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摇头,“没。”
冷景易舒了口气。
冷知秋不想谈项宝贵,就问父亲:“爹,那件事查出眉目了吗?”
冷景易点点头。
“今日来就是为了初九东城裁缝铺的事。”他转向项文龙,项文龙却往一旁避了避,将目光投向项沈氏,暗示冷景易,有话就对她说好了,这个家,项沈氏做主。
冷景易皱眉,男人之间说事情,怎么能扯上女人?眼角瞥过项沈氏,偏偏不遂他们的意,仍然对着项文龙说话:“亲家公,冷某已经查明,当日小女的确遇见了一个书生,只不过是踩坏鞋子,商量缝补,知秋始终规规矩矩的,绝无失仪之举,这一点,裁缝铺的蒋师傅可以作证。”
项沈氏哼了一声,插嘴道:“这事儿何须亲家跑一趟?宝贵早就替媳妇儿澄清再三,我们项家可没因为这流言蜚语为难你女儿。那个知秋,是不是?”
没有为难吗?
花轿临门,无人迎亲,算不算为难?拜天地高堂,迟迟不来还出言阻止,算不算为难?小姑和奴婢出言无状,算不算为难?
幸好,冷知秋也不去跟她计较这些鸡毛蒜皮,毕竟都是误会一场。
“相公他愿意为知秋澄清,知秋感激不尽。”冷知秋顾左右而言他。
冷景易不理会项沈氏,依然固执地看着项文龙。“亲家公,我们两家澄清事端容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却着实伤人。若不揪出造谣之人,你我两家总是没有颜面。知秋平日里不曾得罪什么人,我冷家在京师多年,回到苏州也不过两三个月,从未与人结怨。因此,想问问亲家公,你们项家,是不是有什么冤家对头住在东城市集?”
项文龙尴尬不已,不停看向自己的妻子,哂然道:“鄙人不理事务多年,事无巨细都是内人管着,亲家公你还是说与吾妻吧?”
冷景易脸上顿时流露出深深的不齿。
真是个懦夫!还是不是男人?浸淫官场多年,阅人无数,他还从没见过项文龙这样没骨头的当家之主。如此阴阳颠倒的家庭,能教育出什么样的子女?他的贤婿“项宝贵”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奇哉怪哉。
他这边暗自疑惑,项沈氏已经一拍大腿,脱口骂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花寡妇那个臭不要脸的!自己手段不行,人老珠黄,就用下三滥的法子毁我们项家!想看我笑话?老娘不好好修理这贱人,以后就没脸在苏州立足了!”
这一顿爆豆子般的粗口,爆得冷景易和项文龙两个文士男人满头黑线,面面相觑。
项文龙的脸更惨白了一分,氤氲而空洞的黑眸垂了下去。
冷景易突然万分同情这个亲家公,一个秀才文人,得妻如此,呜呼哀哉,可怜啊!
院里头嚷得热闹,外面却有个女人似乎听到了响动,也在大声骂:“沈小妹你骂谁呢?没凭没据的乱骂人,信不信老娘告到胡大人那里去,告你们项家诽谤良民、伤风败俗、有碍风化!?”
项沈氏顿时像被点炸开的炮竹,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好哇,这婊子竟然还打上门来了,卖X给知府就了不起了?”
她哼哼着,两脚飞快,唰唰唰就冲向了大门外。
一看这架势,项宝贝和桑柔立刻加入项沈氏的后援团,紧跟而去。就连狮子犬小英子也夹着尾巴追随,小步子迈得幻影迷踪。
其实,花寡妇、蒋师傅都是冷景易安排过来的。女儿的名节,今天一定要讨个说法。
“知秋,爹去外面断事,你是新妇,不要出来受这晦气。”
“嗯。”
冷知秋相信自己的父亲,她本来就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避之唯恐不及。
她的注意力全在地上的残花败枝,大家都走了,她便悠悠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花茎,端详那根须和枝叶……
其实人并没有走光。
项文龙一脸萧索的伫立片刻,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便转身去了后院。那背影,清癯得有些弱不胜衣,孤寂,犹如天地苍茫无人,唯君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公公他怎么回事?
冷知秋茫然目送他离开,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奇怪的想象:项宝贵若是也这样萧索憔悴、文质彬彬、静若处子……那是怎样的情景?
寒毛蓦然竖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诡异!
“外甥媳妇儿,你研究这烂枝破叶干嘛?”
原来,还有个人没走,那就是沈天赐。很奇怪,市井扯皮的热闹,他居然不去凑?
冷知秋不认识他,但记得弟弟说过项家有个经常来住的表叔叔,他又自称是项宝贵的舅舅,冷自予算亲戚关系是项宝贵的表弟,因此叫他们的舅舅为表叔叔。想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舅舅好。”冷知秋盈盈行了个礼,想着刚才他说话口没遮拦,憨直得紧,先就少了几分防备。
嫁入项家以来,所见的人千奇百怪,多少都有些敌意,反倒是这个舅舅显得正常些。
她重新蹲下身,扶着牡丹花株让沈天赐看。
“这花好可惜,知秋原想找个法子救它,您看,根是好的,可惜花和新枝都踩坏了,就算种得活,要抽出新芽,开出新花,也要等到四月,好好一株稀罕的冬牡丹,硬是变作寻常凡品,唉。”
沈天赐凑过去看了半天,挠着脑门道:“这枝桠窝里,好像还有个没发出来的萼芽。”
“真的?”冷知秋惊喜不已,凝神细瞧,原来是新枝的最下部,有个不起眼的小芽,因为极小,才没被踩坏。
这株雪玉牡丹枝条挺直,新枝其实在踩坏之前就有枯朽的迹象,若剪去,下面这颗潜伏的花芽还是有机会开出来的。
冷知秋眯起眼想象了一下,原来是“贵妃满月”的花景,若是修剪得宜,待新芽发出来,就可做成一幅“碧潭春雪”,那可更有意境了。
“舅舅,婆婆栽种的园子在哪里?我想去……”冷知秋兴致勃勃。
沈天赐却浇了盆冷水过去:“你婆婆种花是有些诀窍的,因此不让旁人看,我也就是偶尔替她守个园子、挑点土什么的,培育那些娇花嫩草的事,你婆婆向来不许第二个人碰,就连宝贝和宝贵也是不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