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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新歌剧《虹》再次开始排练起来。

其实,一切都已滚瓜烂熟了,但作为领导来说,谁也不敢松懈。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政治任务。领导一抓紧,下面的只能跟着配合。其实这也是一种工作,不是排这个,就是排那个,总是有事要做。而且,是凡参加排练者,都可以领到一份津贴(误餐费或劳务费)。那份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领到的人不稀罕,领不到的人心里觉得不舒坦,说三道四。当然,也就是背地里议论罢了。

郑兰兰现在变得格外的张扬。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领导和专家对郑兰兰的表演越来越赞赏。的确,她在艺术上的长进是非常明显的。短短的时间里,她上升得相当快。她天份高,悟性好,容易上路子。而且,她现在到了一定的年龄,有了一定的阅历,对人生有了许多的感悟,感情和内心与过去相比,更丰富了,也更圆熟了,表演起来更有劲道。深度、内涵,都有了,就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台上一站,光芒四射,特别的精神。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把别的女演员的风头全盖住了,包括陈美娟。

应该说,陈美娟的功力是很好的。可是,大戏份在郑兰兰那里,而且,郑兰兰毕竟年轻,扮相也好。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有时郑兰兰还有意无意地抢戏。其实,这是犯忌的。慢慢地,两人就有了言语上的冲突。

年后的第三次排练,还是在江南剧院。那天赵英杰去得有点迟了,刚进后台,就听到有人在吵。是女人的声音,而且争吵得非常激烈。接着他就看到了郑兰兰和陈美娟。其实,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在化妆室里,郑兰兰不小心碰掉了陈美娟的衣架。两人就吵了起来。毫无疑问,发难的是陈美娟。陈美娟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怨气。谁想,郑兰兰毫不相让。她感觉自己现在正在锋头上,处处比人强,哪里能容得下别人对她指责?

长久以来,郑兰兰一直是怀着一种公主的心态。从她学生时代起,她就众星捧月般地得宠,到了市歌,尤其是成了马副局长的儿媳后,她更是认为自己的位置是不可撼动的。在她眼里,陈美娟只是一个过时的黄花。而偏偏陈美娟也是从“公主”走过来的,看不惯她的作派,更不甘心“沦落”。于是,冲突也就变得不可避免。

大家纷纷相劝,好不容易才分开。

当大家刚刚歇下的时候,老乔批评了郑兰兰。作为一个领导,他心里自有一杆秤。不管从哪方面说,郑兰兰都不应该和陈美娟发生直接的冲突。就算是陈美娟挑衅在先,郑兰兰作为一个年轻演员,一个有着很好发展前途的演员,也应该谦让,回避。一个人在锋头上的时候,尤其要懂得“规矩”,懂得“谦让”。不懂得“谦让”,而且处处表现得盛气凌人,将来肯定要吃亏的。这种事情太多了,不必列举。再优秀的演员,再大的“角”,也要懂得内敛。因为作为一个演员,不可能一辈子走红,不可能一辈子永远站在最高处,总会有低谷。如果处于高峰时不懂得与人和睦相处,将来跌入“谷底”时,一定就很惨。陈美娟过去也是红火的,非常红火,比起现在的郑兰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兰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忽然就双眼圆睁,冲着老乔说:“我凭什么让她欺负?她算什么东西?事情的发生你都看见了,明明是她发难我,你却批评我。眼睛也不知是长着做什么用的。”

“我不演了!”还没等老乔反应过来,郑兰兰猛地一转身,拂袖而去。

“谁不知道过去肚子里的那点货?那样偏袒,却拿别人当瞎子。”人虽去了,可那声音还是传到了后台。郑兰兰这话里面有话,谁都知道说的是怎么回事。陈美娟过去和老乔是一对搭档,一段时间,感情甚好,风传过一些绯闻。可是,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郑兰兰进市歌的时候,老乔和陈美娟那种关系,只怕连影子都快没了,就连赵英杰,也只是听人说过。而现在郑兰兰这样说,的确是有些过了。在批评郑兰兰这个问题上,老乔有老乔的道理,他不可能是因为偏袒陈美娟,才批评郑兰兰的,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是一种爱护。只是,他这样的爱护,偏偏郑兰兰不领情。

郑兰兰说到做到,真的就两三天没来。老乔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众人也不理会,照样有说有笑。只有陈美娟,也是冰着脸。音响师老简,是陈美娟的丈夫(第二任),他也照样说说笑笑。这种事,他只能当一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这时候,姚副院长就起了作用,她亲自给郑兰兰打电话,也给她的公公——马副局长打电话。几通电话之后,郑兰兰来了,却只呆在后台,不化妆,也不登台,完全像个旁观者。老乔让新人陶小玲上。陶小玲开始是不敢上,但老乔坚持,她也就只能听命。她那清亮的声音,唱得后台的郑兰兰的心里,一愣一愣,有了紧张、失落和恐慌感。有两次,甚至自己悄悄地落下泪来。

赵英杰看到郑兰兰在后台那凄惶的样子,好几次想过去安慰安慰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应该说,他们过去的关系是相当不错的。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郑兰兰漂亮、娇媚,赵英杰喜欢让着她。他想让她向陈美娟道个歉,简单地说一句,陈美娟一定也会给她台阶下的。可是,他没有把握郑兰兰会甘心向陈美娟赔罪。

让赵英杰感到意想不到的是,有一天他本想去安慰一下郑兰兰的,结果却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他在后台看见宗海和郑兰兰在一个角落里抱在一起亲吻。听见声音,他们抬起头,看到了赵英杰,赶紧就分开了。非常的窘迫。赵英杰也赶紧装成没看见的样子,走开去。

对这件事,赵英杰没有对任何人说。

这是他们的秘密,也是他的秘密。

他宁愿自己的这个秘密在心里烂掉。

想不到啊,赵英杰在心里感叹。郑兰兰怎么会可能和宗海好上呢?过去,她倒是有可能和自己好上的,但是,他没敢跨过那一步。她一直是骄傲的,怎么可能会看上宗海呢?也许,可能和她最近的境遇有关吧,他想。

事实上,在市歌,早有人发现郑兰兰和宗海的猫腻了,也有人在背地里小声地议论了。郑兰兰的婚姻现在也面临着问题,她和她的丈夫矛盾已经表面化了。倒不是郑兰兰先出的问题,而是她的丈夫马京海。马京海原来也是在文化单位工作,后来自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现在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他个人,早已经成了一个成功的商人,非常有钱。正像别人说的那样,“男人有钱就变坏”,马京海在有了钱以后,真的就有了别的女人。郑兰兰原来并不相信他会有什么情人,但后来的事实让她不能不相信。她的情敌,在她看来,毫无魅力可言。那是他的一名副经理,长得一点也不好看,黑黑瘦瘦的,根本就没有韵味。

市歌里的人全认识马京海,过去追郑兰兰的时候,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开始时,大家都觉得有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因为从表面上感觉,马京海是一个乐呵呵的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当时的社会环境认为放着正经职业不做而去经商的,就是个体户。既然沦为个体,就是没出息。只有被体制排斥在外,无所作为的人,才会去干个体)。但后来发现,实际上他内心里精明得不行,而且是个实际上想有所作为的人。只是他的方向,和市歌的人并不一致。——从这一意义上来讲,他的意识比这里搞艺术的人要更超前,更开放。他早就认识到,挣钱的重要性。而且,他要比郑兰兰更好相处。他在社会上广结人缘,公司的发展,完全是他个人拚出来的。

马京海成了“先富起来的人”。

郑兰兰实质上并不在意马京海在外面的逢场作戏。她知道现如今外面生意场上是什么样的情形。就算他无心,他也要陪客户进行某种消遣。而她对男人的动物性,又是比较理解的。但她没有想到他会爱上别人。一是缘自于自信,二是缘自于他对她的态度。过去平日里,马京海还是非常爱她的。他太娇惯她了,处处让着她。可以这样说,她在他心里就是一块宝,她要月亮,他绝不会只给她星星。她万没想到,有一天马京海会提出要和她离婚,而且是为了那样一个貌不出众的女人。

毫无疑问,不管是她,还是别人,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好与她比。可以,偏偏马京海还就对那个女人动了真情。这对郑兰兰而言,真是特别沉重的打击!

郑兰兰一度情绪特别低落,好在公婆们全站在她这一边,坚决反对他们儿子的作为。他们决定一起抵制他。

也正是在那段时候,秦宗海对她挺温情的,很关心她,让她动了心。

从他第一次向她表白,到有了实质性的关系内容,前后时间很短,只有两周多一点的时间。

有了新爱情的郑兰兰,脾气变得有点不可捉摸。除了对宗海比较依顺,而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事实上,她并不想顶撞和得罪乔院长,可是,她当时脾气收不住。

赵英杰以为这样的僵局会很快过去的。可是,这回的老乔,却好像铁定了心,就是不理郑兰兰。有时,从她身边经过,也不看她一眼。老乔仿佛意识到,郑兰兰现在的骄横,完全是他过去放任纵容的结果。他决定从现在起,不理她了。

姚副院长当然不能不权衡今后的利弊,眼前的局面支撑一时是可以的,长久下去却是不行的。很显然,正式演出,一定还得郑兰兰上。一星期过去了,两星期过去了,老乔却还不提让郑兰兰上台的事。从郑兰兰这方来看,她已经决定随时上场了。她和老乔讲情,可老乔却一直不吭声。

对这种尴尬的局面,大多数人都保持了一种超然的态度。不管是鱼死,还是网破,与自己的关系都不是很大。反正事不关己,就可以高高挂起。甚至,大家在心里倒很愿意单位里出现这种不阴不阳的局面。混浊了好。混浊了大家在里面个人的日子才能过得好。很多人都不希望明朗。就像对于赵英杰的提拔一样,现在也开始混浊下去。开始时,大家都以为会很快能明确,但经过这么一段时间以来,发现事情突然又暗了下去。

暗下去好。

老乔是知道暗下去原因的,但他不说。事实上是有人写信,把赵英杰在闹离婚的事捅到了局里。本来这不应该算是一件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反映上面,领导就不能不重视。领导是慎重的。慎重之下,就决定这事暂且不提,有了合适的机会再说。

对这些,赵英杰当然是浑然不知。再说,他的心思现在也不在这些人事矛盾上面。他牵挂着是林青青。每天,他都要给她打一个电话,彼此诉说着思念。

相思太苦。

这回,他们都有了刻骨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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