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沈氏不顾儿子手握利器的危险,一把推开儿子,惊讶地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是谁?你看上了谁?”
“嘶,娘您真是太粗鲁了——”项宝贵心疼地观察碰豁开的一处指甲,考虑修复的方案。“要是剪到这里……似乎就太短了些,没她那小手指般完美好看。”
“你到底在说谁?”项沈氏越来越不安。
“噢,赖在咱家不走、您最讨厌的那个书生,他看上了一个小姑娘,您儿子觉得的确还不错,正打算去抢过来呢。”项宝贵还在研究手指甲,语气云淡风轻。
“项宝贵,你说什么?!”一道银白的身影冲杀进屋,从头发根都能看出来,他在暴怒!
项沈氏目瞪口呆。
孔令萧掐住项宝贵的脖子,咬牙切齿:“我哪儿认识你这么个好兄弟?”
项宝贵哈哈大笑,挥挥衣袖,送“好兄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后指着他对项沈氏道:“老娘,看见没?像他这样的腐儒,才会见色忘义,有了美人,就忘了兄弟。您儿子我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过?”
“你们这是……”项沈氏已经糊涂掉了。
项宝贵扶住老娘的双肩,往大门外一步步、轻轻的连推带送。“您就放心吧,快回去睡觉。”
“那两年之期……”项沈氏还惦记着这桩事。
“我这两年都要去燕京,不回来了。”人都不在家,当然不会有孩子,所以两年后休妻是必然的。
孔令萧这时候也知道项宝贵是在拿他开玩笑,顺便送啰嗦的老娘走。
但是,有句话他不得不提:“宝贵,你可别太对不起你那未过门的娘子,她其实挺不错的……”
他想找出年三十那天收下的冷知秋写的诗笺,却见项宝贵已经带着他老娘离开屋子,只留下一抹挺秀的背影,青丝曼舞,步态甚是销魂——老天真是不开眼,好皮囊落在了粗鄙的黑心肝上。暴殄天物啊!
还有,这兄弟,不会真把新媳妇晾在家里两年不管吧?那也太可怜了,那样一个空谷幽兰般的好女子呢。暴殄天物啊!
正月十一,苏州城发生一桩很小很小的斗殴案子。
某个不知来历的书生跑到东城长街裁缝铺处,索要遗落的一只鞋,顺带打听一个姑娘。然而,鞋没找到,裁缝师傅也不肯把那姑娘的地址告诉书生。书生一怒之下,打掉了裁缝师傅的门牙,随后两人便进了苏州府衙的大堂,由一个小吏问审定案。
小吏问到书生姓名来历时,书生却不肯说,态度傲慢。
裁缝原本还担心书生来头不小,一看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怀疑他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
于是他告诉小吏:“此人调戏良家妇女,又和另外两个女子串联行骗,从小民手里骗走一两银子,更可恶的是,分明已经将鞋还回去,却还来再次索要,索要不成就行凶耍横,实属匪类、讹诈啊!”
书生也不辩解,似乎巴不得把事情闹大。
结果小吏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书生关进了大牢,准备关两个月以做小惩大戒。
当日,冷知秋托弟弟冷自予拿上九贯半的铜钱,送去长街裁缝铺还债。
冷自予到了裁缝铺,正撞见孔令萧被扭送去了苏州府衙。
裁缝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看客,隔壁,跟项家不对路的花寡妇倚门摆出妖娆性感的S造型,吐着唾沫星子给大家说种种风流韵事。
“……那天呐,这风流书生就在前面那里,喏,就是那面点摊子前,和一个小娘子撞见,就好比西门庆见了潘金莲,王八对了绿豆,那是看对眼喽!”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接着呀,这书生是急不可耐,当街就搂搂抱抱,那娘子也是半推半就,随后就进了裁缝铺。这两人正打情骂俏,没想到风流书生的另外一个小姘头找来了,哦哟,那叫一场好戏,两个姑娘争风吃醋,就为了这风流书生,差点没打起来……”花寡妇编故事编得眉飞色舞。
有人急不可耐的问:“那小娘子长得美么?是哪家姑娘?”
花寡妇等的就是这个问题。“美,当然美呀,整个苏州城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大美人儿!就是那跑船的项宝贵将要娶进门的新媳妇!”
哗!人们激动了。好劲爆的桃色新闻!
项宝贵可是鼎鼎大名、妇孺皆知啊,虽然常年不在苏州,但一旦露脸出现,必定惹得众多女性争相围观,上至八十老太、下至八岁女童,全部通杀。
这样一个人,还没娶过门的媳妇却已经给他送绿帽子,人们能不激动么?
冷自予大吃一惊,突然想起,姐姐冷知秋前天的确出门上街去了。
“你说的当真?”他忍不住开口问。
花寡妇认得他,冷笑道:“唷,小哥儿来得好巧,别是项家那位宝贝小姐叫你来打听消息的吧?若论才貌,宝贝姑娘可不好跟她未来嫂嫂比,但这会儿风流书生遭难了,宝贝姑娘正好可以英‘雌’救美,说不定那风流书生会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哟!”
说到以身相许,花寡妇抛了个极度暧昧浪荡的眼神,吓得冷自予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什么什么?你刚才说的小姘头就是项宝贵的妹妹?!”人们可不管什么英“雌”救美,只关心绯闻主角的身份。
小姑和嫂子争风吃醋抢男人,苏州第一美男戴绿帽,这比裁缝铺斗殴事件,要有趣多了。现在,没人关心书生为什么要打裁缝,只关心几个主角互相之间那不可言说、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的神秘关系。
花寡妇一把捂住嘴,佯装懊恼的样子,连连喊道:“哎呀,我什么都没说哟!大家千万别当真!”
当不当真不是重点。
过了个春节,大家嘴巴正吃多了盐,咸(闲)得慌,有这样的绯闻事件,当然是立刻交头接耳、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的进行扩散。
传到后来,冷知秋和项宝贝的贞操都碎成了渣。
冷自予急得额头冒汗,想想这事必须告诉干爹干娘和表舅母,当然还要告诉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