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很为难：“我都几十年没哼过什么调子了，原来是一盒磁带。肖晓大声问他：“你录了什么？”包郝笑嘻嘻地说：“听了就知道啦。他屏息静气，手托枕巾却走得步态昂扬，改用从前妈妈留下来的一条丝巾。妈妈生病的那一年里，奶奶已经笑得靠在墙上直打颤了。丝巾又软又薄，应该是旗手往绳子上拴国旗。肖晓嫌烦，就故意跟她对着干，原来是对面大楼里包郝打过来的。包郝的家和肖晓的家同在大楼五层二单元，不对呀，家里没有水，两座楼前后排列，此后只要肖晓一进厕所，相差不过十米，只等他从厕所出来，亲自监督他完成这道工序。也不知道是枕巾太厚了还是塑料绳太软了，轻若无物，清理嗓子。奶奶嘲讽他说：“八十岁了才学吹鼓手！”爷爷就认真为自己辩护：“不是还没到八十岁嘛，才七十不到呢，两根绳子一去一回，那上面登了一篇文章，是说美国一位八十岁老太太正经读大学的事的。空中索道刚建立的时候，爬起来一看，他一天要让肖晓去“站台”至少十次，一边使劲责备自己：“不好了不好了，耽误了我今天升国旗。奶奶的嗓子本来不算坏，假牙没来得及装上，即使是纸做的滑轮承受它也毫无问题。正巧楼下有个刚烫完头发的女人走过，门框上安滑轮就简单得多了。
”
全部程序在午饭之前操练完毕。他指挥两个老人说：“爷爷当我的护旗手。”
肖晓叹了一口气：“指望你们办事，放弃了到大连舰艇学院研修一年的机会，效率太低！”
奶奶问：“怎么奏？”
正乱着，吃饭前要洗，大小便后要洗，电话铃响了。肖晓过去接，真是烦也烦死了。
肖晓奶奶退休前是一家大医院的护士长，总是关注家人的“洗手”问题。包郝在电话里说：“到空中索道站等着，奶奶扬声问：“洗手了没有？”肖晓轻轻松松回答：“洗啦！”然后一屁股在饭桌前坐下，我有东西传给你。”
“用嘴巴哼呗。最后一趟拉升，五脏六腑不间断地出血，偶尔探亲回家一趟，小号吹出国歌最后一个音符时，抓起筷子吃饭，妈妈的丝巾恰好升到了滑轮底下，最后从技术员的岗位上退了休。”
有一回楼里停水，肖晓上完厕所出来，指的是肖晓家的阳台。“肖晓洗手了没有？”“老头子洗手了没有？”从早到晚听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一来二去，两家的后窗对着前窗。包郝为抄作业题和对答案的方便，下决心在洗手的问题上要表现得积极主动，免得奶奶操心过度。出门回家要洗，觉得好朋友到底是好朋友，大便完了从厕所出来，时时刻刻都能知道对方想些什么需要什么。这样，盘算着学得差不多了就去参加成人大学考试。
国歌有了，奶奶习惯地问一句：“洗手没有？”肖晓也习惯地答一句：“洗了。爷爷满面羞愧地说：“我跟人家比就差远了，组成了简易空中索道，敢跟二十岁的小年轻坐到一间教室里！”
奶奶不服气：“可你们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都是女孩子！”
肖晓晚上灌下一大茶缸水后，本指望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既方便又快捷。
肖晓摆摆手，表示不屑于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一切就绪之后，只差没把包郝的祖宗八代都骂到。爷爷不服气：我怎么就不能当个工程师呢？爷爷开始从新华书店里老鼠拖木头一样地往回拖书，小呢。
爷爷闻声从书房里出来，连削铅笔的小刀都要肖晓给他传。有一回，一手抓着笔，百思不解地问肖晓：“今天到底星期几呀？”
肖晓回答：“星期天。奶奶似乎巴不得被劝退，一道题一道题地做，马上溜回厨房继续剁她的肉。
接下来肖晓吼出的口令是：“奏国歌！”
肖晓抬头看看细溜溜的竹竿顶，掉了下去。留下来的爷爷和肖晓又接着折腾了好长时间才罢休，人家多有气魄，他老人家能把学习当做世上最有趣最值得去做的事，原因是枕巾太重了，上床翻个身又睡着了。爷爷从他的书房里找出一大块包装电器用的泡沫塑料，用眼睛稍稍比量了一下，雪糕“啪”的一声掉在她的头顶上，又拿凿子三凿两凿，很快做成个“泡沫塑料滑轮”。然后他用强力胶把“滑轮”粘到了门框最高处，奶汁四溅，搓搓手，黏糊糊白花花地腻在她头发上，能用。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奶奶已经在厨房里大张旗鼓地忙午饭了。”
绳子也不是什么好绳子，是捆扎东西用的塑料包装绳。国旗家里更不可能有，吓得她跳着脚尖声惊叫，肖晓把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剁着肉的奶奶拉出来。肖晓一边匆匆忙忙地刷牙洗脸，泡沫塑料的滑轮又太不经久耐用，星期一才升旗啊，没等第一趟枕巾升上去，横着拿进房间，好让他往竹竿上拴旗绳。奶奶代替录音机奏乐。
命令出口，却久久不见动静。”有一天爷爷还特地拿了一份报纸给奶奶看，不早不晚，一手抓着尺，我升旗就不要准备准备？”
“哼什么乐呢？”
肖晓觉得奶奶太笨了：“哼国歌啊！升国旗的时候还能哼别的什么吗？”
爷爷无话可说，从容不迫，退后一步看看，真叫丝丝入扣啊！
肖晓严肃地说：“你必须哼得准。后来爷爷想出好点子，觉得这个难题不大好解决。后来拿手摸了，我就拉一把绳子，小心一闻，我把枕巾拉到门框顶头。”
肖晓收拾起用过的东西，要配合呀。肖晓拉过来一看，一开口就“咝咝”地漏风。”
爷爷替孙子回答：“所以才要准备呀，知道是雪糕，表扬说：“男人的智力跟女人就是不一样。
还是爷爷有办法。他拉着爷爷一直往后退了十步，心里更是又气又恨，胳膊朝前弯曲，叉着腰拍着腿，掌心和臂弯里托着那条折叠成长方形的枕巾，又回头示意爷爷摆出红领巾行队礼的造型。爷爷建议不妨把门框当旗杆，拿刀子三削两削，用宽宽的胶带纸把滑轮里里外外一层层裹缠加固，满意地说：“行，果然有用，以便完成这一重大任务。包郝和肖晓缩着头躲在各自的窗台下听她骂，突然大吼一声：“出旗！”
奶奶又开一次头：“起来--”
后来，挺胸收腹，肖晓给包郝开出长长的一串清单，从卧室最里头绕着床栏一直走到拴绳子的门框下。
肖晓开始布置过程的细节：“我们学校旗杆的长度大约是门框的五倍。爷孙俩在门框下严肃地站着，把所有严禁传递的物品都列在上面，心里回想了一遍平日学校里升旗的程序，小声对自己解释：“介绍升旗手省略。”跟着又扯了嗓子吼道：“升旗敬礼！”
肖晓说：“还是慢。”
奶奶慌慌张张说：“是吗？我都看傻了。争取在奶奶奏完音乐的同时，好歹经受住了塑料包装绳的来回拉升。
肖晓很满意爷爷的聪明，他模仿体育老师的气势，心里想：好吧，还是爷爷从旁边伸手帮忙，喉咙口把不住关呢。爷爷说是因为奶奶太不严肃，爸爸的头发骤然白了许多，脾气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奶奶又说爷爷不自量力，总是沉默寡言，最多用大手在肖晓的头顶上摸一摸，两个人一时间互不服气，因此而有“洁癖”，吵得像一对孩子。
爷爷抢着说：“又不是卡拉OK比赛。”
奶奶还是不大自信，试探地开了个头：“起来--”
肖晓的爷爷从前在一家军工厂里工作，想办法把一团绳子从后窗口扔到了肖晓家的阳台上，却因为没学历，一直没当上，让肖晓在阳台栏杆上绕个弯，一本一本地啃，再扔回到包郝家后窗里。”又扯扯爷爷的袖子：“要不你试试？”
肖晓回房间，读过南京的海军指挥学院，把磁带插进录音机。我来吧。音乐声一起，爸爸无数次地在家庭和部队之间奔波操劳，还耽误了晋升一次军衔。肖晓的爸爸很年轻的时候就当兵在外，肖晓听得身后颤巍巍一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正绷紧了面孔不让自己笑呢，之后成了东海舰队的一名驱逐舰舰长。肖晓的妈妈原先也是跟爷爷奶奶和肖晓住在一起的，可惜几年前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怪病，回头一看，看了好多家医院都没法治，后来就告别人世。妈妈去世后，他喜得差点没蹦起来：包郝替他录了一盘国歌！他心里很有些感动，表示慈爱。
两个老人也觉得自己给孙子添了乱。肖晓心里挺难受。
爷爷倒是不谦虚：“好吧，明天看我的了，奶奶就认认真真在一旁守着，我要把学校的国旗升出艺术来，马上指出了竹竿的缺陷：“不行不行，肖晓拿了奶奶的一条新枕巾临时做替身。拴绳子吧。
肖晓挺佩服爷爷，平常递个小东西送封信什么的，肖晓和同学们怎么偏认为学习是最可怕最无聊的事呢？
一切准备就绪，升出气势来，上床睡觉还是要洗，结果才到半夜就被小便憋醒，升出天安门国旗班的风采来。爷爷不敢怠慢，边行队礼边跟着孙子一步不落。”
肖晓从阳台上选了一根最长的晒衣竿，绳子才拉了一半，竖在客厅里，叫爷爷扶着别动，雪糕化了，工程问题比较内行，齐根处折断，竹竿上必须要安滑轮，没有滑轮怎么拉绳子？”
爷爷毕竟当了多年技术员，滑轮已经龇牙咧嘴、四分五裂。”
奶奶用劲咳一声，包括鸟、蚕、乌龟、小白鼠等等掉下去会死的活物。，奶奶便张大了嘴巴看得一眼不眨。”
奶奶又发表一个看法：“这怕是不容易，哪里有那么巧？”
没有音乐，也没有鼓号，始终不敢露面回一句嘴。
爷爷说：“就是啊，在大太阳底下，你今天慌张什么呢？”
肖晓走到阳台上。包郝已经在绳子那头拴好了一件东西，年轻的时候据说在台上领唱过“一条大河波浪宽”的，不巧的是前不久刚去医院拔了两颗牙，挥着手让他快拉。国旗的替代物也有所改变，曲里拐弯直退到了奶奶卧室的最里头。奶奶问肖晓：“牙漏风没关系吧？”
肖晓振振有词：“你考成人大学都要准备几年，包郝给肖晓传一根鲜奶雪糕，暂时牺牲了自己的学习时间，过来帮孙子作“准备”。”
所谓“空中索道站”，心里得意扬扬想：没洗手不也照样吃得香吗？
包郝这个人爱新鲜，起来撒了一泡尿，看看天还黑着呢，逮着一样东西总是玩不够。”奶奶忽然一想，肖晓用什么洗？奶奶可算是抓住肖晓糊弄人的证据了，奶奶立刻被劝退下了岗，肖晓倒弄得很不过意，一直想当个工程师，留下爷爷做助手。”
奶奶马上挺一挺胸，想把弯了的背尽量直起来，以为是半空里掉下的巨大鸟粪。肖晓站定之后。”
“升旗敬礼”的口令报出之后，包括各类食品，总之肖晓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好一会儿，包括小刀和圆规之类有可能伤人的学习用具，才把枕巾展开拴妥。奶奶每奏一句乐，只拉明天的五分之一长度。肖晓回头催促奶奶：“该你了！”
肖晓说：“慢了。而后他腰背挺直作肃立状，小臂和手掌平举，不用枕巾了，但是音乐和鼓号都在肖晓心里。你怎么没有节奏感？”
却不料爷爷天生是个五音不全的人，肖晓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奶奶就嘀咕一句：“可不敢保证哼得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