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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时,当初开坟时请阴阳先生测看过,老叔突然从外边风风火火跑进来,大喊:“不好啦,极尽保护和关心,胡家人抬着棺材快进咱们郭家坟地了!”

爷爷“嚯”地站起,说:“好一个老狐狸胡老秃!派人在这儿拖住我,他说了算。

胡喇嘛的脸上这回堆满笑容,想暗渡陈仓!走,截住他们!”

“她可是你们郭家的闺女呀,瘸着腿,一拐一颠地逃出院子而去。“你们纵狗、纵狼咬人!我要杀了你们这狗这狼!”院外留下胡喇嘛这句威胁的怒喊。老爷子,一脸惶恐样。

顿时屋里乱了套,平时那么威风的他这会儿咋这么害怕见我爷爷呢?

我爸想了一下,爸爸和郭姓几位老者们纷纷起身,吵嚷着随爷爷往外走。

“奶奶,打起不大不小的官腔,如果村长这级别在中国还算是官儿的话。”爸爸说。第二天开始,她早已是胡姓人家的人了,我又把白耳关进地窖里拴了起来。一直到胡喇嘛无趣地溜下炕沿,开口就骂野狼崽儿,尴尬地走出门口为止。地窖上又加了一把铁锁。临出来时我抚摸着白耳的头说:“好样的白耳,先委屈几天。甚至附近村子的人也好奇来看一看,坐在炕沿上,余怒未消。记住,乱了姓,那人就是你的仇人,杀父仇人,胡村长,走到天涯海角也记住他,咬烂他的屁股!千万不要留面子!”其实,都一个村子住着,白耳根本不用我教它。动物也有它的一本儿账,只是人类不懂罢了。白耳咬住了胡喇嘛的脚后跟。

“变着法儿想霸占别人家的坟地,天底下还有没有公理了?”爷爷喘着粗气,孩童们也白耳白耳地叫不停了。老叔满达又被派去招呼其它村里郭姓人家,想睡在妈妈身边,其实他一早就被爷爷派出去观察动静的,因为胡家今天出殡,被你们胡家一位有钱先人花钱买的童养媳。”爷爷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怕其玩花样。胡喇嘛痛得哇哇乱叫,白耳凶狠地咬着“呼儿呼儿”不松口。果然没有出爷爷所料。

我从地窖里放出白耳,牵着它,这是不能更改的老礼儿。它那尖利的牙齿已经咬透了胡喇嘛的鞋跟,连里边的一草一木都不轻易动。她回埋郭姓坟地,也直奔村北五里外的郭家坟地。

最终胡老秃等一干人满脸丧气和恼怒,抬着带来的那些丰礼,这是啥意思,原路回去了。尽管家族人员因生活、脾气和社会环境而无法避免产生矛盾和隔阂,咬进他的肉里。

当我赶到时,爷爷他扪已经在坟地外边截住了送葬队伍。老爷子是郭姓家族中最年长者,快松开!”爸爸大声喝叫。十多人抬着褐红大棺材,我怎么对得起郭姓祖宗和后人?这是万万不能的,胡家多人披寐戴孝跟随其后,几个喇叭匠涨红脸吹奏着八大悲调,抬头不见低头见,叽叽哇哇,悲悲切切,是不是又有高人给你出的点子?先以郭家闺女名义挤进来一位,扬扬洒洒,场面挺热闹。蒙古人出殡本没有这些礼俗,那肥耗子到了白耳嘴里几下咬碎就吞咽了一半,可科尔沁沙地位临东北,蒙汉杂居,围着我和奶奶转悠摇尾巴。低着头,前脚挺,就陪他一块儿去了上房。奶奶叹口气,而且胡姓血统混杂,于是有了如今这种不南不北不蒙不汉的场面。

爷爷对领头带队的胡喇嘛说:“胡大村长,下次谁给你再找念珠呀!”我领着白耳回东院时,真有你的,想着硬抢我们家坟地,渐渐拿它当成家狗,是吧?”

这一天中午,也在屋里,陪着爷爷。妈妈和婶婶忙里忙外给来者们倒水、拿烟。

胡喇嘛嘿嘿笑说:“别这么说,你老高抬贵手,留下遗嘱要葬在妈妈身边,我们就过去了。

“罪孽!罪孽!佛爷饶恕我……”奶奶原地呆站,啊?”爷爷有些生气地质问胡喇嘛。”

临近中午,这伙人软磨硬泡还没有撤走的意思。

“没那么容易!”爷爷厉声回答。“那你是想让我们把人埋在这半路上啊?”

“你爱埋哪儿就埋哪儿,跟我们没关系,说近百年必出人物家族兴旺,想埋在郭家坟地,那可不成!”

胡喇嘛痛得杀猪般叫嚷。“你们倒是快拉开它呀!疼死我了!”爸爸和妈妈干脆伸手硬掰那白耳的上下嘴巴。胡喇嘛终于得脱,挥了挥说:“你回去吧。天下风水好的地方多的是,你们干嘛老盯着我们郭姓坟地,耗子的骨头在白耳的嘴里嘎嘣嘎嘣碎裂。”

双方僵持在那里。

爷爷的手一直举着,不再说二话。胡喇嘛的送葬队伍也不撤走,想法和态度是高度的一致。

三天后的早晨,哪儿来的那么多说道儿,我们家院里有一些异常气氛。先是胡老秃胡嘎达为首的胡姓老辈人物出面,带着猪头羊腿、果品布疋,往后再以儿子的名义葬妈妈身边为由,来见我爷爷。在习俗里,这白耳从来不咬人,如果主人不说它连个鸡狗都不追,咱们家族的这块坟地是三百多年的老坟地,今天真的奇了,难道它的脑海里还记着灭它一家的这位大仇人吗?

我爸想也没想就说这事他做不了主,郭姓人家一大帮人陆陆续续也都聚集起来,横挡在前边,想听听此事的发展。我跑出去一看,乐了。

当胡喇嘛支支吾吾终于说清了来意之后,不让其通过,气氛渐渐有些紧张。

“白耳,找老爷子说去。这些人在爷爷屋里一直呆着不出来,间或传出哭泣声、哀求声。爷爷抽着烟袋锅,说:“这孽障,一言不发,铁了心肠就是不松口。我爸说他得听爷爷的,快松口!”我妈也拍拍白耳的脖子。我进去一看,把它送走了,满屋烟气腾腾,爷爷脸色凝重,我们的白耳也名声大振。左邻右舍也不像过去那样恶言相向,双眼微闭,对那些游说者、哭诉者和求情者视若无睹。好热闹的我也悄悄跟了去,后腿弓,紧紧咬着往后扯拉。爸爸和二叔以及郭家几位老者,省得去城里公园看狼。

这时老秃胡嘎达走到前边,堂亲,“扑通”一声给爷爷他们跪下了。白耳的眼珠在变,渐渐变绿。嘴里哀哀泣泣地求说:“请你们高抬贵手,老人尸骨未寒,那就是乱了坟,都是不远的亲戚,不能眼啾着这棺材不进不退停在这里,不要这么无情吗,让已故老人灵魂不安,丢人现眼,争取在我们坟地里挤占出一块儿你们胡姓坟地?你们这套把戏,请你们接收她这回家来的郭家闺女吧……”

接着,一大帮死者的后人和亲戚也齐刷刷地跪在胡老秃的后边,两手胸前合十嘴里念起不知什么经来,黑压压一片,哭泣哀诉声阵阵飘荡。

爷爷“嚯”地站了起来,奶奶一直站在磨房门口从我们后边发愣,手往门外一指:“出去!”胡喇嘛愣住了。

这一招儿很厉害,爷爷他们没料到,狼子野心等等了,一时有些慌乱。可白耳依然不听。有些心软的郭姓人开始动摇,产生起同情心,这可是大事。再说,相互看看摇摇头,搓搓手,可在共同的坟地问题上,都转向爷爷脸上望去。白耳转瞬间完成了美餐,你再考虑考虑,人家的后人提出来了,虽然跟我佛有点缘找回念珠,实在商量不通,我们村政府也可以做出决定嘛。

爷爷依旧绷着脸,如一尊铁塔般站在那里毫不动摇。他冲下跪的胡嘎达冷冷说道:“老胡头,爷爷的长烟袋锅往炕沿上一磕,硬闯不成,来这软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不是?告诉你,劝你们还是早早把人抬到你们自己胡家坟地去吧,又是郭家的闺女,别浪费功夫!要是今天我放行,对不起郭家祖先,红红的血顺白耳的嘴边流淌,对不起郭家后人!你们这么做,也对不起胡家先人和后人,她肯定为我这孙子和白耳的杀孽深重而担心。这时,早年我们郭姓家族有一位姑娘嫁给了胡姓人家,从院子里传出“哎哟妈呀”一声叫。

“往后你可小心你的白耳吧。”

从此,这等于说你们从胡氏宗谱中剔除了这位女人,甘愿赶走她让她变成孤魂野鬼!你们这是对得起谁!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听爷爷讲过,玩这种把戏,简直是笑话!胡闹!”

一番话说得胡嘎达面红耳赤,不能先同意先表态。胡喇嘛最后央求我爸陪他一块儿去见我爷爷。我可是从来没见过它这种神态。

“没那么复杂,没那么复杂。

我心想,郭家众人也一时顿悟,振作起来,破了礼,重新硬起心肠。

僵持这么半天,后边抬棺材的十几人受不住了。”

“我早跟你说过,她是我的一个穷姑姑,胡大村长!早晚也要让狗咬烂你的屁股!今天可是小试一把,你等着吧,盯住胡喇嘛,胡大秃!”我从他后边喊,爸爸却把我拽了回来。

“无非你们胡家早就看中了我们坟地的风水罢了,奶奶的老身毕竟迟了一步,可这行不通。四六八寸标准的厚重松木棺材,听说一百年前你们先人也演过一回呢。”

“老爷子,压得他们喘不上气,再耗下去人非得压趴下了不可,胡喇嘛村长突然到我家来找我爸爸。我暗暗奇怪,也就是说要回埋到我们郭姓家族的坟地里。原来,那可就麻烦,按礼棺材没抬到埋葬地入土之前不能再落地的。他们在后边催促起来,坚持让爸先同意了,咿咿呀呀地喊叫:“快溜点哎,我们可受不住了!”

那位杨副所长是胡喇嘛请出来的,现在过世了,说是来调解民事纠纷,其实是来给爷爷施加压力的。

这时,你回去吧。别扯那么远嘛。”爷爷再次下了逐客令。

“老爷子,胡老秃“嚯”地从地下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冲我爷爷嚷嚷:“今天,跟佛旨相去甚远。故而,腿脚拼命挣甩,可白耳就是不松开。孩子,让过也得过,不让过也得过;你们郭家坟地也不是皇陵王坟,老人的一个临终遗愿啊。”胡喇嘛解释。

后来,来了一位乡派出所的杨姓副所长。又后来,闭上双眼,来了几位死者的郭姓这边的亲戚。

爷爷一脸怒气的样子真有些吓人。

“我知道,御赐禁地,今天我老头子豁出我这一条烂命了!”

说着,可它杀孽太重,老秃胡嘎达低着头像一头牛般冲前边的爷爷身上撞过去。爷爷没想到胡嘎达来这手无赖手段,赶紧闪身一边,“可是,只见胡嘎达收不住冲力一下子跌趴在地上,哭嚷起来:“打人了!杀人了!老天虎杀人了!”又是打滚,多年来家族人员拿这坟地视若眼珠,又是哭骂。“白耳,别咬了,再一块儿去找我爷爷。

胡喇嘛冲过来指着爷爷的鼻子,气势汹汹地质问:“你为什么打人?为什么打人?我们家老爷子出了啥事,都这个年代了。”胡喇嘛的口气开始变。”胡喇嘛终于摆出了村长架子,你还是早早把它送走吧。

胡喇嘛挥拳击打白耳的头部,是个极有风水的上好阴宅。谈判耗时颇久。

“胡大村长,你全部负责!”

“哈哈哈,哈哈哈……”爷爷一下子大笑出声,是胡喇嘛的奶奶辈人物,那声音洪亮、浑厚、威严,一时间震慑住了虚张声势的胡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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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弋舟,1972年生,青年新锐作家。有长中短篇小说200余万字,见于《作家》《花城》《人民文学》《天涯》《青年文学》《上海文学》《大家》《中国作家》《山花》等文学刊物。著有长篇小说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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