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可能吗?说出来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他们的不同点太多了,多得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不是一代人,他比她大二十多岁;他们不是一个文化层次,他初中生,她是研究生;他们不是一个阶层,她是单身贵族,他是待岗再就业。再有,他结过婚,她没结过婚;她有钱,他没钱,他们两个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
向海滨这会儿心里并不糊涂,他可以不在乎和孙晓平世俗意义上的种种不同,尽管在现在的社会风气中,男人已经随心所欲地快回到了原始社会,对待女人:任谁谁!但他毕竟和年轻人、成功人和有钱人不一样,嘴上再怎么信口胡说,真要做起事来,还是传统观念占上风。他的传统就表现在:他喜欢孙晓平,但绝不是人欲第一,他要真感情,要真爱情,这是最美好的。这可能吗?同样的感觉,孙晓平要有同样的回应才会产生结果,而这种回应,应该是自然的、发自内心的,而不掺杂别的,孙晓平有吗?他不敢想象。
孙晓平这会儿感到有些尴尬,她没想到几句随便的谈话,会转到了两个单身男女的生活现状上,她和他现在在干什么?约会!她和他7面应该说什么?她不知所措,于是她忘了减肥、忘了苗条,只是一个劲地喝酒、吃菜。
小孙,你觉得昨天的开业怎么样?聪明的向海滨及时转了话题。
那还用说?四个字:开业大吉呀!孙晓平说。
向海滨说王社长说了,对这个茶舍不要乐观得太早,但愿这个红火不是暂时的、不是做秀、更不是泡沫经济。他还说:只有能保持长期稳定的红火,才算是真本事。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孙晓平嚼着鸡丁说:我相信柳经理和周经理的做事能力,她们一定能带我们把这个茶舍做大、做红火,我有信心!你没有?
向海滨有点不快:怎么会没有?不过我要纠正你一句,什么叫柳经理和周经理带我们把茶舍做大、做红火,我是干什么的?我也是副经理呀,还是先她们俩一步到茶舍的副经理,你们把我当什么了?也成杨华、王红蕾一样的打杂的了?孙晓平连忙说不是不是,我说顺嘴了!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向海滨说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事,在这个茶舍里,谁把我不当事都成,我就是不能允许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看不起我?就是不允许!
孙晓平委屈地说:我怎么看不起你了,我不是亨事都在向你学习,向你靠近,向你致敬吗?好好好,对不起,向海滨同志!孙晓平说着端起干红对向海滨说:我敬你一杯,算是认错!
向海滨笑了哎,对嘛,这才像个好同志!
这一晚,向海滨和孙晓平吃着、说着,两人没再聊什么个人问题,怛天南地北、海阔天空,话题轻松愉快,两人一直聊到了餐馆关门,都感到有点意犹未尽……
王川6班后准备去找阎涛,因为阎涛上午来电话说,他遇到麻烦了。
他刚要出门,却被大留子吴兵堵在了门门,说堵也不确切,因为自从那天被吴青吵得离家出走后,他两个多月没问家,一直住在单位里。这两个多月来,他不打电话回去,吴靑也不来找他,两个人就这么僵着,一直冷战到现在,这是他离婚策略的第一步事实分居。
这两个多月,是王川在单位住宿时间最长的一次,自从那晚和向海滨喝酒聊天后,他就下了决心一定要离婚!什么影响啊、仕途啊、血的代价啊,他都不在乎了,因为阎涛和柳平就是榜样,只要争取,他完全有可能争取到个人的幸福。人生一世不容易,碰到个爱人更不容易,他不能再放弃了。
和周紫玉谈话后,他更明白了:周紫玉之所以这样冷遇他,避讳他,不是感情问题,而是现实问题,因为他有家有妻子,她不能接受他是因为,她绝不会做一个让人不耻的第三者,尽管现在社会上对第三者有更理性、更准确的定义,但她宁可信奉传统观念,也不愿承受现实的议论,因为她是周紫玉!
王川决定,情感问题分两步走:先是走出家庭,结束自己好汉无好妻的现实,再去感化周紫玉,和她再续前缘。现在他觉得:离婚好像并不像他过去顾虑得那么艰难、可怕,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结果!今天大舅子来,一定是劝架的,他不想听,但出于礼貌,他要和他寒暄几句,他想好了,几句话后他就要谢客,何况他真有事,阎涛那边还等着呢。
吴兵看了看王川办公室套间里的卧室,很不错,带卫生间的,生活起居用品一应俱全,而且干净利索。看王川脸色严肃,吴兵想先轻松一下,他笑道妹夫,看来你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呀,这屋里这么干净,是自己收拾的吗?别是养了小蜜吧?
王川不卑不亢地说:就是养了,你要不要见一见?吳兵说广别吹牛了,量你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不过,要是你小子真敢动这根花花肠子,看我不立马把你给劁了!吴兵现在还在部队,是个管后勤的副师级政委。因为忙,他平时很少和王川一家来往,今天是有特殊的事,他想劝王川回家,别看他是大舅子,因为当年曾和王川在一个连队当兵,关系很好,他们不像亲戚,更像是战友。
王川说:什么贼心贼胆的,就是真的长出了花花肠子,也是吴青给逼的。
吴兵正经起来:怎么,你小子真有外遇了?
王川说快了!你有意见?
吴兵不说话了。作为哥哥,对妹妹吴青的脾气秉性他是―清二楚。妹妹在家里,从小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公主。浑身充满军阀作风的父亲,对吴兵和弟弟经常是训斥加皮带的教育方法,并且还言之有理,叫:棒打出孝子!可惟独对吴青这个独生女儿,却从来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连大声说话都少有,因此,吴青在家里的任性和跋扈是自然而然的。长大以后,也许是部队的约束和锻炼,吴青在外面接人待物还算得体,但在家里嚣张依旧。吴兵在恋爱时曾给自己定了条标准:就是让他打一辈子光棍,也决不找吴青这样的老婆。当然这句话他只能在心里说,毕竟吴青是他的亲妹妹。
王川见吴兵不说话,笑了:大舅子,你紧张了?
吴兵摇头。
王川说:放心吧,一时半会儿还没情况。就你这个野蛮妹妹,本事大得让我对所有的女人都心有余悸,我还外遇呢?御外吧!在没有解脱她之前,我是不会有仟何外遇的,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吴兵说这我知道。
王川问那你今天来干什么?是替吴青当说客?还是另有什么别的事?如果替她当说客,我劝你免开尊口,因为,我们早晚是要散伙的。要是还有什么别的事,你改日再来吧,因为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朋友正等着呢!
吴兵说:你等等,我的确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因为,吴青她……出事了!
王川一愣吴青出事了?她能出什么事?
旲兵说她病广,得了结肠癌。
王川皱眉:什么?她也得癌了?
吴兵问还谁得癌了?
王川说:我的一个兵团战友,你不认识。她的病确诊了吗?
吴兵说:我是看了肿瘤医院的诊断书才决定找你的。我想劝劝你,还是先回家吧,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她个病人,让着点,因为,得了这种病,时间就不多了!你说呢?
王川不语,他心里一下子乱了,吴青得癌症的消息,让他当头棒喝又百感交集。他心里松一阵、紧一阵的,也说不清是种什么心情。原本他是想离婚的,不回家,事实分居,时间一长,缘分散尽,自然就分开了。他想像向海滨一样,净身出户,不要财产,不打不闹,协议离婚,因为吴青很在乎财产。可没想到,她突然就病了,这病得的还非常的要命,不仅要吴青自己的命,也要王川陪绑的命。此刻。王川失语了。
吴兵说广王川,我也是男人,我知道你这些年受的委屈。虽然我是哥哥,但如果吴青不得病,我都想劝你尽早离开她。但是,她现在病了,得绝症了,她就是有一百个不是,你们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不是有句老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吗?你们有缘,不管是善缘还是孽缘,毕竟是缘!看来,你们这辈子是一定要结伴走下去了,直到一方的肉体消失为止。
王川还是不说话。
吴兵又说:你们还有孩子,还有老人,为了不让孩子分心、老人担心,你只能做出这个牺牲,还是早点回家去吧!我今天来不是大舅子的身份,而是战友、是朋友!怎么样?王川,我吴兵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人,今天,算我求你了!回家去,行吗?
王川突然一拍桌子,大叫道:你他妈还有完没完了!吴兵愣了。
王川站起来,黑着脸说:你给我走!出去!
吴兵下意识地站起来,支吾道:我走?那……你呢?王川闭着眼睛,从心底发出一种沉狮般的吼声:我?认命!
酒吧里,王川和阎涛面对面地坐着,半天,谁也没说话。王川没了以往的沉稳和矜持,他解开领扣、卷着袖子,举着大个的啤酒扎杯,目中无人地喝着酒、吃着菜。阎涛则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川,若有所思。他们就这样喝着酒、想着事、大约过了半个钟头……
王川一升啤酒见了底,头也开始有些晕了,他斜眼看着阎涛问:怎么了?不是说遇上麻烦了吗?怎么这么半天也不说话?非等我问?你以为你是谁呀?我祖宗?
阎涛哼了一声:看见你也像是遇到了麻烦似的,所以我不知道还该不该说。
王川说:我麻烦不麻烦关你屁事?少那么磨叽,快说,你遇什么麻烦了?
阎涛叹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张纸片递给王川:看吧,这就是我的麻烦!
王川眯着醉眼仔细地辨认着纸片上的字,突然,他惊喜地问:你不是癌,是胃炎呀?
阎涛点点头、又摇摇头,连声叹气。
王川往椅子上一靠,大笑着说广你小子死不了了,是件大好事啊,叹什么气呀?
阎涛说广我能不叹气吗?柳平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给轰出去!
王川眨眨眼睛说:能吗?你没得绝症,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轰你?
阎涛烦躁地说:你他妈真是喝多了,柳甲傻呀?我没得癌症?她一定会以为我编个假病骗她,好占她的便宜,她会恨死我的!几十年前不就是因为那么几句话,她恨了我半辈子,也治了我半辈子。现在可怎么办?我没主意了?我想,我就是长出一千张嘴怕也说不清楚这件事了,我现在真他妈烦透。王川噢了一声,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柳平这个人心眼是不大,人还那么爱较真。听说你得癌,人家伤心得像变了个人似的,立马把你接到家里照顾,全不顾自己还是个未婚女人。现在可倒好,你又没病了,这叫她怎么相信呢?对外这面子又往哪搁呀?王川看阎涛发愣,又问:你来找我干嘛?别不是想让我去帮你解释吧?我可不去,坚决不去厂。
阎涛问为什么?
王川认真地说:你想啊,就咱俩这关系,我去了,能解释得清吗?弄不好她还会以为我也是同谋,和你一起编故事骗她呢,这不是连我也恨上了,都是朋友,我招谁惹谁了?这太不划算了,所以我不去!打死也不去!
阎涛抱着头叹气说:王川,连你都不肯帮我,我可真的是惨到家了。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对我有多好,穿衣、吃饭细致入微不说,一不小心,连我的皮鞋都让她给擦得干干净净。她是个急脾气你是知道的,可自从我住进她的家,她没和我发过一次火,她让着我,我知道是因为我有病。虽然我们还没结婚,但从她身上,我真的感到了妻子的可爱,她是个上得庭堂,下得厨房的好女人!我今生今世都不想再失去她。现在,我好像觉得,我的癌症是她给我减轻、治愈的。
王川若有所思,也不是没那个可能,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
可医院不给我这个结论,说是他们误诊,这一下,我可怎么办啊?
只有实话实说了!
不行!那会失去她的!我现在觉得,医院可能又误诊了,我得的就是癌症!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活的时间再短,我也认,因为值,太值了!阎涛的话有些语无伦次。突然的变故,让他的心情一时无法适应。
看阎涛认真的样子,王川很感动,他笑着说:急什么呀?
我是和你开玩笑呢,我们俩今天是怎么了?你没得癌是件好事,怎么弄得这么莫名其妙?好了,放心吧,这件事我去帮你解释,以我对她的了解,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
阎涛惊喜:因为什么?你真能帮我说清楚?
王川说因为她爱你!旁观者清啊!阎涛同志,你要相信同志相信党,今天的柳平不是三十年前了。你身体没事,是误诊,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我们应该庆祝,应该欢呼你万岁!万万岁!柳平更是求之不得的,如果她因此而再次离开你,她就是天字号第一的大傻瓜!别再自寻烦恼了!
真的?
王川笑笑说都什么时候了,我还会说假话来哄你?来,为你解除了厄运,咱俩先庆祝一杯,干!他喝干了杯中酒,又叫服务员端上两大扎啤酒两人一鼓作气,连喝了三杯,阎涛这才想起问:你怎么了?我看你今天也好像有点不对劲似的,有麻烦了?
王川说我能对劲吗?你是掉蜜罐里了,我却扎苦海里阎涛问这到底是怎么闽事?
王川揉着太阳穴,把吴青得癌症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阎涛倒吸了口冷气不会有错吧?
王川冷笑怎么会有错,谁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吉利呀?
阎涛欲语又止,他同情地看着王川,想着这命运的事情真是难以琢磨!王川刚决定离婚,刚决定像他一样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却偏偏遇上了这种事情3吴青的绝症对王川来说,不仅意味着从此不能再提离婚,而且还必须要对吴青从生活到精神上倍加关爱。对一个正常的家庭来说,全心照顾生病的另一半应该不难,但对一个非正常的错位家庭、一个几十年精神和情爱都强烈对峙的夫妻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一种炼狱了!王川不幸,他赶上了!
这会儿,阎涛主动了,他说:不说别的,咱喝酒吧,来,为我的再生,干杯!
王川抬手撞了撞杯什么再生?你根本就没死过。来,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干!
这晚上,两个朋友在酒吧里喝了个通宵。他们谈了许多过去的事情,谈兵团、谈打架、谈创业、谈女人,两人深交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随心所欲、畅所欲言。因为从明天开始,他们都要回到各自命运的轨道上去,走自己的路,或幸福、或无奈、或痛苦自游人茶舍开业一个月来,门庭若市、红红火火。这天发工资。柳平的做法是背对背,员工们一个个被叫到业务室,由孙晓平发给一个红色的工资袋了柳平则在一边或鼓励、或提醒、或批评地点拨几句。向海滨拿到工资后,他笑着当面打幵,轻轻一沓,不多不少3000块。他愣了,再数数,还是3000块,他问柳平:我的工资就这么多?
柳平点头:没错,怎么了?
向海滨说:错了吧?我记得我的工资定的是3500呀,怎么少了500块?
柳平说:你忘了?你上次买的西湖龙井是霉茶,按规定,这种因个人原因造成的损失应当由当事人赔偿,那次损失是500块,所以从你的工资里扣除了。
向海滨眼睛都直了:什么?当事人赔偿?你真给扣了?那,该给我的奖励呢?我拼死拼活地提前完成茶舍的内部装修,买的材料还节省了万多块钱怎么算?也该按规定的201奖励我吧?钱呢?在哪儿?
柳平说会给你的,你忘了,因为资金紧张,我们当时议定的,奖金是三个月一发,还没到时候呢。
向海滨说:是吗?我忘了。便拉着脸出去了。
杨华拿到工资袋揣进兜里就走,孙晓平叫道:杨老师,您不点点?
杨华冷冷地说:点什么点?一壶醋钱。
王红蕾倒是点了,1500块,和杨华的工资一样。
王红蕾到厨房找到正在剥蒜的杨华说领工资了吧?多少?
杨华使劲掰着蒜头说不知道,我这个月犯的错多,工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到底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