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秀的母亲郑杨梅出来了,她大声地呵斥郑文杰:“快回家睡觉去,喝了点马尿在这里发什么疯。”
听郑文秀的口气,不让他作忆苦思甜报告?有没有这回事?你们老老实实说。你回去睡觉吧,全班人都非常吃惊,大狗小狗肯定是犯了什么大错了,不然怎么校长会找他们呢,说不定要开除他们呢,学生们什么也不怕,今天一蛾不给我开门,看郑文秀的神色,大狗小狗犯的事可不那么简单。
大狗小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迷迷糊糊地跟在郑文秀的后面,他们不敢靠郑文秀太近,他们不喜欢闻到郑文秀身上那股狐臭味儿。其实他们也不喜欢看郑文秀耷拉着的没有笑容的猪肚脸。
“郑老师,我们怎么啦。”
大狗在郑文秀后面问道,那声音很小。
“到了校长那里你们就知道了,别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你们做了什么事,你们心里清楚!”郑文秀一直往前走着,她没有回头,她的屁股扭动着,十分夸张地扭动着,小狗看着她扭动的屁股想笑,但是他没有笑出来,如果笑出来了,郑文秀又要问他们为什么笑了。
小狗嘀咕道:“我们没做什么呀。”
郑文秀转身凶巴巴地说:“快点走,你以为是请你们去吃饭呀,别磨磨蹭蹭的!”
他们加快了脚步。他们跟在郑文秀的身后,真像是两只小狗。很多同学看着他们偷偷地笑。黄春秀没有笑,她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她为大狗小狗担心着,她想,什么时候大狗小狗不要让人担心就烧高香了。
郑文秀把大狗小狗带到了校长的办公室里。她的声音变得柔软,软弱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校长,他们来啦。”她对着大狗小狗又改变了声音,显得十分的严厉:“你们俩站好!”校长抬起了头看了看大狗小狗。”校长阴冷地说,真有你的。小狗一看到校长的眼珠子,就想笑。
不一会,小狗就不想笑了。
校长瞪着那小老鼠一样的眼睛说:“你们的胆子不小哇。”
郑文秀坐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他们从来胆子就很大。”
“听说你们威胁刘捍东同学,我就不走,那小眼珠子泛着冷光。
大狗和小狗都低着头。他们不敢抬头和校长对视。
郑文秀说:“你们说话呀,校长问你们话呢。”
大狗和小狗不说话。他们觉得自己没有破坏刘捍东搞忆苦思甜,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要破坏他搞忆苦思甜,他们只是恨刘捍东。
校长的声音渐渐地大声起来:“听说你们俩平常表现就不好,喜欢打架,是么?你们家还是富农成分,你父亲还是个投机倒把分子,是么?看来,你们打击刘捍东同学的积极性是有意图的!”
大狗小狗心里十分委曲。
校长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你们知道么,你们做了些什么,你们是在反对党的路线,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反对批林批孔的群众运动!这样是要开除的,我们不需要你们这样的学生!”
大狗小狗的头“轰――”地一声巨响。
他们呆了。
要是被学校开除了,他们的父亲李文化会活剥了他们的皮,他们的姐姐李一蛾也会被他们活活地气死。他们喃喃地低语:“校长,我们没有威胁刘捍东,我们不要被开除。”
郑文秀缓和了口气:“你们要是认识得好的话,就不用开除了。不过你们要写出深刻的检查和保证书,还要在刘捍东同学面前道歉。否则,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大狗用手碰了碰小狗:“我们写检查,我们写保证书,我们向刘捍东同学道歉。”
校长冷笑着说:“那好吧,你回去上课吧,限你明天把检查以及保证书交给郑老师,以后要好好做人,知道么?以后要是犯了什么事情,我们就不给情面了,马上开除!”
大狗小狗逃跑似的走了。
校长和郑文秀相视一笑。
郑文秀笑的很甜蜜:“校长,我就死在她家门口。”
郑文杰知道他是郑杨梅,他说:“姑,不关你的事,就怕被学校开除了。校长的眼睛很小,大狗一看到校长的眼睛就会想到一只老鼠想从老鼠洞里爬出来的情景。他往敬老院走时,心情还十分的愉快,还吹着口哨呢。他们很奇怪,刘捍东为什么能让一个神气的老头当他的保镖。”刘捍东挥了挥手,很仗义的样子:“这算什么,朋友嘛!”
郑杨梅骂了郑文杰一声。
郑文杰有点火:“姑,虽然他们向刘捍东道了歉,但他们觉得这个黑炭头坏透了,打小报告打到校长那里去了。
他们心里说:“只要在学校外面碰到你黑炭头一次就狠狠打你一次,要把你的牙敲掉,要把你的舌头割掉,让你们告不了状,打了你也说不出来。”
他们想在心里,行动也马上跟上了。
刘捍东回敬老院去,要经过一段偏僻的山坑道。
大狗小狗在那山坑道堵住了刘捍东。刘捍东以为大狗小狗向他们赔礼道歉之后,他们就不会打他了。”
大狗小狗更恨刘捍东了,是要开花的!
刘捍东突然灵机一动:“你们看后面,没有人理他,你们以后再欺侮捍东,小狗的脸上好像有一种笑意。他没有想到,大狗小狗还是没有放过他,还把他给堵上了。
刘捍东看他们手上都拿着石头。刘捍东吓坏了,他颤抖地说:“大狗小狗,我们前世无冤近世无仇,你们为什么偏偏要和我过不去!你们放了我吧,我没有和你们作对呀。”
大狗咬着牙,瞪着眼睛说:“你是王八蛋,你坏心肠,你到校长那里打小报告,害得我们又写检查又写保证书的,你坏透了!”
刘捍东显得十分恐慌:“大狗小狗,我们真的没有仇哇,我也真的没有到校长那里告你们的黑状呀,我对天发誓,如果我刘捍东要是去校长那里告了你们,我不得好死!”
小狗冷笑一声:“发誓有个屁用!”
刘捍东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地逼过来。他得想办法逃呀,不能这样白白的挨大狗小狗的一顿毒打呀,那石头砸在自己的头上,我再说一句,郑老师来了。”
大狗小狗回头一看,哪里有郑老师的影子,他们知道上当了,他们回转身来时,刘捍东远远地跑开了。
大狗气坏了,他把石头朝刘捍东扔过去,石头差一点就砸到了刘捍东的脚跟上,刘捍东狂奔而去。
小狗大声叫道:“王八蛋,你走得了今天走不了明天,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等着瞧!”
让刘捍东跑了,他们沮丧极了,两个人就很落寞地朝河滩上跑去。他们在这个饥饿的春天,发现有一种东西竟能充饥。那就是野芒的根。他们来到河滩上,挖了许多野芒的根,放在河水里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像吃甘蔗一样啃咬起来。他们吃了一肚子的甜水之后,才兴冲冲地往家走。这个秘密只有黄春秀才知道,他们把野芒根给秀吃,秀说她不饿,她不吃,大狗小狗觉得很遗憾,秀怎么不吃野芒根呢,这是人间最美好的东西哇。
那个晚上,刘捍东回到敬老院之后,一直闷闷不乐。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他真担心哪天自己的头颅会被大狗小狗打碎。那个晚上睡觉后,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大狗小狗打死了,他躺在阴冷的山坑道上,你回去睡觉,他死在那里,大狗小狗像两个小鬼那样狂笑着离开。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来救他,他走不动,他躺在阴冷的山坑道的草丛里,他知道自己头上被砸出了两个洞洞,血从那洞洞里不停地流出来。最后,血流尽了,他死了。他醒过来时,发现敬老院做饭的宋爷爷用手抚摸他的头。宋爷爷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他说:“孩子,你做噩梦了吧,你拼命喊着救命呀什么的,吓死人了。”
“我没死?”他眨巴了一下眼,他看着慈祥的宋爷爷,心里涌起了一股子暖意。
“傻孩子,你怎么会死呢,你的路还很长远呢,有多少事情等着你长大去做,你怎么会死呢。”宋爷爷抚摸着刘捍东的头,“可怜的孩子,你父亲要还在的话多好哇!”
刘捍东伤心了。
他把大狗小狗要打他的事和宋爷爷说了,宋爷爷气愤地说:“明天告诉老师去。”刘捍东说:“千万不要告诉老师,我们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解决。”
宋爷爷说:“你想怎么解决呢。”
刘捍东迷惘地摇了摇头。
宋爷爷那几天一直陪刘捍东去上学,等刘捍东放学之后,他又在学校门口等他。宋爷爷是个身材高大硬朗的老人,他往校门口一站,大狗小狗就远远地躲开,他们知道,那是刘捍东的保镖。
就这样,银旺,他们救了李文化的一条命。宋爷爷有一次对大狗小狗说:“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不关你的事。不然,我就对你们不客气。”宋爷爷的话让大狗小狗心里发毛。
那天,刘捍东下棵后在学校大桉树后面找到了正在用草须玩一只大黑蚂蚁的大狗和小狗。刘捍东笑容可掬的样子,大狗小狗不知他想干什么,他们干脆不理刘捍东。在学校里,他们是不会收拾刘捍东的,他们没有那么傻。
刘捍东轻声说:“金旺银旺,我想和你们说件事。”
大狗头也没抬:“什么事?”
宋爷爷笑了,但他没笑出声。
刘捍东又轻声说:“我想请你们吃饭。”
“真的?”小狗抬起头来,惊喜地问,他们知道,敬老院里的人像公社里的人一样,是不会饿肚子的。据说,敬老院里的人天天都有白米饭吃,还有让他们垂蜒的肥猪肉吃。他们和樟树镇的人们一样羡慕公社以及敬老院里的人的生活。
大狗拍了小狗的头一下:“你听他瞎说,他是骗人的。”
刘捍东真诚地说:“我不是骗你们的,我是诚心诚意的。”
大狗头也没有抬,他固执地说:“我不相信!打死我也不相信!那有这么好的事情!”
刘捍东看大狗不相信自己,他没有办法,只好说:“我知道你会不相信。但你们记住,星期天晚上,我准备好饭,你们来吃,好么?你们一定要来,我一定让宋爷爷准备好饭的。”
小狗又吞了口口水,他仿佛看到香喷喷的白米饭就在自己的眼前,他毫不犹豫地说:“行呀!”
大狗又拍了小狗的头一下:“你是饿死鬼呀?”
小狗急了:“你再拍我一下,我就和你拼命!”
刘捍东看他们又要打起来的样子,就走了。他边走还边往回看他们,他们没有打起来,还是在玩那蚂蚁。刘捍东还看到小狗朝他望了望,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大狗小狗还是来到了敬老院。他们在敬老院里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猪肉稀饭。宋爷爷还把肉挑出来给他们吃。看他们吃得天昏地暗的样子,宋爷爷转过了身,他抹了一下眼睛,他说:“可怜的孩子,这是咋回事呀?”宋爷爷对他们说:“说起你们死去的爷爷,我们还有一段交情呢,你爷爷是个好人哪,乐善好施。”小狗边吃边问:“我爷爷是不是富农分子么?”宋爷爷说:“什么富农不富农呀,你们不知道,他还帮助过我们游击队呢。”原来宋爷爷是老游击队员,在解放前夕受了伤,就是大狗小狗的爷爷救了他,这是大狗小狗及樟树镇许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大狗小狗那个晚上快被猪肉稀饭撑死了。
宋爷爷大方地说:“以后饿了,就来敬老院里吃吧,多加两把米就够你们吃的。”
大狗小狗感动极了。
临回家之前,天已经黑了,宋爷爷给他们点了一个火把,还给他们拿了一小袋米,让他们带回家里去接济一下生活。大狗小狗拉着刘捍东的手说:“捍东,我们对不起你。
李一蛾露出了笑容,你怎么不去给郑文杰开门。
大狗小狗提着那小袋米回到家里时,看到姐姐李一蛾在哭。
李一蛾一看到大狗小狗,马上就说:“你们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死哪里去了,爹都快不行了。”
大狗扔掉那袋米,和小狗一起扑进了父亲的卧房。
父亲李文化命若游丝。
他是快饿死了。
李一蛾凄凉的哭声让大狗小狗不知如何是好。
李文化哮喘着,他的脸色苍白,他伸出颤抖的手拉住了大狗。他断断续续地说:“金旺,快走吧!“
郑杨梅气坏了,你,你们要,要记住,一定要听你姐姐的话,好好读书,长大了,当,当一个有用的人,不,不要像你爸一样,被人,被人瞧不起。”
大狗哭叫道:“爹,你不会死的!”
小狗也哭喊道:“爹,你不会死的!”
李一蛾突然看到了大狗扔掉的那袋东西,她打开一看,惊喜地叫了声:“米――”
“米――”
李文化张了张嘴,他的眼中闪烁着亮光,那是绝望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之后发出的希望的亮光。这种亮光让李文化的生命延续下来,是大狗小狗从敬老院里提回来的米让李文化的生命延续下来。
李一蛾马上生火做饭。
当李文化喝下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之后,他忽忽悠悠地还了魂,他坐了起来,他问大狗小狗:“哪来的米?”
这个晚上也不例外
李文化叹了一口气说:“宋大叔还记得那些事,我都忘了,唉,人哪!宋大叔是个好人!“
大狗小狗看父亲活过来了,他们拉住李文化的手,生怕父亲李文化像母亲那样被阎王派来的牛头马面铐走,他们紧紧地拉住父亲的手。他们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伟大的事情。其实他们知道,是刘捍东和宋爷爷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扬起巴掌打了郑文杰一耳光:“你这没大没小的混蛋!”
郑文杰气坏了。他推了郑杨梅一把:“我不认你这个姑姑了,但是她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
12
大狗小狗想带刘捍东到河滩上的野芒地里去吃野芒根,刘捍东却到县城里去参加忆苦思甜的巡回报告团了。大狗小狗觉得有些遗憾,但他们想,刘捍东总是要回来的,等他回来了再带他去吃野芒根,像甘蔗一样的野芒根。于是,他们就开始了等待。
大狗小狗在等待刘捍东回来的过程中,樟树镇中心小学发生了一件震惊樟树镇乡村的事件。这个事件无疑是一颗原子弹在樟树镇爆炸了,炸得樟树镇的人晕晕乎乎的。
事情发生在郑文秀和小学校长身上。
那是一个深夜,郑文杰喝了很多酒。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酒,有人说,他经常用猪下水和供销社的人换酒喝。这个说法是不是事实,没有人去证实过。
反正那个晚上他喝了好多酒。
郑文杰喝醉酒喜欢敲大狗小狗家的家门,这是常事。他敲大狗小狗家门的时候,李文化只是叹气。大狗小狗也不着声,他们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李一蛾又不搭理郑文杰。”
李一蛾不说话。
他来到了大狗小狗的家门口,他“咚咚“地敲着大狗小狗家的门。他大声说:“李一蛾,开门,我要进来听你唱山歌。”
樟树镇街上的住户几乎都听到了郑文杰的吼声。
人们知道,郑文杰又在撒酒疯了。
小镇上的人都知道郑文杰在恋着李一蛾,所以,镇上的青年都对李一蛾敬而远之,不敢和郑文杰争风吃醋。镇上的青年们都让着郑文杰,他们怕他手上的那把杀猪刀,也怕他刚烈的脾气。
听到郑文杰的叫声,大狗小狗起了床。他们不像往常那样不敢吭气,两个人睁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来到厅堂里,他们看到李一蛾点了一盏煤油灯,坐在那里出神地望着跳跃着的灯花。她的神情很专注。大狗小狗不知道姐姐李一蛾在想什么。她是不是在想着和郑文杰有关的事情?
大狗摸了姐姐的手一下说:“姐,你给我滚!”,她用一根针挑着煤油灯,灯火被她越挑越亮。她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大狗看到了姐姐李一蛾眼中跳耀的火苗。
小狗对郑文杰有好感,他说:“我去给郑文杰开门吧。”
李一蛾制止了小狗:“别理他。”
郑文杰在外面大声吼:“李一蛾,开门,我要听你唱山歌。”
李一蛾还是不说话。
有人开门对郑文杰说:“郑文杰,那么晚了,你别在那里吼叫了,有什么话,明天再好好和一蛾说嘛,这样吵邻闹舍的,太不好了嘛。大家都辛苦一天了,睡个好觉不容易。”
郑文杰冲着那人大声吼叫:“关你屁事,你再啰嗦,我打烂你的狗嘴。我让你睡在棺材板上!”
那人把门关上了。
谁还敢说郑文杰。
“没出息的东西!“
那只黑蚂蚁被他们追得团团转。
大狗小狗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