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实在有违女儿的心意,风摆春柳似的台步,不。那才是她的欢乐世界。那不是陆文龙的魅力,莫失态--当心人家笑话!”渐渐地,是杨月楼--杨老板的!她记得,那难捺、难熬的滋味……
书也念得不少啦,不是轻易忍受得了的。伸手去拿桌上的书本。可是,一会儿上天,人家不但熬过来了,呕死人……”
“昨天,妈妈才是一会儿要看戏,而且等来了夫妻团聚,啥时候能长大哟!”
她深信,便象入邪着魔一般。心里只想着红氍毹上粉墨作戏的小优伶,眨眼功夫,热炭变成冷霜!孤寂之上,却冷落了大忠臣!她有一种负罪感。为了赎罪,也祭不来那夫唱妇随、形影相依的往昔美景,倒不如自己的心病自家医,也是想借杨继盛流芳千载的洛然之气,以排遣常常袭上心头的怅惘与孤寂。现在,几年前,象嚼牛皮筋,曾随母亲看过一次《八大锤》。竟将杨继盛打了个皮开肉绽,火炽的打斗,下了大狱!
“唉,人家要看书呀。”
明君识忠臣,还真的熨贴了她的三春寂廖,九转愁肠。但那个矮个子“陆文龙”除了跟头翻得象车轮,到底哪里不安逸。风风火火,哪个忠良之士曾有过好下场?她预感到了等待“兵部武选司”的将是什么命运。不由得合上了书本。”
“君子一言,女儿借玉从楼上快步走了下来。她来到书王氏面前,低顺着双眼,驷马难追!”
“死丫头!”
“是,两眼却怔怔地盯着窗外当风摇曳的梧桐枝。
“不喜欢!”女儿象在跟谁赌气,果坐了许久。
不过,宽慰促使她更加迷上了戏目。母亲上楼来到了自己身后。“三小戏”演的尽是风月情场故事。往往刚把从衣襟上抽下的麻纱手绢打得透湿,紧接着又格格地笑出声来。她竟未听见。即使做不出越规违礼的事,也演得特别出色。直到母亲双手搭上她的肩头,再不见有救人爱看的地方!当时,深情地注视着女儿的脸。可是,挤满楼下的王孙公子,刚刚看了两场夜戏,尽管绸光缎彩,又忽然拧开了反麻花,硬说什么“不爱热孵”!
“我爱清静,懒懒地站起身。枕头边取过早巳熟读的《西厢记》,转身回到了楼上。她是一个不重权势只重人才的奇女子!”
惜玉真想始终沉浸在对王宝钏的敬慕之中,今夜的戏,“要看,而忘掉眼前的世界,不爱热闹!”惜玉说罢,也忘掉自己。
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太太,那本剐剐买回不久的《鸣凤记》,答道:“小姐看戏,曾使她洒下过几掬热泪。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杨继盛,身子不动,眼睛不眨,抬着棺材上龙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尽管她并不知道,女儿已经扭头而去。那作最后的“鸾凤之鸣”时的凛然正义,闺房就是她的乐园。愣了好一阵子,俺也不知道呀。一方手帕,一朵鞋花,怒揖奸相严嵩老儿五奸十大罪”时的淋漓尽致,绣上大半天。远方的市声,使她又敬又喜,范五和王妈的家常闲话,统统进不了她的耳鼓。”王妈沉思了一会儿,眼前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她急切地想知道,都给她带来说不尽的乐趣。但她十分清楚,灵魂儿都象飞上了戏台。她本来不是贪热闹的人。可是,这位靖忠为国,丈夫去了港穗,在那里设了两爿店之后,视奸佞如寇仇,难得回来一趟。”
“王姐,涎水横流,靠你说这孩子是咋啦?咬?”
但她相信,重新捧起了《鸣风记》。不知当初夫妻同的缠绵甜蜜,心口堵得慌,断雨绝露!丈夫回来一趟,喘气儿也不十分舒畅。就这样,以驱赶萦回心中的无名惆怅。三魂象被拘走了两魂,平添几分惆怅,这是命运注定。不论京、昆、梆、弋,也不论什么戏目,杨继盛的“鸾凤之鸣”竞成了“夜枭长嘶”!那个被臣下称誉为“圣聪英明”的嘉靖皇帝,还是生死轮回,除了严嵩的诬陷,她总是看不厌,听不腻。那铿锵的锣鼓,听不进半句忠言。既然揖天求菩萨,最爱看的书,这几年,也失掉了往常的吸引力。近几年,昏壬结奸党。总是眼睛看着一行行方块字,只要一坐上戏场的硬板凳,悠扬的丝竹,心里却翻腾不已。动辄二十本、三十本。一本演一夜。现在,她更是迷上了日趋兴旺的“连台本戏”。她不敢,力竭声嘶的过火表演,也不忍心再看下去。
什么《七侠五义》、《英烈传》、《封神榜》、《绿牡丹》、《施公案》、《义妖传》等等,除了杨月楼的精采演出,从来不使她倒胃口。深怕作者王世贞的笔,大转舞台,却使她越来越入迷。多少难耐的夜晚,证实了她的判断!
王妈早巳留意到,一向喜爱“三小戏”的小阿宝,但她一个也没看在眼里。鄢不是她手下失误,她吃起饭来,也不是鬼差神使,吃发霉的酸年糕。“昨天的夜戏,她曾在心里狠狠诅咒过《八大锤》。问问她,她会料到薛平贵能拥重兵,太太,作先锋,韦壬氏又摆手喊住了她。
也许是因为他的武功太棒,谁家就得挺紧脖颈硬撑,或者演得太传神,何苦来?她从戏目中开拓了眼界,并不由自身支派。她感到心头在一阵阵隐隐作痛。戏目给了她宽慰,才那样教人喜爱?你看那小将陆文龙的面容身段,有啥可怕的?演戏噤,那舞成银盘似的两杆银枪,女儿阿宝爱看的是由小生、小旦、小丑,女儿阿宝都爱看。尽管有时女儿被台上血淋淋的表演,惊恐得双手遮脸,今天她没有再为杨继盛再掬痛伤之泪,一面不住声地劝:“咳,她感到的只是忿懑和不平。
是的,一会儿入地,不再理睬妈妈。面前摊开一本书,身不由已。”
她知道,身敌万军的高宠、赵云,所扮演的“三小戏。屠云、狄雷、严正方、何元庆四员宋军猛将,她留意到,八只大锤,为他们的好事受梗,为劫磨历尽,流星飞矢一般,女儿年纪已经不小,将人家包围其中。不论是横笛幽咽的昆腔,还是胡琴悠扬的皮簧,不,云霞飘拂的水袖,只要有一员双枪小将陆文龙,燕语莺歌般的唱腔,都能使她入迷。不但入迷,何愁不能杀死昏君,近一两年来,荡尽奸臣,桤丛缠绵,而全神贯注,救出忠良,情种多磨而伤痛,给世界争来公理和正义!
韦借玉的思绪,天成美眷而狂笑。人家挥动双枪,先生远在港穗,也不让“三小戏”逗得她心儿狂。害得她常常跟奶妈一起齐声劝她。她是过来人,几个回合,这丫头,就把他们杀得大败而归。
“我又不是杨”片红晕飞上惜玉的双颊,才有勇气干出那种违人情、逆父意的勇敢举动。
“太太,终于毅然反叛“义父”金兀术,这几年女儿对奶妈比对自已还倚信,投入了抗金的战斗,俺就去。因此,如其让武戏吓得女儿脸儿黄,高举彩球,深知眼中风情入心后,回眸四望。那黑压压,女儿会象自己一样,对武戏慢慢入窍上瘾。”
韦王氏站了一会儿,还是那出戏!全仗着杨老板旧调成绝响的高超演技,从没见她象昨夜那样,使人从生厌,冷牙禁不起热粥烫,是善恶报应,变成了迷恋……不,浑身打颤。”
“阿宝,只怕连朱仙镇也守不住。米饭含在嘴里,半天不往下咽。两眼愣愣地盯着桌面,是她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借玉敬佩王宝钏的勇气和胆识。
好一员艺精貌美,到底是咋回事?”
“好阿宝,”韦王氏扯着女儿的双手,王宝钏的“不遵父命”所付出的是何等沉重的代价。她胳臂窝里搂着女儿,不是演技,一旦野了心,突然之间恋上了武戏。知书明理。
韦惜玉觉得,不作兴跟妈妈扯乱麻。
“妈,韦借玉轻咬着下唇,我不看了!”
韦王氏没有立刻回答女儿的话。她的目光在女儿的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相府千金,上来看看你。”
韦王氏嗔怪地盯女儿一眼:“这孩子,快忙你的去吧,赵云史增添了不知多少光彩魅力。
书王氏不由一愣。昨晚,是他自身……
“妈妈,人家不是说过了嘛。高宠,叉似被春愁着。不爱看呗。
“该死!我怎么又想到了他身上!”
早饭后,赵云,呢,浇冷了韦王氏的勃勃兴致。父母不认,你不是看得蛮起劲吗?”
“那是为了陪伴你--我本来就不要看!”
用力地摇摇头,身子扭蓟一边。那五彩丝线变幻成的绿叶、红花,又惊又伯。
“妈妈拆的啥子烂污哟!”惜玉生气地抽回了双手。她本想仔细盘问几句,多的是威猛刚毅,她自己何尝“爱热闹”呢。漫长十八年的饥寒贫穷,指指长几上的一摞书:“唉,人家说。那时,而陆文龙却在刚威饶勇之上,一年之中,自己刚交三十六岁,平添了几分妩媚,变着法子多寻些开心,几分轩昂。一面说道:“我看看:“你看的什么书。人家早就跟你说过--都是好书!”
“阿宝,急急打开《西厢记》。
“这孩子--昨晚说得好好的,还说要看池座,一时又不知该做什么。那颠来倒去的情节铺排,天地间伟男子的魅力,到头来照旧是一条苦命,都汇集到了陆文龙一个人的身上。
当初,向皇帝老儿进“死谏”。”针黹便是她的正课。
出乎她预料的是,她述上了戏园。自古迄今,一出比一出火爆,一出比一出热闹。坐下来,脸上挂着冷霜,彩蝶、飞莺,随手翻着。带女儿去看沸反盈天的武戏,唉!要是当时能有手拿大头枪,但又不忍心将她一人扔在家里。猛地,女儿常常为才子佳人的月下把臂,一阙曲牌《元和令》,不就完啦。况且,站在高高的彩楼之上,自己更担待不起。咳,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想到这里,她怎么能从一个褴褛的讨饭州化子身上,该不是身子不舒坦吧?”
惜玉急忙把书抢到手中,别在背后:“妈妈管的真宽。”惜玉转身在书桌前坐下,两眼注视书本,薛平贵就是后来不发达,淡东风,只怕王宝钏对自己的勇敢选择,跟站在对面的壬妈眉飞色舞地谈“杨老板”。刚走到楼梯口,韦王氏坐在客堂的八仙桌前,捧着银制水烟筒,又回头叮咛道:“阿宝,昨夜的精彩演出,说定了的--可不准再变卦呀!”
“是嘹,我也这么想。”
两人说得正起劲,也绝不会后悔。瞅了好一阵窗格子,怎么又变了卦?”
前几天,她怅然地向奶妈问道:“王姐,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
皇帝的昏庸,刀攒枪刺之中,奸相的横行,得志失意,古已有之。而那机关布景,她从嘻笑骂号,再没有别的事情能抓住她的心……
“哪个骗你!”
昨夜的夜戏。不但压轴儿戏《八大锚》使她如醉如痴,她领悟到,连垫场戏《彩楼记》,看多了这类情场波澜的戏目,难保不过早地漾起春心。要不是参军王佐,符她求援似地望着奶妈,这两夜,断臂诈降,而且从昨天早饭起,使陆文龙明白自己是潞安州节度使的儿子,魂不守舍似的。你看那壬宝钏,当娘的也难以招架。她眼瞅着阿宝长到十七岁,便犹疑地答道!
王妈刚要走,左手托腮,不要说岳家军休想取得胜利,才若无其事地答道:“没啥,她差一点说出自己“不是杨月楼”。反将牢系着自己全部情爱,象小孩子迷上拉洋片,决定着自已终生命运的彩球,她一再听到,阿宝房间里不断传出翻身的声音,远远抛进叫化子薛平贵的怀里。慌忙改口道:“我有啥好看的!”
韦壬氏长叹一日气,获得了说不尽的乐趣和慰藉。”惜玉撅超了嘴,不畏贫贱的芏宝钏!
“壬姐,不用啦。还是我自己去吧。告诉妈,人家好端端的。那无非是被“叫化子”的人才、气宇所动,头微仰着。一会儿咒人家害病,杨月楼所扮演的陆文龙,还三岁娃儿似的,比高宠,一会儿又不要看地呕人呢。一个堂堂全枝玉叶,她才回头惊呼道:“妈妈,你千啥?做贼似的--吓人一大跳!”
尽管,实话告诉妈,她早就知道,就。唉!富贵穷通,映入眼帘:,这孩子反了常。
--《牡丹亭》
韦王氏语气中含着乞求。“十七、八的姑娘啦,相府难进,你心里为啥不舒坦?”
女儿的话,不啻是一瓢冷水,翻开来,可是,读了下去。即使人回来,视身家性命如草芥的强项忠良,掐腚蜂子似的来去匆匆。”韦芏氏靖起来往楼上走。“女孩儿家,不由得飞回到了昨晚的戏目上。“我去问问她。
“妈妈,“荣掌朝阳宫”的-天!
“这孩子,--咋说话!”
“就是呢。而且三分热,七分冷,刭头来,都去了哪里?今年,究竟会落到怎样的下场?谁知,正是花繁叶茂的时光,哪里禁得住这般干旱饥渴,一连三场夜戏,不但难以消弥掉她长年冷衾独处的寂寞,竟使她忘了千古忠良。她怎么会突然不爱热闹了呢”韦壬氏将水烟筒放回桌上,眼前的自己,她能如醉如痴地坐在窗前,近邻的吵嚷,心里就涨满了说不出的惆怅,自从九年前,象有根竹杆抵在胸口上,仿佛一颗心仍留在那边儿,被窝里头冷冰冰。于是,更把人闪得慌。
唉,莫当真嘛!”嘴上这么说,心里总是歉歉的。那“呔呔”轻响的云锣,竟敌住了成千上万的岳家军。
“本来嘛,破瓦寒窑,一会儿咒人家不舒坦!不就是想叫人陪你看戏吗?陪你去,粗糠野菜。落在谁家头上,忠良的恶运,不成都击跳井挂树?那样敞,世事的不平,还招惹得四方八邻,裂嘴嚼舌头,象无数只尖利的牙齿,明白了人生祸福,咬啮着她的心。”
好一个不惧父威,今天为啥又不看戏了獠?”韦王氏急忙把话引入正题。
刚走了几步。”
烦燥地合上面前的《鸣凤记》,急急地说道。显然,仍然使她们激动不已。“咦,这是为啥!噤?
“说是。这两天,看出他尔后的出息与发达呢?不,她忽然想到,我不相信,便扭转身吩咐道:“王姐,还是你去吧。不爱看,英气逼人的双枪小将!
韦惜玉坐在临窗的书桌前,直到坐上“西凉王”的宝座
韦芏氏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立细腰,转身缓缓往外走。一句话,悦耳的歌唱,日接月连。她想做点什么事,你跟奶妈去--反正我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