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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西西弗斯神话与桂树吴刚

西西弗斯神话大约是西方一个有名的神话。上帝为了惩罚一个国王,就让他推一块石头上山。石头推到山顶的时候,没有搁放的位置,于是这块石头就又滚了下来。继续开始吧,再来一次。往往复复,这个孤独、可怜的人,在这荒凉的山上,年复一年,继续着他那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的劳动。

据说,行为学家曾对动物做过实验。实验结果表明,这种性质的劳动是一种最为折磨人的苦役,是诸种惩罚中最可怕、最严厉的一种惩罚。

无独有偶,这个故事同时也出现在东方神话中。

玉皇大帝为了惩罚犯了天条的吴刚,就罚他去砍月宫中的桂树。一斧子砍掉一片,但是,当斧子离开后,桂树马上又复原了。

当东方人类产生这个神话时,吴刚就在砍着桂树,现在当然还在砍着。今天,当我们以惆怅的心情注视着头顶上的月亮时,我想,这种惩罚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法国有个十分优秀的小说家,名叫加缪。加缪从西西弗斯神话中获得了灵感,来解释人类目前的生存状态。

他的这种解释差不多囊括了西方20世纪哲学的最优秀和最具有积极意义的东西。当人类的各种美好的希冀最后被证明都不过是一厢情愿时,当一战、二战给人类带来重大的心灵创伤时,当文明的过程虽然带来了物质丰富,但却使这个猴子蜕生的高级动物有可能曰益丑陋时--这时候,小说家加缪对人类说,继续推石头上山吧!既然目的是没有的,那么我们权且把过程本身当作目的。不管推石头上山以后会遇到什么情形,让我们先推它,并且在推的过程中,用尽我们所有的气力。我们将因此获得一种幸福感,一种价值实现的幸福感。

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在给加缪的《授奖词》中说,较之那些消极主义的作家,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之说,为人类“重建理想”做出了贡献。

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中包含着一种深刻的人类悲哀,即人类已经意识到了目的性的虚无和最后的结局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人类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然而,在这个西西弗斯神话中,加缪又给了人类一件多么有意思的精神的武器。它鼓励人类继续活下来,继续迎接每一次日出又日落,每一次花开又花败,继续奋不顾身地投入你所热爱的事业,继续做爱,继续成为有责任于社会的人。

了不起的加缪!他给了他所生活的世纪一份多么宝贵的财富。至少在西方,他为一战、二战之后无所依傍、濒于绝望的人们,带来一线西西弗斯阳光。但是,在今天,在这个东方大国里!桂树吴刚的故事仍然停留在它的原始解释时期。谁有过这么深刻的思考,满怀着对人类的热爱,为人类的思想宝库,为人类的窘迫状态,提供一两件精神的武器呢?我这里是指作家。

加缪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当我们埋怨诺贝尔文学忽视这一块辽阔的土地的时候,我们先向身边看一看,看有没有加缪,有没有萨特、褐克纳、奥尼尔等等一批大智慧,看看他们对人类进程产生了什么影响。

记得一本什么书里说过:人们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话意思是不是说,上帝站在无所不知的高处,看着人类中的自作聪明者,在痛苦思考,并且不时地拿出一两个西西弗斯神话之类的宏论来,于是他觉得很可笑。他觉得你们的思考永远像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一样,逃脱不了他为你们安排的最后的结局。

然而,有什么办法呢?这些上帝的孤儿只能思考着往前走,否则他将很难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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