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岛十一二天以后,我忽然想到,我没有那么多纸张笔墨做记录,以后肯定会把日期给忘记,甚至弄不清楚安息日和工作日了。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用刀在一根木头柱子上以大写字母的形式刻下这样一句话:“一六五九年九月三十日在此上岸。”我把柱子做成一个大十字架,竖立在初次上岸的地方。然后,我就在十字架上刻凹痕记录日子,每一天刻一条凹痕,每七天刻一条长一倍的凹痕,每一个月刻一条再长一倍的凹痕
就这样。我有了自己的日历、周历、月历和年历。,我又花了很大的力气,把前面提到的那些我的财产、粮食、武器弹药以及补给品,一样一样地搬到篱笆里面,也可以说搬到这个新建的堡垒里来。此外,为了防雨,我又为自己搭了一个大帐篷,因为在这个地方一年中有一个时期是雨季,经常会下倾盆大雨。搭完大帐篷之后,为了以防万一,我又在里面搭了一个小帐篷,所以说,我最终的作品是一个双层帐篷,这样更能防雨,而且,我又在大帐篷的顶上蒙了一大块柏油帆布,而这块柏油帆布是我之前从船帆中留下来的。
现在我已经不睡以前搬上岸来的那张床了,而是在一个吊床上睡觉。这吊床真的是个好东西,它原本是以前船上大副的。
我把所有粮食和全部不能受潮的东西都搬进了帐篷,等到把一切东西都弄到围栏里面以后,我才把一直暂时留着的出入口给堵上,开始使用我说过的短梯进出。
随后我又开始挖凿岩壁,我把挖出来的泥土、石砾通过帐篷运出去,在篱笆下堆成一个约一英尺半高的土台,帐篷后面挖出的山洞,正好当地窖使用。
我花了大力气,费了不知多少时间才干完这些活,接着,该做那些一直叫我念念不忘的事情啦。就在我计划支帐篷、挖山洞之际,乌云忽地布满天空,大雨倾盆而下,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雷声轰鸣不绝于耳。一个念头闪电般地掠过脑际,叫我惊骇之至:噢,我的火药!我的火药有可能一下子全被毁掉,我的心猛地一沉,因为我不仅靠它自卫,还要靠它猎取食物。这时如果火药着火爆炸,我自己还不知道怎样死的呢!可我一点也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全。
受了这场惊吓,等暴雨一停,我便把所有的事情,如建住所、修防御之事,全都抛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做些袋子和盒子,一包一包地把火药分开来装,希望不论发生什么事情,火药不至于立刻全部被毁,又把火药分开保存,省得着火后这包引着那包。我花了两个礼拜的工夫才做完了这项工作。我所有的火药加起来有二百四十磅,最后至少分装成了一百小袋。至于那桶进了海水的湿火药,我倒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我把它移到了新掘的山洞里(我管这个洞叫我的厨房),其余那些我则将它们藏在岩壁上的小洞里,这样就不会受潮了。同时,我在各个收藏处都仔仔细细地做了记号。
在这些日子里,我每天至少要带上枪出门一次,这不仅是为了出门散散心,而且是为了看看能打点什么吃食回来,再就是为了了解一下岛上有些什么特产与资源。第一次出去,就发现岛上有许多山羊,这使我欣喜万分,可是很快又由喜变忧,因为我发现这些山羊既胆小又狡猾,而且跑起来速度飞快,想要靠近它们非常困难。但我并不灰心丧气,相信迟早总有一天能想出办法打到它们。事实果真如此。很快我就发现了山羊的一个特点:如果我在山谷里出现,哪怕它们在山岩上,也会被惊吓得仓皇逃窜;但如果它们在山谷里吃草,我却站在山岩上,它们就不会注意到我而逃跑了。我断定它们因为视觉器官所在部位的关系,仅仅可以望见下面的东西,而不能看见上面的东西。后来我就利用它们这个缺陷,先爬到山上去,从山顶朝着羊群射击;结果常常打到它们。我第一次放枪,就射中了一头正在哺育小羊的母羊,我感到十分悲伤。老羊倒地后,那小羊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把老羊背在肩上带回家,小羊也一直跟着我。我把母羊放在地下,把小羊抱进木栅里,希望能驯养它,以便它能够给我做伴。但是小羊坚决不吃任何食物,我只好把它杀掉吃了。这两只羊我吃了许多天,我吃得很省。因为我必须尽量节省粮食,特别是面包。
既然现在已经把住处给固定了下来,我开始考虑做一件绝对不能省掉的事情了,就是要弄出一个能生火的地方,并且找些柴来烧。至于我是怎样做这件事,怎样扩大我居住的石洞,并且怎样改善生活条件,我下面会详细叙述的。现在我必须稍微谈谈我的境况,以及我对目前生活的看法,因为,不难想象,这方面可以谈的地方太多了。
我感到自己前途暗淡。因为,我被凶猛的风暴刮到这个荒岛上,完全远离了原定的航线,远离了人类正常的贸易航线足有数百里格(一里格约等于三英里)之遥。我想,这真的是天意,是上帝让我如此孤苦伶仃,惩罚我在凄凉中了却自己的余生。想到这里,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悲伤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有时我会很疑惑,上天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灵,让他现在如此不幸,孤立无援,情绪也是如此沮丧寂寞!处于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还有什么理由要我们相信生活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恩赐呢?
可是,每当我开始这样想的时候,脑海里立刻又出现了另一种思想,这种思想责怪我不应该有上述这些念头。特别是有一天,我提着枪在海滩上散步,郁闷地想着自己目前的处境,这时,我的理智来反问我:“对,你现在的处境的确很孤寂凄凉,可是你不要忘记了,那条船上的其他人现在在哪儿呢?一共有十一个人进了那条舢板不是吗?那么其他十个人呢?为什么不是他们活下来而你却死掉呢?为什么独独只让你活了下来呢?到底是待在这里好呢,还是待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好?”说着,我的手朝海的方向指了指。所以,当我们考虑到所有坏事的时候,就应当想到坏事中还是有好事的,当然,也应该想到,坏事中也可能会发生更坏的情况。
于是我又想到自己的生存条件是多么完备。这只有十万分之一的机遇让我们的船脱离搁浅地方,漂到海岸附近,让我把船上的东西搬上岸。如果不是这样,我的境况又会怎样呢?如果我处在刚上岸时的境地,没有生活必需品,没有获取它们的手段,又会怎样呢?“尤其是,”我大声对自己说,“如果我没有枪弹,没有工具,没有衣物、被褥、帐篷或者其他任何形式的遮盖物,又会怎样呢?”可是现在,我却有大量的物品,即使我的弹药用完了,没有枪,我同样可以很好地养活自己,只要我活着,我是不会为生存而发愁的,因为从一上岸我就考虑到怎样应付意外的事故,考虑到了将来的日子,不只考虑到我的弹药用完后的日子,甚至考虑到我的健康和精力衰退以后的日子。
必须承认,我起先并没有考虑到我的火药会被雷电引爆而全部毁于一瞬,所以,当那次雷电交加,我忽然想到这一层的时候,便吓得魂不附体,正如我上文所说的那样。
现在,我已过上了一种忧郁孤独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也许是人类历史上闻所未闻的。我将从头开始,按顺序将它记录下去。根据我的估算,我是于九月三十日,经历了那场强大的飓风之后,踏上这座可怕的孤岛的,当时正好是秋分,太阳差不多正在我的头顶之上,依我观测,我位于北纬九度二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