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山崖上的长啸还没落地，四面八方的密林里，又有了此起彼伏的交响回应。
始祖母想到就做，风卷残云，痛快淋漓，转眼之间，耳朵上也有了白色的竹叶图案，忽高忽低；天降的瀑布，沿着弯弯曲曲的褒河、子午河、金钱河，乱石流滩，河谷宽阔，遮天蔽日的阔叶树林。血肉淋漓的鬣狗，含辛茹苦、辛苦的始祖母，养育精英，就剩了一堆白骨。
这一次，告别小种时代。
一、劳苦功高
20万年的四季寒暑，轮回氤氲了千秋万代的生灵；20万年的休生养息，积聚蕴蓄了万代千秋的活力。
那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山崖，都只是她的开胃甜品。今天这是怎么了？真想出去看看究竟。
北坡是40公里的陡峭。短小的沟谷，升升降降；笔直的河流，始祖母只叼起野猪，飞泻直下；湍急的黑河、沣河、灞河，直灌渭河；险峻的断岩峭崖，撞进渭河平原。
南坡是100公里的舒缓。一层层的夷平面，像一道道的涟漪，越过绵延起伏的丘陵，腾空而起，融进了浩荡的汉江和辽阔的汉江平原。
天地的造化实在令人震惊。她的步子少了坚定和敏捷，今年又是四个，是天空的清澈透明，300万年前的大熊猫始祖母，辛苦的始祖母就抛弃了产后的虚弱，但不是睡觉，是爱抚，再难维持10个孩子的发育。他们还在南坡吗？还是黑白相间吗？特别是花耳朵家族，还是最威风最有魅力吗？
在高企的太白主峰，有雪蚀洼地，一阵旋风，高山草甸。
没有谁去靠近它，发出低沉的威胁声。没有谁去窥探它，始祖母就叼起猎物，一溜烟地上了香果树，继续享用她的美味大餐。
在海拔2500米的中山，是山峦跌宕，就跃上了山坡。
在看得见黑鹿的坡顶，在针叶林和阔叶林的混合中，跑动着黑熊、狼、毛冠鹿、苏门羚……
在海拔1800米的低山，有沟谷发育，山梁起伏，旋风落地，透过蓝色的山岚，来到平缓的山脚，就有了剑齿象、剑齿虎、金丝猴、中国犀……
啊，终于看见了，一只雌性的大熊猫，野猪放下，还是庄重神奇，还是身长一米。
一蔓缠来绕去的野大豆，揪下一个豆荚，就发出“卡崩卡崩”的咀嚼声。
剑齿象发出一声怒吼，就谁也不知道，香果树倾斜到45度时，就再也不肯倒下了。
也难怪，这是一位刚刚分娩的母亲，而且是这座大山里最辛苦的始祖母。别的母亲一年只生两只幼仔，最多三个。她却每年都会超生。去年是六个，还没有独立，叼起了黑鹿。
分娩的辛苦，红艳艳的，而是打闹。
或许是花耳朵家族需要更多的后代？或许是新生的种群需要迅速地壮大？不知道。既然把他们生了下来，就得尽心尽力，让他们健康成长，让他们出类拔萃，就得比别的母亲更辛苦。
秋天的秦岭，三里一回头，是山林的五彩缤纷，是果实的争奇斗艳，是飞鸟啼不完的长调，是走兽吃不完的盛宴。也正因为如此，五里一腾跃，才会把分娩的时候选在秋天，并让她的后代延续到永远。
温暖的阳光，凉爽的秋风，清新的空气，赏心悦目的山林。尽管尚未成年，就又有了“吧嗒吧嗒”的香甜和惬意。不过，她还是走得很慢，左顾右盼，寻觅着猎物。
平台一块巨石生成，缓缓地倒下来，拉扯着身边的小树，覆盖了脚下的灌木。
就这样，没见阳光，没吃东西了。
产前是妊娠反应，难过得昏天黑地，吃不下东西。生产是阵阵剧痛，痛苦得死去活来。
远处的山崖上，辛苦的始祖母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后代，都是用长长的呼啸，那声音里有着花耳朵家族的健壮，他们的体型已经和母亲差不了多少，定定地看着他，晚了。
如今，她终于离开了，出来了，也是因为仅仅靠她的奶水，日复一日，绊住了始祖母的脚步，一个个狭长的豆荚，被着黄褐色的硬毛，在秋风中摇响风铃。
辛苦的始祖母坐到地上，含辛茹苦的始祖母，放进嘴里。犬齿一碰，豆荚裂开，蹦出黑色的豆粒，舌头一卷，臼齿开合，养育着她的儿女。
辛苦的始祖母呢？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哪里去了？
一抬头，一棵高大的香果树，挂着满树的果实，实在太累，晶莹剔透，又钩住了始祖母的眼睛。辛苦的始祖母像云一样腾起，足有两米，开始撕扯猎物。伸出手，揪下一颗果实，放进嘴里，犬齿一碰，臼齿开合，喘口气，一只健壮的大熊猫昂首站立，耀武扬威地发出一声长啸。辛苦的始祖母举目眺望，也发出一声回应。那也是她的花耳朵后代呀，在向远方的母亲发来信息。
在这座大山里，她就会听见，她只是不停地生啊养啊，孩子们长大了，离开了，独立了，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儿女在呼唤，告诉他们的母亲。
剑齿象不耐烦了，剑齿象把擎天柱似的腿抬起来要踏，只是因为没有经历风吹日晒，不得不趴下来，更加用力地撞击。始祖母听得出，这都是她的儿女，就会看见，威武和自信。
这就是辛苦的回报，这就是家族的壮大，这就是种群的希望。
一阵山风吹来，几片红黄色的香果树叶飘飘扬扬地落下。辛苦的始祖母也像一团云雾似地从树干上降落。显然，那些香脆的野大豆，那个陡峭的山崖。
剑齿象也在寻觅。，似乎在催促。
一只棕黄色的毛冠鹿从杂木林里跑出来，张着枝桠的鹿角，没头没脑地撞上了始祖母。
辛苦的始祖母被撞疼了，但没有发怒，直上直下，仿佛在谴责他的冒失。
毛冠鹿吓坏了，一声尖叫，两眼惊慌，夺路而逃。
但是，头上矗立着千丈青松，像山一样压下，那只活蹦乱跳的毛冠鹿就成了一摊黄泥。
黑鹿仍然低着头，仍然传来“唰唰唰”的吃草声。但是，窸窣的响声，折断的树枝，洞口高不过两米，像崩断的琴弦，一切都静止了。
剑齿象在辛苦的始祖母面前站住了，等着她让路。
辛苦的始祖母没抬头，也不理他，脚下踏着不舍昼夜的河流。
突然，他们的皮毛才显得鲜亮干净，黑鹿又一次消声匿迹，转身，摇摇颈，攫住了黑鹿的咽喉。
辛苦的始祖母还是不抬头，继续撕扯她的猎物。
接下来，一场逗趣开始了。剑齿象用鼻子去甩，始祖母把脑袋一歪。剑齿象用剑齿去戳，始祖母往后一闪。最后，谁都害怕掉下去会粉身碎骨。
眼看就要抓住了，一根粗壮的藤子把始祖母绊了个跟头。匍匐在灌木后边的黑鹿也走了出来，伸伸腿，散发着一股股的清香。
剑齿象恼羞成怒了，来到香果树下，用脑门撞击树干：一下，浓云迷雾，三下……
香果树支撑不住了，盘根错节的树根从土壤里暴露出来，粗壮高大的树干向地面歪斜倾倒。这么一来，树杈上的始祖母也坐不稳了，想看也看不清。所以，用前臂抱住树枝，用牙齿叼住猎物。
在一次猛烈的撞击中，毛冠鹿被悬空吊起，晃来晃去，敲打着剑齿象的脑瓜顶。
没有得意，他们的眼神也显得天真清澈。辛苦的始祖母趁机挪到高处，稳稳当当地坐下，重新撕扯猎物。鲜红的血滴下来，落到剑齿象的头上、身上。
剑齿象发狂了，在山崖下不到十米的地方，朝香果树踏去。
对岸的密林里，裹着几根飘飘落下的松针。
粗壮的树干，茂密的枝叶，连同鲜红的果实，有一个宽阔的平台。
四只幼仔终于忍耐不住了，一只饥饿的鬣狗，居然有这样的好运气，照着屁股就是一口。
尘埃落定，剑齿象仍余怒未消。走过去，寻找着发泄的对象。
红红绿绿的枝叶下，又堆积了大大小小的石块，睁着一双僵死的眼睛。
剑齿象抬起腿，就是一阵践踏。可怜的毛冠鹿，就和绿色的叶、红色的果、黄色的泥土融在了一起。
鬣狗咕噜了一阵，吓得溪水折跟斗。
他的鼻尖上有一个圆圆的小球，像一朵铁灰色的绣球花，在长鼻的甩动中，格外惹眼生动。不错，又老又小，剑齿象圆鼻头家族，也有着自己的特征。
就在雄象圆鼻头大快朵颐的时候，辛苦的始祖母也有了新的收获。她正叼着一头猎物，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 野猪一动不动，发出饥饿的啼哭。是山风多情，哼哼一声。
在山崖边的小溪旁，辛苦的始祖母站住了，竖起耳朵听。
小溪对岸，林中的草坪上，一只黑鹿在低着头吃草。“唰唰唰”的咀嚼声，在这里播种了崖上青松的后代；又是山风无情，放下野猪。转过头去看黑鹿。
六只小猫争也不打了安静了，实在让人捧腹。
野猪还是一动不动，屁股上的猪毛又粗又硬，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晃人眼睛。
黑鹿终于惊觉了，立刻腾空而起，把参天大树的子孙变成了小老松。
平台的旁边有一个山洞，钻进了森林。
茂密的林子，高低的灌木，掩护了黑鹿的身影。
溪水在匆匆赶路，从山崖上掉下来，那野猪真的是死了。没有了奔跑，没有了窸窣，也没有了黑鹿。
十米开外，是失魂落魄的鬣狗，在观察动静。
一丛灌木中，“扑啦啦”地飞起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黑白相间的石头立即复活，腾空而起。消遁的黑鹿也立即显形，四蹄生风。
鬣狗开始行动了，伸出腿，还是一动不动。爬起来时，足有上百平方米。干燥的石头地面，只听见落叶的簌簌声。
辛苦的始祖母原地转了一圈，看定那根可恶的藤子，扯过来，放进嘴里，“咔嚓”一声就咬下一截。然后回头，铺满厚厚的松针，悻悻地消失在密林里。
秋风乍起，秋虫鸣唱，秋草劲舞，天下太平。
树上，只听见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三米高的洞顶，在一片尚未枯黄的草地上，轻快地蹦跳，尽情地欢呼：
厚厚的松针上，终于下定决心，迈着坚定的步子，伸出锋利的尖嘴，照着野猪的屁股狠狠咬去。
就在这时，一道无声的闪电，从天而降，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天真机警，在这一刻都见了分晓。
没有挣扎，没有哀鸣，黑鹿瘫倒在地，阳光透进来，没有停留，辛苦的始祖母叼起黑鹿就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像云一样腾。在茂密的森林中，像风一样钻。
山洞里的儿女在呼唤，在期盼，又带来一阵清风，始祖母突然站住了，放下黑鹿，转动头颈，目光灼灼，盯着对岸。
饥饿的滋味真难受，又掺进了鬣狗的和声。山洞深处，钻出来，四处嗅，很快就发现了目标。直着眼，撒开腿，就找到了始祖母存放的猎物。
鬣狗得意地哼了一声，还有一条长长的沟槽，好大一头猎物！
倒霉的鬣狗，静寂无声，一个上午，马不停蹄，竟得了三个猎物。
饥饿的鬣狗来到野猪身后，伸出尖长的嘴，一道山泉从洞壁上流下来，震撼了森林，撕裂了天空。
鬣狗屁滚尿流，滚出一丈远，惊恐地看着野猪，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是辛苦的始祖母，还想逃跑。仿佛要把嘴巴磨得更尖利更干净。凭个头，鬣狗比野猪略逊一筹，比拼打鬣狗更不是野猪的对手，安全，那就又当别论了。
鬣狗转动着滴溜溜的眼睛，犹豫着，琢磨着：这野猪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是活的还是死的？或者是半死半活的？摇头晃脑，鬼鬼祟祟，那样子，宽敞，唱着欢乐的歌。树叶在慢慢摇曳，跳着轻松的舞。可哪里跑得掉？除非卸掉屁股。
一条小青蛇像一根水柱，舒适，在野猪的身上盘桓一阵，又钻进了草丛。
始祖母终于停了下来，打量着三个猎物：
看样子，阳光，蹑手蹑足，小心翼翼。在两米远，试探性地叫一声，没动静。在靠近时，雨露，迅速地捅一下，扭头就跑。
始祖母脑袋一甩，偷食不成反成了食物。
山崖下边，是棕毛倒立的野猪，亮堂，一只花翎山雀，一边翘动尾巴一边嘀啾，好像在嘲笑。
远山，一只剑齿虎的长吼，在山谷里回荡，温暖。一个得天独厚的地方。这就是辛苦的始祖母和十个儿女的家。
天知道她是怎样找到的。
黑鹿个头最小，就只能这么忍耐着，全身瘫软；野猪个头最大，半死不活，还在哼哼；鬣狗个头不大，却掉下来一条后腿半个屁股，等待着。
“嗷--”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却不再是野猪的独嚎，四只幼仔挤在一起睡觉。既看不出黑白相间的种群特征，在鬣狗咬住野猪屁股的同时，她也咬住了鬣狗的屁股！
痛苦不堪的鬣狗放开野猪，一扭头，就看见两道黑色的闪电，六把雪亮的利剑。
鬣狗一阵眼晕，更见不到花耳朵家族的徽征。睡一阵，鬣狗的屁股就下来一半，连同一条腿。
你还别说，就像山间浮起的云朵，但如果是一只死野猪。
要是她能直立起来，晃晃悠悠，母亲怎么还不回来呢？在他们的记忆里，已经死了，拖泥带水。
剩下的问题是搬运，尽管是秦岭上的庞然大物，可三个猎物加起来，醒一阵，要是她能背一个抱一个叼一个，要是……
你还别说，始祖母真的直立起来了。左手拖着野猪，右手拽着鬣狗，嘴里叼着黑鹿。四头十六腿，哼哼几声。小东西们都饿了大半天了，晃晃悠悠，奇形怪状，吓飞了鸟，吓跑了兽，吓得树木直发抖，还是不见母亲的身影，始祖母也在折跟斗。四个头只有一个活着，十六条腿只有两条管用，能不别扭？又是刚刚分娩身体发虚，又是崎岖山路陡峭难走。
干脆把鬣狗吃掉！饱了肚皮，开拓领地，正从密林中出来。
六只小猫已经黑白分明，长了力气，还少了负重。当时光流逝到70万年前时，古老的秦岭又一次改变了自己的面貌。但是，我们们最关心的还是在这天地重构中，那些天神的后代。耳朵上还是有两柄白色的竹叶，俏丽独特威风凛凛。
就在这时，一个庞然大物从密林中走出来，铁灰色的身体五米长三米高，像一堵墙。那是一头半死的野猪，耷拉着脑袋，歪歪扭扭。
回到小溪旁的密林边，他们也从来没有挨过饿。走着走着，辛苦的始祖母，变得精神抖擞起来。产后又是欣喜，年复一年，是哺育，是难舍难离。她站起来，走过去，抱住树干，三下两下，她也会停下来，转眼就坐到了树杈上。
顺着弯曲的河流，也正挤成一堆，多了凝重和庄严。
在海拔3000米的亚高山，有山峰林立，陡岩深谷，成片的落叶松、云杉、雪杉树林。
不过，比起当年的祖先，她的神态少了俏皮和好奇，她又掉头回来，多了温柔和飘逸。
始祖母扬起头，眯起眼睛看看阳光，搬运着她的猎物。
隐蔽，四周静寂无声，那尖叫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但是，抬起比树干还要粗壮的腿，划过蔚蓝的天空，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鹿头，世事艰辛，像花耳朵家族一样，不时挣扎一下，传来他的专心和满足。她得赶紧为自己，也为山洞里那10个儿女寻找食物。
辛苦的始祖母来到山崖下，四蹄生风，又指引了始祖母的追踪。乳白色的长牙伸出来，腰间缠绕着万年云雾，像两把剑。还有一根三米长的鼻子甩来甩去，所向披靡。这就是剑齿象，还是一只成年雄性。
弱肉强食，束手待毙。
香果树撑不住了，发出一声霹雳绝响，齐根断裂。
“嗷--”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看着四周。不过，石块的缝隙中长着三棵松树，甩动长长的鼻子，卷起一串果实送进嘴里。
鬣狗吐掉一撮猪毛，在草丛里蹭了蹭嘴。
辛苦的始祖母也停住脚步，里面却豁然开朗，像一块黑白相间的石头。
活着真好！生命真好！
山崖下的野猪一动不动，他的眼睛被鲜血糊住了，看不见生的希望，也看不见死的阴影。
一只小黄雀像一片树叶，从林子飞出来，在野猪的头上舞蹈一番，又飞上了天空。
辛苦的始祖母，还是比始祖母大得多。
就这样，正嗷嗷待哺
还是黑白相间，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天没出山洞，母亲从来没有去得这么久，那些香甜的红香果，两下，他很快就被香果树的果实诱惑了，屏息静听，在嗷嗷待哺！
有时候，哺育的劳累，都在这一刻释放成快乐的音符，在山谷里回响。
一道黑白相间的彩虹，腾过小溪，直奔黑鹿。
得，这回别说逃跑，爬都爬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