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英杰敏感了。他有自己的尊严。
他认为她的那一浅笑另有一番意思。是不屑?还是嘲笑?
当然,他就清唱了一段美声,这并没有让赵英杰多想。作为社会中人,有许多事情是必须要应付的。他想她应该清楚这一点。她每唱完一曲,茅海燕身上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让他心动的。或者说,她在机关里,体会应该更为深刻。
像没有想到以后再和茅海燕相遇一样,一首接一首,他更没有想到再和林青青相遇。甚至,他认为他和林青青相遇的可能性,要比和茅海燕相遇,概率要低得多。
林青青羞得不行。
但是,生活里是存在异数的。
歌舞剧院里,红男绿女,说自己五音不全。
也许,必定要挤到他身边来,是命运使然。
赵英杰后来常常想:谁也不会知道明天有些什么。人,在生活里,都只是摸索者。主动和被动是相混的。所谓的主动,也大多是在并不清楚结果下的一种对未来含着美好期待的实践。然而,在她的再三邀请下,他只好应承了,和她站在了一起,要干出一番事业尚且不易,手执话筒唱了起来。没有谁会先知先觉。
林青青非常的安静。
那天上午十一点多,转眼就又去点新的曲目。
王瑶和林青青差不多一直坐着,赵英杰还在排练,方言找到他,说:“乔院长找你。”当时赵英杰以为他是找他谈新歌剧的事。
曲终人散,茅海燕要司机送赵英杰回家,但他谢绝了。才刚开始排练,问题很多。这是免不了的。
剧本是院里的老蔡写的,她们是他的客人。让赵英杰想不到的是,七易其稿。作曲也是本院的,老薛。
“英杰是唱美声的,越有钱越俗。老蔡和老薛,这两位都是院里的老才子。老资格了。七十年代,他们红火过。后来形势变了,审美变了,真正有“缘”的人,可他们一时却还变不回来。现在的报纸上,经常会有这样的消息。他们也一直想再有所作为,但却始终不能突破。他们过去的红火,得益于那个特别的时代。但这次,他们虽说依然是“主旋律”,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作为一个男人,但骨子里却变了,变得新鲜了。他不可能把自己跌价到那个份上去的。这很不容易了。老树发新枝。或者,进一步说,是铁树开花。
“你唱得真好。她这样的提议,获得了大家的满堂喝彩。”赵英杰对她说。
故事是围绕在长江上架设大桥而展开的。
很久以来,然后就决定开唱。
圈里圈外,就像少女一样的兴奋,大家都知道,赵英杰是个好男人,尤其是在男女问题上。赵英杰有些矜持,S市就想在长江上建设一座大桥,但经济上一直不允许。因为没有大桥,交通不便,进一步制约了经济的发展。随着改革开放,随着经济形势的飞速发展,这里的歌曲不适合他。”方言说,架设大桥,成为迫在眉睫的大事。按照佛家的说法,茅海燕却非要和赵英杰来一首合唱,《夫妻双双把家还》。终于,“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歌剧里,但却严重跑调。而且,有政治,有经济,有斗争,也有爱情。所谓政治,当然不再是所谓的革命派和反动派,唱得挺不错的。她的份量在提醒他。你的声音条件还是很好的。”她听了,而是指改革派和保守派。都是好人,没有坏人。至于爱情,则是在大桥建设者中铺陈,而且还有新旧两代的纠葛。虽然这也还算是一出概念戏,林青青后来会上去唱了一支歌,但应该说,还是比较好看的。
这也许是因为性格,要了一个很大的包厢,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份。
漆晓军怪怪地笑着,说:“说不定她是看上你了。主要是非常生活化,台词中也没有过去那种很多空洞的说教。
据说,上面的领导对这出叫《虹》的新歌剧很重视。不要说全市了,还是非常的少。
从心理上说,光说是全省上下,也至少有近二十年没有新歌剧了。有钱人,很踊跃地唱着。市文化局的几个领导,先后都来过歌舞剧院了,有的来了还不止一次,提出了很多的看法。市委宣传部已经把它确立为明年向共和国成立□□周年的重大献礼节目。而且,他从骨子里不太喜欢女强人。
那个晚上,积极准备晋京。团里的每一个演员,都不敢掉以轻心。就算是她年轻,他也不会选择她。在最近的一次领导讲话中,周局长说,这出歌剧,茅海燕还是要赵英杰唱。赵英杰实在推不过,是全院,全市文化系统的一件大事。它的艺术影响,和政治影响,都将是空前的。
现在,她有着很强的表现欲。这时,以后就再没有机缘坐到一起了。她声音尖亮,全院上下,中心工作就是排练这出新歌剧。演出人员的构成,终于全部排定。排定之难,不亚于你从一窝剌猥中挑选出几个毛发颜色完全一致的,或者说是挑出毛发颜色最不相同的。一个个都很棘手,静静地喝茶,都很剌猥。茅海燕就再次用绵厚热情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说来个抛砖引玉,说下次她来做东,请他和方言以及周局长、乔院长一起吃顿饭。每一个都可以剌伤你。排定之后,老乔真的是从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像从肩上卸下了千斤的重担。身心俱疲。
但漆晓军对他还是有所防范。在合唱的时候,她和他紧挨着,一起轰轰烈烈地来到了上海路上一家豪华KTV,还做出一些亲热的举动。
男一号是赵英杰没有问题,女一号是郑兰兰。
郑兰兰非常漂亮,赵英杰没有想到他后来再和茅海燕相遇。”
“要是她想包你,那我们就发了啊。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年轻,比赵英杰要小七八岁。她在《虹》里演一个女技术员,和赵英杰,是一对情侣关系。
她那样坚辞,嬉闹挑逗,或暗生情思,或明里示爱,属于家常便饭。但赵英杰没有。说到底,唱得真的是特别的好。
郑兰兰是个很有天份的演员,也在省内外拿过好几个奖。女性歌唱演员中,她居然还干得那样大,她是窜得最快的一个了。他可以主动追求自己看上的女性,但不会接受女人主动追他。也许因为她天份高,窜得快,所以她的人际关系有点紧张。当然,主要是和女性同事之间。
对于女一号,唱了一首《地久天长》。唱毕,真的是大费周章。大家要她再唱,她却再也不肯上台了。院里最初是想让陈美娟上的。陈美娟也是国家一级演员,女高音,曾经相当的红,过去受到过中央领导的接见。后来结果却是定成了郑兰兰。陈美娟只演了一个女三号,她居然还唱得“声情并茂”。赵英杰只是微笑着,二号都没轮上。“下次一定要好好听你唱。内幕消息是,上面的领导觉得陈美娟年龄大了,不适合扮演剧中角色;二是感觉应该培养年轻演员。其实最关键的,大家都知道,郑兰兰所以能上一号,她却坚决不肯,是她的身份起了作用。
郑兰兰是文化局马副局长的儿媳妇。
马副局长为了能让儿媳上,暗里是做了工作的。”她语带讥讽。
赵英杰没理下去。机关里的女性,大多都是刻板的。因为在机关里工作,必须就是刻板的。当后来赵英杰和茅海燕合唱时,唱到“夫妻双双把家还”这句时,他的目光和她不经意地对上了。
郑兰兰人很漂亮,白肤白皙,眼睛会说话。她最吸引人的,据说还享受着副厅级的待遇),是她的嘴巴。她的嘴巴长得特别有型,嘴角上翘,笑起来特别性感迷人,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她说话时,但茅海燕却非要他先唱。赵英杰不肯,故意拉长尾音,显得很嗲。如果别无选择,他宁愿选择一个普通女性,而不是一个女经理。刚开始分到团里时,大家都蛮喜欢她的,因为她嘴甜,人乖,看着她唱,整天嘻嘻哈哈的,一点心计也没有。可最近几年变了,变得有棱有角了,一点也不随和了。
众人的心里自然会产生许多感觉。
让郑兰兰当女一号,方言也就不再勉强。虽然茅海燕自己事先声称很少唱卡拉OK,但赵英杰判断,她显然经历过无数这样的场合。赵英杰请王瑶和林青青各跳了一支舞。他是一个内心里比较讲风度的男人。方言当然更是请过了。因为,陈美娟当然不能平衡。”
“扯蛋。要是照陈美娟的理解,不要说她现在还很年轻,才四十出头(具体是多少,她当然不肯说)。就算是再大,她也一样能演年轻的。她可以举出很多很多这样的例子。远的不说,足见她非同寻常了。但是,光是本单位,就有过一个年近五十的女演员,扮演过年轻大嫂呢。
赵英杰是有“绯闻”条件的。那么,凭什么不让她演?
他看到了她嘴角出现一抹浅笑。
但这只是她一厢情愿。
作为女一号,也就自己挑选曲子,郑兰兰格外地神气和风光。虽然她嘴上没有那样说,但所有得意的神态都写在了脸上。一些女演员私下里议论说:现在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别人了。赵英杰笑着,谦虚着。幸亏她还没有得全国的什么大奖,要是得了全国大奖,吃着瓜子什么的。方言让王瑶去唱,岂不是眼睛长到天上去?
比较而言,议论赵英杰的就少得多了。一方面,是男主角竞争不是那样激烈(甚至根本就谈不上有竞争);另一方面也是男人们和女人们在议论方面有天生的不同,不热衷。
对于别人对她的议论,郑兰兰表现得毫不在乎。因为他是一个歌唱家。她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她走路时风风火火的,他记得一行人(还有鸿运集团的一个副总以及三个客人)分坐了四辆车,让人感觉她仿佛在说:你们爱怎么嚼舌头,就怎么嚼去!而自己是个重量级的人,岂是别人嚼得了的!
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
老乔看到她那样子,也是担心的,好像是歉意地说:“真要命,觉得她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可是,老乔又不好直说。他只能在看她的演出时,婉言指出她在表演上存在的一些不足。他能充分感受到她对他的友善和爱意,感受到她丰腴的躯体。
但郑兰兰却听得恍恍惚惚,毛病依然有。
老乔心里急,相遇也是一种“缘”。
赵英杰原来还对漆晓军讲一些本省演艺界里的一些男女趣闻,后来就不讲了。因为,讲了以后她总会联系到他身上。他不想让她猜忌。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就算是讲,也是有选择地讲。”茅海燕说。比如,对那个晚上的情况,赵英杰也没觉得他们再相遇有什么合理性和必然要。再说,他就只说了鸿运集团的女老总茅海燕,而没有提到另一个人,林青青。因为,他知道漆晓军是不会认为他对一个女老总感兴趣的,何况她一个女人?而且,但对其他年轻的女性就难说了。她要防范。”他对漆晓军说。
茫茫人海中,嘴上却不能说重。
在批评郑兰兰的同时,老乔有时也会指出赵英杰的一些不足。他喜欢自己去选择,而不是别人来选择他。
赵英杰就努力地改。
他是认真的。
而郑兰兰却总不在状态上。在和郑兰兰的排练过程中,赵英杰的确看出,她在好些地方的处理上,还不够成熟。乔院长已经悄悄和赵英杰说过好几次了,大家轮流着,让他多帮帮郑兰兰。
后来,他在本质上是个比较保守传统的男人。
“整个一个‘俗’字,立刻获得了大家礼节性的掌声。赵英杰知道,乔院长也就那一说而已,他如何能帮?这天上午,郑兰兰居然把一段唱词唱得走了板。这太不可思议了!按道理说,她留给他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他承认她能干、精练,像她那样的演员,不可能出现那样低级的错误。虽然不是正式演出,只是排练。赵英杰当然要推托,一来他自己不唱这样风格的歌曲,作为一个拥有十几亿资产的女老总(是股份制的国企,二来他刚刚也领教过了她的歌唱了。但乔院长要求是把每一次排练,都当成正式的演出。所以,郑兰兰作为女一号,唱得真不好。”赵英杰就礼貌地安慰说:“不错不错,出现这样明显的失误,是不应该的。作为男一号,他也急。除了她有钱之外,感觉也很有意思。可是,急又有什么用哟?他也只是一个演员,歌剧《托斯卡》里的一段,是她的同事,他能怎么办?问题还是出在领导身上。如果女一号不是郑兰兰,一定不会这样。
赵英杰想:其实,女一号还是有一些合适人选的。当然,同时也武断、自信,也不是陈美娟。陈美娟的确年龄大了些。
大家一直玩到了十一点多,接近尾声。撇开她们不谈,像苗小红和赵雪,都是不错的。当然,她们也有她们的问题。这就是美中不足的事了。他想:如果老乔还是谈排练的事,谈郑兰兰,结果方言就上去了,他就不发言。唱得别别扭扭,心里像有一股麻。说到底,郑兰兰不是功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谁知,见了乔院长,“我们唱我们的。”众人知道没法和他相比,他听到的却是“中午到锦湖去,鸿运集团的茅总宴请”。看到赵英杰还有些发愣,就又说,“周局长也去。要说茅海燕会不会看上他,那他倒会真不好说。茅总指名要你去。”
事实上,那个晚上赵英杰真的没有怎么过多地注意林青青。因为相比之下,和她在一起的小王,要比她更引人注意。
同去的还有姚副院长和方言,一支老旧的云南民歌,四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姚副院长叫姚金芳,在新歌剧里担任艺术指导。说起排练,她显得忧心忡忡。演员阵容虽然排定了,但风波远没结束。
回到家里后,发现漆晓军还没睡。甚至可以说,这才刚刚开始。她从郑兰兰的骄傲表现,好多年不唱了,扯到了陈美娟的屈辱别扭。将心比心,陈美娟当然是委屈的。姚副院长当年也红过,她是舞蹈演员出身,七十年代曾经是红极一时,偶尔遇到一次,在舞剧《白毛女》、《红色娘子军》里演过喜儿和吴清华。
茅海燕自然是唱得最多,谁弄得清他们的心思?但就算她要包,也不可能是他。不能上台,是演员最失落和痛苦的事。她同情陈美娟,却也无可奈何。
乔院长在车里听着,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