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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白雪肖像

一片雪花小得像一粒草芥。

一片雪花大得像一个世界。

一个单纯的世界。一个洁净的世界。一个银色的世界。一个童话的世界……

面对着浑浊与污染,它是细小而又纯真的冰清玉洁。

它有多小?它有多大?

以最简单的色彩,形象地表现着一个最简单的真理:这就是季节的交替,这就是新陈代谢!雪花,冰冷的花!看惯了育枝绿叶、飞红流绿,这白色是十分严峻的了。

叫诗人不敢去轻描淡写。

它开放着,开放在一切茂林嘉卉的枝头。

所有的在春天里开花与不开花的树,只要不去自轻自贱,那么,在冬天里都会有雪花光临--那是属于整个自然界的花朵呀!它来得最迟。

它是一身编素的。

它希望人们清醒地面对冬天。

它更像山野的女儿。

它多少带有点野性。

它爱在无边无际的大漠旷野漫游,它们是邓肯的崇拜者--在天宇的舞台上,跳着最自由的舞蹈……

燕山深处,那个小小的山村,因为白雪的点缀,真有点儿像世外桃源了。

雪阵里,奔跑着几位苗条的少女。

雪地上,欢跃着几个顽皮的孩子。

纯洁的心灵在这里聚会了!不怕冷的小生命在这里成长了!没有雪人的童年,至少是缺乏想像的。

至今,当我握着一团雪的时候,仿佛是握着天真,握着已经逝去的岁月的影子--在这一瞬间,我是真的返老还童了!生命,只要不怕冷,就会有更多的活力。

一片雪花就是一颗童心。

童心的纯真有时会催人泪下。

在一个冬天已经过去的早春二月,我去圆明园时,忽然又看见了几处残雪。

它不肯轻易地化去。

它宁可陪伴着这里的断碑残碣,慢慢地融化自己,像泪滴,从石缝里往下淌着……好像是还没有看够。

好像是眼泪没有流尽。

那是孩子奉献给母亲的爱呀!白雪融化了。

小溪唱歌了。

融化后的雪水流到哪里,都能够扶正驱邪。干黄的草根上会泛出一层绿色。

路边的迎春花像金色的小太阳。

人类,本来就是从冰川期走过来的。

生活,本来就是从冻土中开掘的。

没有色彩的大地呀!重负累累的大地呀!白雪素裹的大地呀!如冰如玉的大地呀!一切都裸露着,告诉人们:那地面上的沙土,那地底下的煤块,才是春华秋实的晋身之阶!一片雪,美如玉。

它不能雕刻,不能留下嫦娥奔月、龙凤朝阳的玉刻形象,它一定会融化自己的。

但,在大自然的蔚为壮观的景象中,到处都能看见雪的精灵!白鸾肖像那一朵白杜鹃,不像雪吗?

那一朵白玉兰,不像雪吗?

就连春天,也是白雪覆盖田野时悄悄地孕育而成的。

春天呀,你是白雪的最后一座肖像!

1982年11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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