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予野心难料,看跋扈渐肆咆哮,挟势固恩更堪恼,索假忠言八告。
--《长生殿》
“流氓!恶棍!竟打我的人--好狠的贼心!我没有那样的叔父,他也不配姓韦!呜呜呜……”
韦惜玉用热手巾捂着丈夫右额上的肿伤,一面咒骂,一面痛惜地大哭。
杨月楼遭流氓围攻、欧打的第三天上,新娘子韦借玉从娘家兴匆匆赶回了婆家。在娘家只宿了两宿,她却觉得象是过了两个年头那样漫长。她出嫁已经二十多天啦,听说妈妈昼夜想她,“有若干心里话要跟她说。”但真正到了她的面前,除了反复叨念:“我的好孩子,想死妈妈啦!”竟不再有别的话语。而自己,除了夸奖丈夫,一时也找不到多少新鲜话题好说。有好几次,妈妈问她话,她因为心里只想着同仁里,竟未听到。惹得妈妈冷冷地抱怨:“妈跟你说句话哪,你都不好生听,不知都在想什么!”
她觉得,刚刚分手二十多天,妈妈却有了不小的变化。脸上没有了往常的红润,眼神一会儿无目的地瞟来瞟去,一会儿盯在一个地方发呆。好象有什么心事瞒着自己。她一再追问,妈妈始终不开口,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她发现,她的眸子里分明有着嫉恨的神色。问急了,她嘴上说“没啥”泪水却象打开了闸门,流个不止。
妈妈几乎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妈,真是的!人家还在蜜月哪,就扔下月楼回来看你,你却号丧似地哭个没完。往后,看我还回来!”
女儿的埋怨,使韦王氏无言以对。只得立刻强抑眼泪,作出高兴的样子。但强装的欢笑,不但没能使女儿欢心,更使她心里烦躁。到了“边,想说的安慰话,却跑得无影无踪。为了打破沉阿,借玉只有说她的月楼。不是月楼这,就是月楼那,一会又说,“唉,忘了告诉月楼,出街的时候,一定莫忘戴草帽儿!”
结果,妈妈听得不奈烦了:“哼,入回到娘家,心还留在婆家。嫁出去的女儿,真是泼出去的水嘹!”妈妈伤心地抹着眼泪。“我要是生下个儿子,不但不会抛下老娘不管,还会把别人家的女儿夺回来嘹,连同她的一颗心!”
团聚没有带来欢乐,却带来了烦恼。
两天之中,范五按照女主人的吩咐,做遍了小姐喜爱吃的东西。谁知,平时最爱吃的饭菜,端到面前,惜玉丝毫也没有食欲。勉强吃下去,嚼腊似地,久久不想下咽。
母亲上眼了,小心地问道:“阿宝,你不舒坦?”
“嗯……不。”
“是不是有了?”
“有了什么?”
“有了喜呀!”
“妈--真能瞎说,我是在想,月楼这时候,是不是也在吃饭……”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王妈,这时,附在主人的耳朵上,嘀瞄了一阵子。王氏点点头!朝女儿痛借地说道!“阿宝,你这样子挂念月楼,是不是早-天回去?免得连饭都吃不好,你说呢?”
“真的?妈妈!”
“哪个骗你嘹!”
惜玉扑上去,搂着妈妈的脖子嚷起来:“妈妈,你真好!”
就这样,韦借玉象遇赦似地,三天没住完,提前回到了婆家。
不料,一进门,一眼便瞥见丈夫的脸色不佳。近前细看,丈夫的右侧太阳穴旁一片青紫,左嘴角也微微肿胀。便摇着他追问不休。被逼不过,杨月楼只得告诉她,可能是韦天亮因为没敲诈到银子,还吃了一嘴泥,便约上四个流氓,前来寻衅报复。阿宝一听,心疼得大哭,一面狠狠咒骂起韦天亮来…
“咳,别哭,别哭哟!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杨月楼摇着爱妻的肩头,一遍又一遍地劝慰。见妻子抖动着双肩仍然痛哭不止。他皱了一阵眉头,忽然捂着右额头,“哎哟,哎哟”喊个不止。惜玉一惊,慌忙揩揩眼泪,问道:“月楼,月楼,你怎么啦?”
“头痛。”他满脸痛楚之色。“哎哟哟,痛死我啦!”
“刚才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就……”
他呻吟道:“本来,头不痛哪,可让你一哭,我一着急,就……哎哟……好痛哟!”
“这可怎么办哪?”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借玉,只要你不哭,立刻就会好的。”
“好,好,我不哭,我不哭。”热泪在眼眶中打旋儿,她却止住了哭泣。伸手抚摩着他的额头,“这会儿,不疼了吧?”
“好多啦。”他握若她的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揉着。“要是你能再笑几笑,立刻就会全好的。”
她凄然一笑:“人家心里不好受,怎么笑得出来呀!”
“我来带你笑。嘿嘿嘿!”他做个鬼脸,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
“格格格!”韦惜玉被逗得畅笑起来。
“看”他拍拍右侧太阳穴。“这会儿完全好啦!哈……”
惜玉忽然明白过来,这“头痛”的活剧,是丈夫故意逗她。不由地红了脸,一面笑着,双手握拳捶起丈夫的脊梁。“你坏,你坏……”
爱妻转悲为喜,杨月楼十分高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在她香腮上,玉颈上,雨点似地连连吻着。最后,又将火辣辣的双唇,粘在她的樱唇上,许久没有移开。
小夫妻沉浸在幸福而浓烈的长吻之中……
短“的别离,两昼夜的相思,使夫妻的恩爱之情,又加深了许多。直到身热心跳,呼吸艰难,两只嘴唇才缓缓移开。
“借玉。”他附在她的耳边低语。
“晤?”她双眼微闭,仿佛在睡梦之中。
“这两天,我把你写的那首诗,唱熟了。用的是西皮快三眼板式。让我唱给你听听,好不好!”
“你快唱,快唱!”她睁开眼,催促着。
他松开手,让她坐到窗前椅子上。自己站起来,深吸几“气。等呼吸平稳了,便拉开架式,低声唱了起来。
“须知仙阙是广寒,红颜惹事一情牵……”
激越深沉,悠扬委婉的歌声,回荡在散布着馨香的新房中,然后飘出大开着的玻璃窗,在庭院的上空荡漾。荚蓉树上正在歌唱的两只黄鹂,仿佛听到了歌声,双双停止了鸣啭,伸长了脖颈,向新房内不住地张望一…然后,更加起劲地欢唱起来。
歌声停歇了许久,惜玉才从陶醉中清醒过来。睁开双眼,深情地望着丈夫。忽然,她燕子似地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颈,响响地,在他的左腮上吻了一下。
“月楼,你唱的真好!不但曲调好听,也唱出了醉人的真情。谢谢你对我的歪诗,如此认真下力气!”
“你不是说,这首诗写出了我们两人的幸福结合与希望吗?”他的脸偎在她的香腮上,轻轻揉擦着。“我也是为我自己唱的嘛。”
“月楼,你教给我唱,好吗?”她扭头望望悄悄爬进窗户的溟色。“今天晚上,我们晚些睡,你一定要教会我!”
“晚上--怎么行呢?你刚回来……”
“哎,你身上有伤嘛。”他从她火辣辣地目光中,领会了她的言外之意。“今晚,不准你--伤好了,再……”
“好,好,依你,全依你!”他敷衍着应道。
可是,当两个人躺到一起的时候,特别是当他的略显粗糙的大手,轻巧而缓慢地在她身上四处游动时,她不由地慢慢向他靠近过去。嘴上却嘟嘟嚷嚷地说道:“月楼,你真坏,真坏……”
蜜月,蜜月!似蜜一般甘醇的新婚之月!
如胶似漆!浓稠得似胶漆一般的夫妻情爱!
但是,不论蜜月也罢,如胶似漆也罢,都不足以表达杨月楼与韦惜玉的新婚生活!那甜蜜酣畅,远远赛过蜜糖那爱怜缠绵,远远胜过胶漆!那两情相钟相笃所激起的爱波情浪,象汩汩的奔涌山泉,雄雄喷突的火山,烈烈燃烧的熔炉;又像乘长风,驾祥云,邀游在天宫仙阙的一双仙童玉女!
在封建礼教弥漫,门第等级森严的神州大地上,在揭掉蒙头纱,方得认识以结发人”真面目的时代,除了在传奇、豉词中,谁曾亲眼见过这样美满的结合,这样幸福的夫妻,这样多姿多彩的蜜月!
今天是杨月楼与韦惜玉结婚的二十九天,再有一天,通常所说的“蜜月”便告届满。但新婚夫妇却觉得象是刚刚过去了两三天,那令人目醉神摇的花烛之夜,只不过是前天的事!廿九天来,他们几乎未出过大门。月下把臂,花前比肩,品茗学戏,挑灯教诗,芙蓉帐里春宵短,罗汉床上灵魂飞……
基督教的《圣经》上曾说,上帝从在乐园中孤独难耐的男子汉亚当身上,抽下一棍肋条,造出了一个女性夏娃,才使亚当驱除了寂寞,得到了两性相补的欢欣与幸福。那么,韦、杨的美满结合,则象是“肋条”又回到了男子汉的肌体上。不仅从肌肉到骨骼合而为一,难解难分连语言和呼吸,也仿佛是从一张“中传出。至于神髓和灵魂儿,更是天然生成般地溶成了一体……
原来真正的蜜月,不仅是“蜜”;真正的恩爱夫妻不仅是“胶漆”。而是失掉了我,失掉了你;你溶入我,我溶入你,你我不分,男女合朝朝暮暮,生生死死,永远,永远,都是一个无尽的和谐与统一……
就连无意间的一次眉睫跳动,一个眼神飘移,用不着说明,用不着暗示,对方都能够理解得一清二楚。随意开个轻松的玩笑,也是那样善解人意。
今天上午,月楼教借玉学戏时,见妻子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便劝她休息一会儿,一面拿过手巾亲平给妻揩了汗。又斟过一杯香茶,递到她的手里。然后扶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痴迷迷地凝视着她美丽的瓜子脸出神。过了半响,“哧”笑了起来。这时,妻子耸耸秀美的鼻子,瞅着他说道:“月楼,我就知道你在笑什么!”
他以为她在用诈术:“我不信!你说说看,我在笑什么?”
“你心里正在编排我--对不对呀?”
他的脸倏地红了,不解地问。“我心里刚刚在想的--你怎么会知道呢?”
得意的目光闪灼着:“天机不可泄漏。反正,我就知道呗!快说,你在瞎琢磨我些什么?快说嘛!她在他的膝头上摇着。
“咦!既然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又何必问我呢?”
她学着戏台上的腔调,答道!“放肆,大胆!我要叫你给我从实招来!”
“得--令!”他也调侃起来。“我不过想给你的眼睛、嘴巴和这双小手打个比方而已。”
“都比做什么”
“不说也罢。”
“不行,非说不可!”她用力捏着他的鼻头。“说不说?
“好好,我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说出来,要是有人气得哭鼻子,我可不给她擦鼻涕。”
“你淘气!”
她握起小拳头,捣向他的胸膛。半路上被他轻轻接住,握在手中。
“太太,小人有话还未禀明,便动大刑,是何道理?他为自己的调侃,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正色说道。
“你的五官四肢,都不是你自己的。”
“那会是谁的!”
“你的眼睛是杜丽娘的,梦中遇到的人,也非嫁不可嘴巴是林黛玉的,说出话来不饶人。手呢是崔莺莺的,专会写勾引男人的情诗”说到这里,他吟起了她求爱信上的语句:“白日神驰,皆因敷粉何郎,长夜缱绻,无非倏忽剑光。莫辜负,春嫩花娇,楚楚春申江!”
“你真坏,真坏!”她抽出手,提起两只小拳夹,在他的肩上猛擂起来。
“哎哟,哎哟!他装出疼痛的样子。“还说玉楼双吟不少年呢!眼下一个月不到,就成了母夜叉,虐待起自家丈夫来了!”
她被逗笑了。停下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阵子。抿嘴一笑,刚要开口,他却截住说道:“好哇,剐停下打丈夫的手,又在心里骂他!”
“你怎么知道?”
“天机不可泄漏--反正就知道呗!”他学着她的腔调,拿她的话回敬。“快说一一你在骂我些什么?”
“我也是在给你打比方呗!”秀美的小鼻子耸了一耸。“你的心呀,象铁石,竟把深闺少女的真情挚意,当成风流轻佻,你的嘴呀,象葫芦,除了,小姐保重,倒不出第二句话……”
“好呀,咱家三跪九叩给你陪过罪啦,你还不饶人--看我不狠狠惩罚你!”
他的“惩罚”便是紧紧地拥抱和暴风雨般的长吻……
“哎哟,人家喘不过气啦!”
现在,爱妻偎在他的臂腕里,轻轻呻吟着。他附在她的耳边,气喘吁吁地问道:“阿玉,”他学着江南的习惯,昵爱地叫着。“阿玉,怨我……太莽撞……”
“不,不。”她艨胧着眼睛,用头顶揉着他的下巴。“你好……真好……从来没这样……教人受不了。”
“阿玉,我的爱妻!”
“我的好丈夫!”她双手勾紧了他的脖子,双眼流出了幸福韵热泪。
“阿玉,”他闭着眠,喃喃地象在自语。“过几年,你给我生个儿子,我好把身上的绝活几,传授给他。”
“不要几年”我想立刻就给你生个小月楼!”
“我伯你太年轻,吃不消。”
“都十七岁啦!人家说,妈妈越年轻,孩子越旺相呢。到罪时,你登台唱戏,我在家里给你奶儿子,奶妈帮着忙家务,多好的一个家!等小月楼长大了,不用说,要跟他爹爹一样,名震北国江南啦。”
“我的好妻子……”
“嘭,嘭,嘭!”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有人敲门。他停止了活动。
她沉浸在欢快中,分明未听到声音:“深更半夜的,怎么会?“
“开门快开门!”敲门声伴着呼喊。
他急忙爬起来穿衣服。一面向窗外观看,只见有人翻过墙头,从里面开了大门。立刻有几个人影闯进了院子。
“象是绑票的土匪。别点灯,你关好门杲在屋里,一定别出来。让我来对付他们!”
杨月楼摘下墙上的宝剑,来到外间。他避在屋门的后面,等待土匪打门。
“开门,快开门!”屋门被擂得山响。
“你们是千什么的?”杨月楼在屋内厉声喝问,一面拔剑出鞘,作好了迎接格斗的准备。“你们不说明白,休想给你们开门!”
外面传来一阵洋人的叽哩咕噜声,然后有人答道:“我们是法租界巡捕房--快开门!”
来到上海之后,杨月楼曾听说,许多在外面遭受了冤案,或者犯了法的入,常常躲进租界,逃避官家的追捕。因为租界虽莅中国地界,却是外国人的世界。在那里,什么事情中国官府都不得插手。但那些躲进来的流氓、匪徒,如果继续在租界内作案,他们惩治起来也颇为严厉。即使走路子,大元宝也难递上。据说是洋人为了“做出榜样”给中国人看。所以租界里的社会秩序,反倒比外面好得多。现在,一听到是“巡捕房”来的人,而且清清楚楚有洋人在外面,他放了心。他说了声“等等”将手中的宝剑插入鞘内,顺手挂在门栓上。急忙划着洋火,点上洋油保险灯,放到客堂的八仙桌上,转身开了屋门。
一个黄发碧眼的高个子西捕,首先进了屋子。后面紧跟着两名红头巡捕和两名穿青布号衣的中国巡捕。
杨月楼向那个蓝眼西捕拱手问道:“先生,这里是杨宅,你们来此何干?”
那蓝眼西捕,径直坐到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摸出一支雪茄烟点上,吸了两,然后瞅着杨月楼,用蹩脚的中国话答道!
“我们找的,正是杨宅。”
杨月楼仍然平静地问道:“我叫杨月楼,是来上海献艺的伶人。你们一定是找错了人家!”
“找错了人家?”西捕大笑起来。“不,不!我们就是找你杨,杨月楼,杨,杨戏子!”
“我杨月楼一不违律,二不犯法,你们找我千什么?”杨月楼愠怒了。
“杨,你有话,可以跟我的上司去说,我们只能执行上司的命令。”西捕站了起来,“对不起,我们要进行搜查!”
“什幺,搜查?“我杨月楼一不犯科,二不违法,你们凭什么搜查?深更半夜,私入民宅,你们租界里难道就没有王法?”
西捕大笑道:“杨先生,我们的法律,比你们中国的王法文明的多。你要是不准搜查,就是妨碍,执行公务,我们就先将你捕起来!”
这时,惜玉开开里间门,来到丈夫身边,紧紧挽住了丈夫的左臂。她分明伯丈夫一时性起交起手来,寡不敌众吃亏。一面劝道:“月楼,就让他们搜查好啦。看能从我们家里抄出什么毒品、私货!”她昂首转向那西捕,示威似地说道:“你们尽管搜!不过,要是搜不出什么犯法的东西来,我们可要告你们犯法--夜入民宅,无端滋事!”
“小姐说得好!只怕,你会失望的。”西捕擎着雪茄,踱封惜玉面前,蓝眼珠子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冷笑,一面咕噜道:“果然是个大美人。可惜可惜!”
西捕回头瞥杨月楼一眼,手一挥,向手下人命令道:“开始!”
守在门口的四名巡捕,闻声进入内室。翻箱倒柜,搜检起来。他们将惜玉从娘家带来的四支皮箱,两只樟木箱,一只楸木立柜,统统打开来。立柜内装的是新婚夫妇的四季衣裳。两只樟木箱和两只皮箱则装满了整匹的绸缎、布匹,而靠底层的两只皮箱内,则分别装着二十包墨西哥银洋。逐包进行了清点,整整四千块!
看到眼前的情景,那碧眼西捕顿时眉开眼笑。他半惊讶半得意地摇头晃脑,一面说道:“呀哈!美人,银洋,绸缎,布匹--果然统统有问题!”
“你说什么?”杨月楼怒不可遏,高声喝问。
“杨先生,这些东西,”西摘指指箱子,又指指借玉,“连同这位小姐,嘿嘿嘿,你还有什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