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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北京的女儿

北京姑娘适合走在大街上一而且最好是寒风凛冽的冬日大街上。因为身材高挑,所以足蹬皮靴、身穿风衣或羽绒服的城市女猎人装束最能烘托其魅力。若是脸蛋冻得红朴朴,偏偏还手执一根冰糖葫芦,边走边旁若无人地说笑一那就更像了,且增添几分童趣。看着她们长发飘飘地迎面走来,整个冬曰的布景顿时变得温馨又活泼,你简直会下意识地侧身让路的。北京姑娘的道路,似乎向来就应该是畅通无阻的--一条可以载歌载舞的金光大道。她们即使在露天的大街上,以及一切公共场合)闲逛,都像置身于自己的家庭中一样逍遥。她们无形中已把自己当作这座城市的女主人了一群年轻的女主人。所以她们看待周围的一切事物,无论政府大楼、五星饭店、前朝皇帝的宫殿抑或欧美大使馆其目光都是平视的。你很难从她们的眼中发现崇拜、仰慕、好奇、惊讶之类的神情。该见的世面似乎已全都见过了洇而京少有真正的这星族。没准她们的熟人中就有谁是大明星,或者,她们经常有在商场、酒吧、音乐厅或宾馆撺见某明星的机遇,已达到无动于衷的境界。

我初来北京时正逢冬日。大街上的姑娘们给了我这样的第一印象。从此我想起北京姑娘,就觉得她们最有朝气的一面是在气宇轩昂的城市建筑物之间走动着一一她们的美是一种运动的美。如果你偏爱静止的美,最好去找园林般雅致的江南女性。北京姑娘一贯的作风都是落落大方的,甚至有点大大咧咧。她们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仿佛天生就是在露天的环境里成长的一离太阳最近,保持着挺拔的身躯与健康的肤色。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她们是全中国最典型的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相区别是首都的女儿,拥有外省妇女所难得的开阔的视野及非凡的自信。她们不相信神话,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所在,就是世界的中心。她们确实已经把北京这座国际大都会当作自己的家长。正如她们知道每天上班时路过的那一系列着名的建筑物(天安门广场、人民大会堂、中央电视台等等),就是这个泱泱大国的屋脊。北京姑娘的所谓贵族气质,就是这样在耳濡目染中培养的。尤其值得赞美的,是她们在高贵中不显高傲,甚至还有几分侠气。她们接人待物比较慷慨、豪爽、干脆利落,不掩饰自己的观点,讲原则,并且嫉恶如仇一或许是受其父兄的影响?司马迁早就说过: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自然,当代的北京姑娘,不同于清朝的还珠格格,所谓格格,即王爷的女儿、也与老舍《骆驼祥子》里的虎妞大有区别。不管她们从小在胡同里长大,抑或养尊处优地生活在机关大院,一旦走在大街上,她们的神态总是那么平静一你从她们眼中看不见一点往事的影子,仿佛一到成熟的年龄,她们就与这座现代化都市水乳交融了。北京构成她们共同的血统。你不会觉得姑娘们只是街头的风景、水面的浮萍,她们的气质与北京的精神达成了统一。挤在公共汽车上,或在其他社交场合,我喜欢听北京姑娘说话,吐字标准,语音清晰,个个都像播音员,而且随时能够打开话匣子,事无巨细聊个没完一在北京落户是幸福的,可以每天亲耳聆听这声情并茂的广播,北京姑娘的交谈方式很有特色,讲什么都像是亲身经历,且不乏幽默感为调剂一这简直是文学笔法,京腔京韵特适合作如此渲染,捧出色香味俱全的一道大菜,这恐怕也是受其父兄影响一北京人以能侃善辩着称。我到北京一家出版社工作,第一年在校对科锻炼,校对科皆是女同胞,每天说笑声不断,我箅是领教了她们的口才一有春秋战国时纵横家的遗风。谈锋犀利,使你有一点点疼,有一点点痒,还有一点点被点穴后的酥麻与快慰,你会越来越佩服这种聪明才智:她们是如何从日常生活中,从自己和别人身上,发掘出如此之多的笑料?北京姑娘,长一口伶牙利齿,而且她们的大脑中也有一架运转得飞快的齿轮一那是咬合思想的,这使她们的语言与思想同步。

由此可见,北京姑娘是为快乐而生的。她们掌握着一门快乐哲学。快乐才是其生活的最高价值;视名利如浮云,却以快乐为灵魂。所以北京姑娘给我的印象:除了自信,就是乐观。她们是因为自信才乐观呢,还是因为乐观才自信?我一直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因而她们身上的自信与乐观,也水乳交融,仿佛天生就具备的。我只能将之归纳为城市的功劳:身为北京的女儿,是城市赋予她们以与自身同样的性格特征,使她们成为阳光型的女性,少有忧郁与阴影。她们毕竟是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长大的,清澈、真实、透明度很高一如同水与镜子,乃至天空。和具有水与镜子的品质的女孩相处,你会很轻松的,没有过多的心理障碍。她们身上的自信与乐观,很容易感染你一仿佛也被你分享了。在这座城市里,你永远觉得天气很好。北京姑娘是看电影、谈恋爱、逛商场、聊天、演小品、商业合作乃至出门旅游的最佳伙伴。尤其是听她用标准的普通话跟你谈情说爱,会有正宗的感觉一怎么就跟配乐散文似的?或许,北京姑娘本身,就是散文化的女性吧。抒情、议论、叙事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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