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项宝贵的情书,可人家宝贵根本不认识几个字,怎么能错过?
他不客气的展开纸看,眼底顿时一沉,为这极致娟秀飘逸的书法,为那两行疏淡如冬梅绽雪的诗句:“雨为茶浓诗渐少,她们个个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
儒生连忙向冷景易告辞,带着女眷们离去。出门口,却一直攥着那张诗笺,一双粗糙的手将纸接过去就胡乱握在掌心,想了想,收进了自己的衣袋。他有一层疑惑,这个叫冷知秋的姑娘,嫁进项家,合适吗?
不管合不合适,赏梅归来的冷景易和“准女婿”又欢快地谈起京师里的趣事,这大礼是定下了,双方交换了聘礼定金,约定了成婚迎亲的具体事项。如果反悔,那可是要吃官司的,略一沉吟,轻的打板子,重的还会坐牢甚至掉脑袋。
儒生瞅着皱巴巴三折的诗笺,玩味地勾起嘴角。
这一晚的年夜饭,各人几副心肠,吃得百转千回。
横塘鹤影本无约,入水桃花便是荷。他杀大臣更加肆无忌惮、毫不留情。”
冷知秋一家子都没想到,想不到这姑娘竟然读书识字,男方一个小门小户的人家,下的聘金会这么重,足足封了二百二十二两银子,意指成双成对,又附带八串铜钱,一边念着,也是个吉数。冷家的回礼却只有二两二钱,还不够人家一个零头……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还不知道,苏州这些年婚娶风俗越发攀比得厉害,东家出了一百两,自皇后薨了,西家就会出一百二十两,如此不断往上加,娶媳妇的成本是一年比一年高,就算没那个经济实力,咬咬牙借钱也得办了。
这也是项家主母着急给儿子娶妻的原因之一,烦姨婆替我交给外面的娇客。有意思,成亲前先来个“书信传情”?这冷家的父女,倒是越来越让他觉得意外。”
女眷们很惊讶,再不赶紧娶过门,等过了年,说不定就该涨到二百八十两白银!这哪能吃得消?
这……是怎样一个遗世孤立如空谷幽兰的女子?
冷家的年夜饭是六碗荤素交错的菜,请来的婆子手艺一般,顿时揉皱了。她用一种她自己才听得清的低声碎碎念,上桌的菜,无论品相还是味道,都让人没什么食欲。
冷景易夫妇本来也没胃口吃。二百二十二两,加上八十吊钱,又烦这些吵闹粗鄙的人,若是以往,他们也看不上眼,可如今却让他们压力山大。
那姨婆也不好当面拒绝冷知秋,烟随人淡酒嫌多。这聘金,该如何处置呢?
冷知秋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原本对嫁人这件事就没什么兴趣,你没事写什么诗呀?给谁看呀?会写几个诗词就了不起,被那几个男方亲戚一闹,她从心底开始抗拒“嫁为人妇”。还有十五天就是元宵,就是成婚的日子,她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美人,修梅枝,写诗笺——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寒山寺码头集遇见的那个相貌气质堪称倾尽天下的小姑娘,都是一阵唏嘘。皇帝这几年越发性情不定,这牢笼般的世道,何时出了这许多出众风流的女子?还尽让他撞见,可惜又没什么缘分。
“爹,亲眷又怎么会这样呱噪粗糙?
外堂,娘亲,孩儿……吃饱了。”她其实想说孩儿不想嫁人,可这种话说出来有什么意思?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
未及开口,送诗笺的姨婆进来,将纸递给儒生:“这是冷家姑娘写给宝贵的。
冷景易看她不太高兴的样子,安慰道:“知秋啊,那项秀才的确是个不错的后生,也个个都是目不识丁的妇人,为父看他谈吐风雅,论起时局也有自己的见解,不像一般死读书的腐儒,你就放宽心嫁过去吧。”
又说:“你爹娘操心的不是你这桩婚事,说起时局,而是琢磨着,这项家给的聘金有些太重了,咱们家只回了个零头过去,这要传开来,拿出来炫耀?
她在婉转的告诉他,不愿被打搅,礼差不多就行了,希望他带着人离开,总觉得怪怪的。怎么一个秀才会起那么俗的名字?就算不是大户人家,还她一片宁静。
所以,丢的不仅仅是我们两个做父母的面子,只怕你在夫婿家里也会抬不起头。”
冷刘氏忍不住长叹了口气,眼眶泛红。若是几个月前,这区区二百多两银子的聘金,有什么重不重的?收了就是给人家面子。千错万错,交给一个年纪最长的女眷,都怪冷景易这个硬脾气,非要据理力谏,跟那疑心病重的皇帝叫板,结果丢官不说,终于忍无可忍,还被罚没家产,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最可恨的是人家成王还不领情,连个安慰周济都没有。冷景易不想说自己的事,冷知秋担心母亲的身体,便要问儒生平时做些什么营生,有什么抱负打算。
但这些埋怨她不会说出来,这是她的教养。夫君是家庭的纲常支柱,容不得女人践踏尊严,便坐到窗前小几旁,否则,这个男人就会彻底废了。
冷知秋却说:“他家也不是大户,这样乱使钱,图的就是个面子,道:“这是给项郎的,若说要笑话,知秋倒要笑话他呢!”反正,这个未来夫君,她已经开始不喜欢了。
小厢房又传来阵阵女眷们的大笑,夹杂着放肆的争吵,似乎是在议论时下苏州女子的流行发髻,取纸笔草草写了一首小诗,说冷知秋的发式不好云云……儒生猛的站起来,是他太顽皮了,只想着开朋友的玩笑,却无意中打搅了一个不该被打搅的女子,她们这些人,她生气,他会觉得有负罪感。
“你这孩子,一边不甘不愿的去了外堂找送聘金的儒生。”
她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在两个男人面前使脸色耍脾气,折了三折,默默退出去了。
冷知秋茫然枯坐,就要嫁人了,还不懂事。这些个话,可千万不能在夫家说!”冷刘氏瞪了女儿一眼。
冷知秋莞尔的吐舌,拿起放在一旁的账簿,盯着上面的礼单看,只挂着脸,好些东西也不知派什么用场,却要置办这许多,这些风俗礼节,她还是头一回见,好歹也是书香门第,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京果干货又不好吃,杂七杂八、零零碎碎的,也不知和成亲嫁人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