郭嘉自然是答应借之一用,他勾唇一笑,俯身行礼,“臣之荣幸。”莫言接过羽扇,轻轻摇之,“我还以为只有诸葛亮用羽扇呢,没想到你也会用。待会儿折了坏了,可莫要怪我。”她并不慌乱,自信一笑,转身走至中央。
弹琴奏曲的宫人这时上前,刚想开口就被她拦下,她并不需要任何人的伴奏。还记得第一次跟院长学古典舞的时候,院长就这样告诉她,“好的舞蹈是不需要任何伴奏的,若有了与舞蹈不合的伴奏反倒是成了枷锁,是没有办法跳出美好的舞蹈。”她站在最中央,闭上双目,耳边响起院长的话,她用羽扇遮住脸。
执羽扇的右手遮住了面容,另一只手在身后轻捻指尖,轻盈身躯慢慢成躬,迟缓起身。纤手移羽扇,姿容渐显露,回眸一笑,顾盼神飞。站姿如莲亭亭,左手高举,同足而弯,纤手摆动,左足高举在耳,羽扇动如破浪,她如惊鸿而归,又如游龙而来。收羽扇,凝情伫立,本该持扇舞动的她,听得琴声传来,明眸转动。坐于正座的刘协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为她抚琴一曲。
莫言倾身,对刘协莞尔一笑,此刻她仿佛回到了久违的舞台,舞台上只有她与为之抚琴的刘协,周围默不作声,这个时候她才是舞台上最闪耀的人。她并不精通舞蹈,但她喜欢这样的挑战,在这些古人面前跳舞,其中有为难她的人,还有怀疑她身份的人,甚至还坐着一位从事表演歌舞的倡家女,但正因为有了这些,她才能发挥极致。
琴弦拨动,方始朦胧婉转,音律时隐时现,她随曲舞动身躯,缓缓姿态犹如站于高山之巅,云雾作伴,缥缈虚无。琴音逐渐明朗,刘协看着她这般模样,不自觉入了迷,何为绝世美貌他未曾见过,但此时的她却胜过天仙,惊艳了清宴宫的每一个人。他们今日是第一次曲舞作伴,却是相当契合,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吧。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往常的捉摸不透,而是温柔深邃的注视。
琴音急转悠扬,如山水之间,波涛滚滚。她执扇旋舞,裙裾翩翩,宛若天中高飞的鸿雁,来去自如,无人能阻。又像是清澈溪流之中的鱼儿,欢快游动,追逐上游。铿锵高昂的曲调再转为平淡,她收了衣袖慢慢跪于地上,持扇在地面划动,像是轻舟已过。似醉梦之中起身,慵懒模样在众面前踱步而跃,最终在刘协的琴音中优雅结束了她的羽扇舞,刚想行礼的她,感到头晕目眩,非常不适。
刘协上前扶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真是太勉强自己了,只此一次,绝无下次。但朕今日看到了不一样的你……”刘协的话却被人打断了,“殿下舞姿当时无双,子建心悦诚服。”说话的人正是曹植,他为之拊掌,而四周在座的众人也一同为其拊掌。曹植率性而出的话也没有引起曹操的不悦,所有的人都因为皇后的舞姿而赞赏有加,他们根本想不到传闻之中体弱多病的伏寿会跳舞,就连伏寿的生父伏完、贴身丫鬟春意都是一脸惊奇的模样。惊奇赞赏居多,但也有与众不同的人,有人露出了谜一般的笑容,有人紧握酒樽而独饮,更有暗自打量的人。
“恩,只此一次。陛下,我可以回去休息吗?”莫言小心退后,她虽然不讨厌刘协,但也要保持距离。她刚刚确实有些勉强,即便她避免了高难度的动作,但怀孕的身体自然不能跟平常的相比,一时不适也在所难免。刘协允诺了她,并让春意,玉娘一同随行回殿,其余宫人留在清宴宫。
莫言向众人行礼后就踏出了清宴宫的大门,她用过的羽扇被宫人送回了郭嘉手中,郭嘉摇扇的同时,回想着她的自信笑容,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仿佛跟她相识许久,今日一见“皇后”,他之前的担忧瞬间全无,但伴随而来更是猜测与疑问。
莫言没有回椒房殿,而是来到了一条幽静的小湖旁,拿起石子重重丢去,湖面阵阵涟漪。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回想起刚刚在清宴宫的一切,还是很后怕,深怕自己一个差错就覆水难收。“殿下,你可知陛下为何只让我们二人跟随,并不让其他宫人随行。”身后的玉娘开口道。
“不知道,难道嫌人太多了?”
“殿下现下可在椒房殿?”
“没啊……难道他知道我不会回椒房殿?”
看到玉娘的点头,她甚是别扭的转头,盯着湖面咬唇不语。玉娘的问话,和她自己的话在心中也一阵涟漪。这么短的时间,刘协就可以猜透她的心思吗?
“殿下跳舞真好看,春意和将军可一点都不知道。”
“让你知道那就不叫‘身藏绝技’了,那更不会让人‘赞叹不已’了,学着点。”
“是……”女公子自幼体弱多病,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女公子才没能学舞,春意在女公子身边一直贴身照顾,即便也有不在身边照顾的时候,女公子是如何学舞?她在众人前的舞姿堪称惊艳,春意实在是觉得女公子不能达到如此境界,想起女公子回府说的话,她说她不是伏寿,是莫言……
“殿下,如今已是九月,外头风凉。若是恢复得差不多,回椒房殿吧。”
“恩,一会儿就回去。”她又拿起石子往湖面而丢,清宴宫的一切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曹操、郭嘉等人对她的怀疑,刘协对她的态度,还有这个“朝宴”究竟是为了什么……
“殿下,真是许久未见。”寂静的气氛却被一道男声打破。高傲冷漠的声音,莫言回头,身边的人居然是曹丕。
“曹丕?你大胆!你一个丞相之子,居然乱闯皇宫!”莫言后退半步,玉娘春意一同上前,阻拦了曹丕。
“呵。殿下此话何解?陛下设宴款待,何为‘闯’?还是殿下在害怕什么?”
“害怕?笑话!身为皇后怎会害怕!”莫言故意将“皇后”二字念重,她让玉娘春意退下,若是曹丕激将法,那她就着了他的当,再者这里是皇宫,他做不了什么。
当玉娘拉着春意走出十几步之遥时,曹丕凝视着她,在他念念不忘她的时候,她却嫁给了刘协,成了皇后。曹丕一把抓住她的手,双眼怒红,“告诉我,为什么?”
莫言被他抓得手疼,想要甩开他的手,“曹丕,你再如此无礼,我便要喊人了。”曹丕松了手,没能想到自己这般失控。
“伏寿不知丞相公子所问何意,你是丞相之子,我是陛下之后,应当避嫌,还请回吧。”莫言根本不想看到他,只想快点回椒房殿。
“你是莫言也好,是伏寿也罢,但不可能不认识我,若你我从未见过,你在清宴宫就不会躲避我眼神。”
这样幽深的眼眸,莫言有一瞬间的错觉,就像是曹丕还是几个月前认识的子桓,可那夜的罪魁祸首的人是他,险些要了她的命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