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瑾再次定神看去,只见那人越来越近,仿佛周身蒙上一层淡淡的白光,飘然如仙,皎然如月,她还没有回过神来,那人的马蹄声已经远去,只余一缕飘然不散的淡淡的梅香,清新而沁人心脾,让她确定,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幻觉。
半晌,只听得苏桃惊叫道:“小姐,小姐!刚刚的,是不是个仙人!?”她惊叫的时候还回头不住得看,只是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看到。
北唐瑾闻言,摇摇头,笑道:“仙人怎么会骑马,应当驾云才是啊!”
苏桃恍然,原来是那男子的气质太像仙人了!
傍晚时分,两人终于抵达了靖州安排好的客栈。
秋荣早就在客栈等候他们二人,北唐瑾一进门,秋荣就为二人准备茶水,苏桃和秋荣也不拘礼,都坐着喝茶,就这么瞧上去,三人的气氛十分和谐。
“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奴婢已经将鹦鹉安顿好了。”北唐瑾刚刚坐下,秋荣就向对方说了鹦鹉的情况,让北唐瑾放心。
北唐瑾闻言一笑道:“你做事谨慎,我很放心。”
苏桃刚喝了一口茶,听到秋荣如此说,一口茶竟喷了一地,直呛到嗓子眼儿,咳嗽个不停,半天,她才止住咳嗽,诧异得望着秋荣,惊道:“你刚刚说什么鹦鹉?”
秋荣这个时候也想起来,这件事情一直瞒着苏桃,此时自是不需要隐瞒了,于是坦言道:“小姐早就将鹦鹉调换了,怕你演得不真,并没有告知你。”
“啊!怪不得!怪不得小姐一点都不着急,一点也不担心,原来是这样啊!”苏桃又惊又喜,半分都没有因为北唐瑾的未提前告知而生气,而是觉得北唐瑾的一番努力终于没有白费,雪衣的牺牲也没有那么心疼了。
“鹦鹉在哪里,奴婢可不可以看看!”高兴了半晌,苏桃终于消化了这个惊喜的消息,想要好好观赏这只来之不易的鹦鹉。
“为了防止再来偷鸟贼,已经将鹦鹉送走了。”
苏桃有些失望,转而也觉得非常有道理,道:“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小姐,将军明日一早便到了。”
北唐瑾望着腾腾的热气,心中有些忐忑,终于要到了么?
北唐瑾见到北唐洵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晌午。
“她还好么?”北唐洵见到北唐瑾的第一眼就是这句话,他的声音带着苍凉和忧伤,听着有些悲凉。若是北唐瑾不知道北唐洵的冷酷无情,恐怕就相信了对方这是真心的。
或许,是有些真心吧,只是面对权势和感情的时候,男人往往都是理智得选择了权势。
“母亲了无牵挂而去,定是安心的,父亲不必过于伤心了。”即便北唐瑾深恨北唐洵的冷酷无情,可是此刻,她也不得不同对方周旋,虚以逶迤。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她还是要做一个听话孝顺的女儿的!
北唐洵闻言,闭了闭眼,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十年我没有回来,终于回来却又没能去看她,希望她能够原谅我。”
听到“原谅”这两个字的时候,北唐瑾的心陡然一缩,仿佛是有某种利器扎入胸口那么疼痛。
原谅么?母亲死的时候满目的悔恨和悲凉,原先她一直以为母亲是深恨王氏,此刻想起来,原来她恨的是她的夫君,若不是北唐洵的纵容,王氏怎么会轻易得手?
母亲早就看清了这个男人么?所以才了无希望得走了。
母亲到底是太过善良软弱,她明明看清楚了一切,却不下手,不过是想守住他们,她没有实力同王氏正面交锋,她便以死来换取她的生,母亲当年之所以没有告诉她,她的父亲如此得冷酷无情,只是想要保全她,让她不要恨她的父亲,没有恨,没有报仇的心,她才能安心学武,功成名就。
只是母亲没有料到,她最终还是栽在他这位冷酷无情的父亲的手中。
北唐瑾抬头望了一眼北唐洵,她的眼底尽是讽刺和恨意,只是,她迅速低眸,这些流转的情绪就被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再也看不清楚。
原谅么?不,母亲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明明胸中是波涛汹涌的恨意,北唐瑾的面容却带着淡淡的悲伤和恭敬,道:“母亲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女儿能平安长大,此时女儿功成名就,都是父亲您一手培养,母亲感激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您呢?”
她此刻的面容极为像是一个女儿安慰父亲,情真意切,半分伪装都看不出来。
半晌,北唐洵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是。”北唐瑾又朝北唐洵行了礼,躬身退下。
她出了营帐,便碰上在营帐外面来回踱步的北唐峰,北唐峰一见到北唐瑾出来,就急忙奔到北唐瑾的面前,面容恭敬又欣喜道:“阿姐!”他的声音有些糯糯的,仿佛是撒娇,眼睛更是一片澄净无比,天真无邪。
北唐瑾的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恐怕她当年就是被他这双天真无邪的模样给迷惑了吧。
北唐峰被北唐瑾冷肃的面容惊了一跳,他的阿姐虽然素来冷漠,可是那是对旁人,对他从来都是宠爱有佳,何曾有过这样冰冷的目光?
北唐瑾意识到自己的面容过于冷漠,柔声道:“大概是这几日祭拜母亲,太过伤心了罢。”北唐瑾和颜悦色得解释着自己为何异样,为何不是他曾经那个可亲可敬的阿姐了?
“原来是这样,是峰儿唐突了,等过几日,阿姐心情好了一些,峰儿再来拜见阿姐。”北唐峰满含愧疚得说着,声音极为可怜。
北唐瑾柔柔一笑,道:“阿姐在静禅庵收集了很多梅花上的雪,想必此时已经都化了,你也来尝尝鲜吧。”
北唐峰眼睛一亮,面容很快由悲转喜道:“阿姐泡的茶最好喝了!阿姐待峰儿真好!”
北唐瑾面容越发柔和,只是心中却是一冷,是啊,她待他极好。他八岁被接到边关历练,从那时起,她瞧着一个没有母亲照看的孩子极为可怜,便做起来一个如同母亲的阿姐,春日给他添新衣,冬日给他做棉鞋,亲自教他习武,排兵布阵,可谓是费费尽了心神,操碎了一颗心,她以为,北唐峰虽然是王氏的儿子,可是却是她一手带大,心应当是向着她的,即便是不是向着她,他对她这个含辛茹苦培养他成才的阿姐,也是有几分爱的。
可是,到头来呢?不过是多为自己培养了一个敌人罢了……
想到这里,北唐瑾越发心酸和难受,只是她到底是忍住了,用微笑的面容伪装。伪装成一个好阿姐。
两人步入北唐瑾的营帐,北唐瑾命苏桃去准备茶具,和雪水,预备为北唐峰泡茶喝。
秋荣见到北唐峰,面容也十分和蔼道:“几日不见三公子,三公子越发清俊了。”
北唐洵本是面容俊朗,气质也是极好,年轻的时候也是名门淑媛倾慕的对象,是大都四公子之一,名声盛极一时。
北唐峰是北唐洵和王氏的儿子,模样自然不能差了。
北唐峰闻言,羞辇一笑,道:“秋荣姐姐竟唬我!”
秋荣用帕子掩着唇,笑道:“小姐,您瞧,三公子还害羞呢!”
北唐瑾见秋荣瞧着北唐洵的面容那样柔和和怜爱,也笑望着北唐峰,柔声道:“他还是小孩子,等峰儿长大,定是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
“峰儿已经长大了!阿姐不过长峰儿三岁!”北唐峰听闻北唐瑾说他是小孩子,极为不服气。
“好了,不逗你了,你且说,今日找我何事?”北唐瑾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漫不经心得询问着。
北唐峰蹙了蹙眉,低垂着睫毛,道:“祖母的生日很快就到了,不知阿姐有没有寻到合适的礼物?”
北唐瑾见他眸光躲避,眸中很快滑过一道尖锐的光芒,瞬间远去,原来是为了这个!
此时苏桃提着雪水进来,听到北唐峰的问话,正要开口,却看到北唐瑾微冷的面容,马上闭紧嘴巴。
“莫非峰儿已经选好了寿礼?”北唐瑾的面容很快恢复了柔和之色,轻声询问。
“峰儿并没有挑到可心的礼物,不过峰儿听闻祖母最爱青花瓷,不知从何处寻来。”
茶水的热气如雾般腾腾上涌,遮住了北唐瑾嘴角牵扯的冰冷的笑意。
同当年一样,也是她拜祭完母亲,北唐峰同她讲起了要为祖母准备什么样的寿礼,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她感情最脆弱的时候说,是要她北唐瑾更加感觉这个弟弟可以诉苦和依靠么?
隔着小茶桌子,北唐瑾面容极为慈爱得抚摸着北唐峰的头,宠溺得笑道:“傻瓜,大都的古董店里,什么稀奇的宝贝没有,瞧你如此忧心!”她说完摇摇头,然后将茶水缓缓注入茶杯,递给北唐峰。然后抬起眸子瞧了一眼北唐峰的面容,心中冷笑,都到这个界地,靖州没有青花瓷,自然是大都了,真是故意的呢!还问她如何寻来,简直好笑!
北唐峰接过茶杯,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微小的裂痕,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似乎是忐忑不安,他低头用茶杯盖子搅着茶水,面带尴尬之色,道:“好久没有回大都,竟不知晓了,还是阿姐聪慧,峰儿愚钝了!”
北唐瑾心道,她当年报仇的时候可没有他这个弟弟如此得处心积虑呢!她怎么会聪慧?他又怎么会愚钝呢?她当年不就是栽在这上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