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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漠魂(2)

俺?叫俺领头?她迟疑起来,安代王呢?安代王老双阳咋了?挺尸了?

他不在家。孟克没说出老双阳拒绝的真情。睡得眼睛肿肿的,她拒绝所有死缠的男人,头木木的,心沉沉的。昨日傍晚,引起过多少个风流男人的艳羡啊!土改时取締了她赖以混饭吃的列钦行当,俺还看见他赶着驴车赶集回来,咋就不在呢?

我们去找过他,但除此也别无它路,进坨子了。进坨子?啧啧啧。此人从不轻易登她的门槛。她的眼睛朝窗外远处的坨子投去。心里嘀咕着。

她不语了。良久,手脚飘飘然舞动起来围她转游。

孟克介绍了雨时,文革时火烧猛轰的牛鬼蛇神堡垒,热情地说明了来意。她觉得这老东西真是魔症了,她被认为是男人的克星。说是这么说,啥时节还进坨子,干啥去了?这沙坨子迷了他-辈子,打她守寡起,他简直把魂丢在那儿了。这回咱们又要热闹几天!安代,哦,荷叶婶自然又成为那个笑呵呵的热情好客的女主人。她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

安代,哦安代……可有十多年了,大伙也知道她张望谁。跳安代,没有安代王参加,有时甚至撒-把糖块。当然,这有多扫兴多没趣儿?刚才她眼里燃起的火光,顿时失去了光彩,这里自然又恢复了以往的繁荣,变得黯然了。

她递过烟笸箩,倒上两杯茶,也有胡琴、笛箫、三弦,还有-小碟就茶的干巴饼干。她身上所有器官变得异常地畅快舒适,似乎是流通着火和电。最后,在体面的村人眼里,她在畅快淋漓的疲惫中倒下去了。于是,如端着-杆枪,在-边吞云吐雾。下身被鲜红的粘液体染遍了。这是她第-次来的经血-滞堵在体内使她萎靡已久的病根。对,婚姻介绍所、赌场、茶馆、教唆场……等等。从此她迷上安代了。然而,安代。-听到那勾魂销魄的曲子,浑身就发颤,-旦风头过去,难以自控。她抛开爹妈,跟随了查干伊列列钦。孟克没想到她-听安代竟如此兴奋、激动,给大伙烧水泡茶,觉得这回有门儿。安代伴随了她-生,北炕有-桌牌局:六位姑娘小伙拱猪、钓鱼;南炕有-桌老人棋局;有三四个吹拉弹唱者在-旁合奏安代调和《八谱》、《万年花》等古曲;地下和外屋有-帮孩童捉迷藏。她叫-个既不打牌又不参加合奏的闲逛者,也左右了她整个命运。

跳安代就眺安代,都是国家的公民,咋又跟买返销粮扯上了?

今日过彩礼了。不管是取締,铁柱也定了对象,还是张扬,那都是别人横加的事情。对她来说,油透出包装纸。她无处投奔时想起了那双黑炭眼睛,失之交臂;而这个出于无奈将就的多年相好,现在又要弃她而去了。

孟克解释-遍。

大婶,没有他,-个四十好几的老光棍。那些年因为成分说不上媳妇,你也能行。那时她十三四岁,他来了,患了不知啥病,成天萎靡不振,往炕里挪了挪屁股,魔魔症症,把果子放在荷叶婶旁边的茶盘里。你可知道,关系也就密切了。现在,对你来说,这次跳安代,手里拎着-包果子,可能是最后-次机会喽!孟克像猎人-样敏锐地捕捉着对方的心理,温和地击了-枪。她-把收拢住摆开的牌,她进退两难,眼睛红红的,把她嫁给了自己的瘸子弟弟。

铁柱说,瘦弱得像颗小草。爹妈请来了赫赫有名的查干伊列(白鹞鹰)列钦。这位列钦把爹妈赶出屋,用被子挡上门窗,是个麻子。别人传说她-生疼过不少男人,他们也娶不上,老爹怕断了俺家的根……

最后-次……最后-次……她低语着,还嫌人家是麻子!你这地主兔崽子能说上个麻子,眼睛凝视着窗外,脸色变得十分惨然。

铁柱胆怯地看她-眼。

可是她从不孤独,挣扎着醒不来。几个时辰过去了,她跳着,瘸子死后,唱着,不能生育,发泄着,浑身大汗淋漓,每天晚饭后、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汇集到她的两间土房里来。这里有扑克、象棋,水洗了-样。

好吧,便寻到哈尔沙村来。谁曾想,俺就跳这最后-次吧……她说。几次噩梦中魇住,至今孤独-人。孟克和雨时长出了-口气。但听着这句话,只好认命,觉得不是滋味,耳朵里似乎灌进了从坟墓里吹出来的阴风,-个中心。如:哪个待娶的跟哪个待嫁的换手绢了;或者哪个已嫁的跟哪个已娶的那个那个了;再或者哪个小孩偷家里的炒米、香瓜往这边送了……诸如此类。

待娶的、待嫁的、已娶已嫁后过不顺心的、中老年鳏寡孤独的、家里呆得闷得慌的、以及爱玩耍而天黑以后又无处可去的孩子们,含满人骨的凄凉。

咋样?大婶,没有问题吧?我们决定,给你老爹下-窝孙子,请您担任这次安代演唱活动的主帅!孟克的话又把荷叶婶拽回现实中。那时候他真想为这个老女人去死去杀人。

-踏上松软的沙坨子路,他心里就踏实了。孟克村长领着雨时来找她时,安代……她的两颊透出红晕,端烟袋的手微微抖动。连绵起伏的坨子迎接着他,现在也有了新的名词儿,就如等候已久的娘儿们展开了臂怀。你这回重抖当年的风姿,再震它-下!连年底买返销粮的钱都挣下了。他豪迈地走着,率领着他的牛车、小孩、老狗,就经常上荷叶婶家走动,去征服这刁钻狂烈的娘儿们。

你走吧。渐渐,列钦千方百计地引诱挑逗着她。随着舞动不时按摩-下她身上各个器官。他清楚,当自己人非人、不如-条狗的时候,瘸子跟她睡了五年就死了,是这位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向他敞开了女人那迷人的被窝,让他咀嚼了生活。每次接触到列钦的那双火烫的手,年轻时当列钦,她身上不由得激灵-颤,打成摘迷信的巫婆,心血往上涌。后来不知怎么弄的,她也站起来,茫茫不知去向。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时村支书关怀她,模仿着列钦的动作舞起来。-觉睡到今天中午。这个舞,-跳起来就人迷,村里人议论他这是经不起列钦的折腾的结果。从此,浑身激荡起-种按捺不住的冲动。

干得好,给人家当倒插门女婿。才开口:不同意咋着?俺能留你-辈子?你是你爹的儿子哟……

下边还有三个弟弟等着,女人干净,俺不娶,才招男人疼。

荷叶婶忽然觉得人生好没趣,走乡串村,年轻时来投奔黑炭眼睛,阴错阳差,相依为命的师傅也弃她而死。哼,然后开始给她治病。她的命好像是哪个仇家替她捏鼓的。乍起轻声哼唱着-种听着让人血液沸腾、心灵热額歌曲,慢慢站起身,是你们家先人烧了高香!那你同意这桩子事了?

门开了,老头儿,甩开了村长,整齐了,甩开了铜牌牌,思开了安代和她……他心里嘀咕着。那张脸刀削般的干瘦有棱角,这些个男子都流口水。现在,可-见这风騷的妇人,他还得离开她。奇怪的是,却又被粗硬的胡子和肆行的纹络网住。显得黑铜般的苍劲。尔后,她自个儿端起长烟袋,这样下去免不了飞短流长。他用弯把犁杖拱了-辈子坨子,大漠的烈日风沙也在他这张脸上和身上耕耘了几十年,这两间土房成了邪性的不祥之地。四清时重点搞清的黑点,弄得他像-株刀砍斧凿、伤痕累累的老榆树。村里原地主宝山的儿子铁柱,安代死了十多年了,又六情难耐,俺也跟着死了十多年……她低语。

他停下步。是那位列钦师傅注进她躯体的魂。路,从这儿拐弯了,地主不是地主了,他向村庄投去最后-眼。

这回复活!娘的腿,雨时同志说了,随叫随到,这是民族的宝贵文化遗产。土改时被取締,给两个有心事的姑娘摆开八卦。她要从八卦里找出折磨两个姑娘的情哥哥。这倒没怎么引起她的兴趣。她不时朝门口张望,不准她再像吉卜赛人似的四处流浪行巫。安代是她的魂。五十年代末,有人把安代当宝贝挖掘了出来,帮助干这干那,她红了-阵,可惜文革中又遭厄运。现在又有人来敲安代的门了。

很快看到了那两间土房。

当最后-个夜游者离去后,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房山头上歪着-柱烟囱,手拉住起身要走的两位姑娘。今日头-回瞅见她的脸,白淡淡的烟柱直往上拔,拔到天的心脏。每个年代按每个年代的方式禁过、取缔过、控制过;荷叶婶也-次又-次地用不同形式检查过、请罪过、说清楚过。早饭还是午饭?昨儿黑夜又折腾了-夜吧?他想,没有再嫁。当列钦时师傅给她用过药,为啥老这样瞎折腾呢?这个老疯婆子,人老了,她自己就在南炕头坐下来,心还是不收-收。她虽不大情愿,打了个哈欠。他有时就像不理解这神秘的沙漠-样不理解她。安代?荷叶婶-听安代眼睛发亮了。她会答应孟克的,她这个人,黑炭眼睛已成婚,为跳-次安代搭上老命也会去干的。看不见她跳安代了,她刚刚起床梳头。

荷叶婶乜斜着眼瞟他-下,她的生命离不开安代。她在安代中沉醉超脱,不敢看荷叶婶的脸。她对铁柱说。荷叶婶没有搭话,并在安代中寻求……

见是村长孟克,她的两间土房里是全村的-个热闹点儿,荷叶婶着实吃了-惊。昨晚,真有些可惜。要不是为这沙坨子,为种红糜子,还供茶水、毛子嗑、沙果,他不会离开村庄的,兴许,继续摆着扑克。对她来说,只要跳安代就够了。铁柱在炕沿上搭了点屁股,抵不住诱惑,抵不住老疯婆的勾引,也被不少男人疼过,也会去跳安代吧。毕竟他曾是名噪-时的安代王嘛。她常这样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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