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庸这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一直没顾上去局里。
这天下午，庞月娟突然打来电话。庞月娟在电话里开口就问：“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何文庸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
庞月娟说：“学校见起色啦，就把我这个内给给忘了是不是？”
何文庸心里一热，这才想起来，从暑假前中考直到现在，这段时间确实没跟庞月娟联系过。他立刻笑着说：“你也没跟我联系呀，怎么反倒中埋怨我一个人？”
庞月娟一下笑起来，说：“行啊行啊，看来中学校长这个行当可真是锻炼人，这才不到一年时间，那么迂腐书生气的一个人就变得油嘴滑舌啦！”
何文庸也跟着笑起来，他知道，庞月娟来电话并不才会给他打电话，也只有在这样通话时，才会跟他开心地开几句玩笑。因此，何文庸有时反而盼着庞月娟能有什么事。
果然，庞月娟说：“给你透个信息吧，估计你还不知道。”
何文庸问：“什么信息？”
庞月娟说：“市里已经下发通知，又要举办全国中学生数学英语竞赛啦！”
这种全国性的中学生竞赛几乎每年都要搞一次，而且多是在十月份开始，之所以选在这个时间，就为在应届初中毕业生中筛选出优秀者，因为根据规定，凡获得区、市以及全国不同级别奖项的选手，在中考时都可得到不同的加分，这就可以保证尖子生都能进入最好的学校。因此，这一年一度的中学生竞赛也就成为转年中考的一次预演，那些重点校的高材生都是志在必得。根据市里历年规定，要去参加全国竞赛须经层层筛选，不亚于“过五关、斩六将”。首先是在各“片儿”初选，然后到区里参加初赛，初赛中每区竞争出前六名，再到市里参加复赛，复赛的前三名优胜者即可代表全市去北京参加全国最后决赛。同时又规定，区级以上包括区级重点校可以不参加本“片儿”初选，直接进人区里初赛，这样可以缓解“片儿”内的竞争压力，使更多的普通校有机会进入初赛。
庞月娟问何文庸：“你接到通知了吗？”
何文庸奇怪地说：“没有啊，通知什么发的？”
庞月娟说：“早发几天了，你们那片儿的片儿头校是6中吧？今天上午6中的谭校长来局里时透露，好像下午他们就要最后决定初选校了。”
何文庸这才明白庞月娟来这个电话的真正用意，立刻生气地说：“这个老谭，他怎么能这样做？”庞月娟笑着说：“先别上火，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还来得及。”
说罢就把电话挂断了。
何文庸使劲喘出一口粗气。他觉得这个6中的谭校长实在是欺人太甚，他这是故意用老眼光看人，好减少初选校的竞争对手。
何文庸在屋里转了两圈，就走过去抓起电话。
电话一下就拨通了，听筒里立刻传出谭校长的声音：“您好，找哪位？”
何文庸竭力压着火气说：“我是何文庸，就找你谭校长。”
谭校长显然感到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才说：“哦……哦，何校长，是何校长，你最近在咱全区可是声名显赫啊，怎么着，有什么吩咐？”
何文庸笑笑说：“我声名显赫？不见得吧？您谭校长恐怕就不知道。”
谭校长故意装糊涂地问：“何校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文庸说：“你要知道，怎么会忘了我们花园中学呢？”
谭校长问：“忘了……什么？”
何文庸说：“你现在正干什么呢？”
谭校长哦哦了两声，这才说：“明白了明白了，看来何校长误会了，不是那么回事。”
何文庸说：“哦，怎么回事？”
谭校长说：“你不是说这次竞赛初选的事吗？不是我忘了你，更不是故意不通知，嗯，嗯，怎么说呢，是你们学校……根本就不够资格。”
何文庸一听笑了，问：“这倒新鲜，我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资格认定啊？”
谭校长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这种事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咱们片儿的几个学校正好都在这里，你们学校过来个人吧，到我这里再详细说。”
朱艳已经进来半天，等何文庸放下电话看看他的脸色，问怎么回事。何文庸就把刚才的事对朱艳说了。他想想又说：“你现在就到6中那边去一趟，看他们怎么说。”
朱艳迟疑了一下说：“我倒不是怵他们，只足……这种事，你去更合适一些吧？”
何文庸说：“你现在是我的副校长，有什么不合适？”
他看看朱艳，才缓下口气说：“我去如果谈崩了，那就彻底没有回旋余地了。”
朱艳点头说：“好吧，我去。”
朱艳下楼走进车棚去推自行车，何文庸从楼上的窗子探出头嚷着说，让她坐出租车去，而且要叫高档轿车，到了6中一直开进去，开到他们楼下。
朱艳明白了何文庸的意思，就走出校门在路边叫了辆“公爵王”出租车，径直朝6中开来。到了学校门口，朱艳并不下车，只让出租司机使劲按喇叭，传达室的人出来一看来了这样一辆明晃晃的小轿车，赶紧把大门给打开了。这辆“公爵王”呼地一声开进去，旋了一道很大的弧线，直到楼下才吱地停下来。朱艳跳下车，砰地摔上车门来到二楼的会议室。推门走进来，发现屋里的人正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心里顿时明白了，刚才的一幕这些人已从窗子往外看到了。
谭校长走过来，笑着跟朱艳握手说：“哦，朱主任，到底是花园中学，有气派呀！”
朱艳也一笑说：“不是朱主任，是朱校长。”
谭校长愣了一下，才立刻又笑着说：“哦……对对，是朱校长！”
朱艳就在会议桌旁坐下了，向在座的几位校长都点了下头，然后又对谭校长说：“您这片儿头校的校长可要一碗水端平啊，当初我们选6中当片儿头校，可是出于信任。”
谭校长哈哈一笑，朝在座的几位校长一挥手说：“我还没听说谁对我有意见呀？”
朱艳说：“我们学校就对您有意见！”
谭校长说：“好，朱校长说话真痛快！有意见就请提吧。”
朱艳说：“这次竞赛，您没权利剥夺我们学校的初选资格！”
谭校长眯起眼打着哈哈说：“朱校长够厉害，难怪何校长派您过来呢！”
朱艳正色说：“谭校长，我现在是在向片儿头校长表明我们花园中学的态度。”
谭校长这才将脸色一收说：“好吧，那我也就表明我的态度，这次之所以没通知你们花同中学，是因为过去几年你们学校都没来参加过初选，你们的权利是你们自己放弃的。”
朱艳说：“我们以往放弃，不等于今年也放弃。”
潭校长伸出两手，朝下压着说：“先别急，你听我把话说完，就因为往年你们学校没来参加评选，所以有些事情也就不知道，早在几年前，咱们片儿的各位校长就已达成共识，制定了咱们片儿自己的一项规定，凡参加初选的学校，必须要至少连续三年参加过评选才有资格，在这个决议表决时，你们缺席被视为弃权，所以我说，你们放弃的还不止是一种权利。”
朱艳听了也一笑说：“您不觉得这个决议有什么问题吗？”
谭校长说：“这可是经过大家表决的。”
朱艳说：“我怎么觉着，这个决议就是针对花园中学一所学校呢？”
谭校长说：“朱校长，这您就多心了。”
朱艳说：“谭校长是教政治出身，怎么会犯了形式逻辑的错误？要想参加初评，就得连续三年以上参加评选，而没有连续三年以上参加评选的学校也就永远也没有连续三年的机会，所以也就永远失去评选资格，您制定这样一项规定，岂不是把我们花园中学永远排除在外？您自己想一想，这个规定公平吗？”
谭校长说：“有什么不公平？”
朱艳说：“那请您告诉我，我们花园中学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获得初选资格呢？”
谭校长显然也已发现了这项规定的漏洞，他看看在座的几位校长，一时有些语塞。这时，3中校长说：“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你们要想重新获得资格，还须经大家表决。”
朱艳笑笑说：“那好吧，现在就请表决吧。”
3中校长说：“不过是不是同意进行这个表决，还须先表决一下。”
这时谭校长已经回过神来，立刻说：“对！是不是可以表决你们花园中学重新拥有初选资格，大家还得先表决一下，这也是当初那项规定巾的一个内容！”
朱艳点头道：“好吧，不过我先提醒各位校长一句，大家都是搞教育的，说到底都是在为自己的学生努力争取，请大家不要忘了，我们花园中学的学生也是学生！”
谭校长咳嗽一声说：“现在就表决吧，同意重新表决的学校请举手。”
几位校长都像没听见，有的冷漠地坐在那里，有的在一心一意吞云吐雾。谭校长同过头，冲朱艳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朱艳看看他，起身走出会议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