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六章 饥寒
外面下起了大雪，大雪之中还夹杂着冰冷的雨，雨雪打在丁古的身上，冰寒入骨，但他却没有一点感觉。
刺骨的寒风刮得他的脸都有点生疼，他也没有一丝感觉。
出了家门，他就一直在跑，不停地跑。
除夕夜，风雪夜，无人夜。
没有人看到，在这寒冷的夜里，有一个瘦小的身躯在茫然的奔逃。
冲出雅秀镇，丁古没有回头，向东飞奔而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他的手掌脚掌、鼻子和耳朵都冻得没了知觉。
“嘭”
许是累了，他一个不注意，拌到一块石头，扑倒在雪地里。
他没有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而是趴在那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雨雪兀自未停，似乎还更大了。
“噼啪噼啪嘭——”
远处突然传来了爆竹的响声，片刻之后，四面八方的爆竹声都响了起来，震动了天地。
除旧迎新，新的一年来临了！
而这新的一年，却是丁古苦难的开始。
冰冷的雨雪，刺骨的寒风，震天的爆竹，似乎在这一刻震醒了丁古幼小而迷茫的心灵。
呼地从地上坐起，寒夜里，仿佛能看到他那一双布满了血丝的双眸正迸射出坚定的光芒。
“我不能丢下娘一个人，我杀了夫子，他们一定拿娘来问罪，我要回去。”他站了起来，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道。
冰冷的雨雪、刺骨的寒风此刻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作用，因为他的身体已然冻得麻木。
只是对于这些，他没有感觉，他心里只有母亲。想着母亲即将要面对镇上人的指责，想着母亲可能会受到杀头的刑罚，他便又着急起来，转身沿着回路跑去。
只是他这一路狂奔，先前还知道是向东走，但在风雪夜里跑了这么久，不要说雅秀镇的方向，便是东南西北他都已分不清楚了。
如此大的雨雪，来时的脚印早就被掩没。丁古往回跑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发现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
风雪茫茫，大地一片白。丁古停了下来，看着雪夜里陌生的环境，他心里急得都快疯了。
一跑奔跑，这一停下来，他这才发觉，自己衣服都差不多湿透了。寒意一袭，自己的一半身体都已麻木，整个身躯一直在不停的颤抖着。
这不知道还没有什么，先前支撑着他到此刻的是回去救母亲的意志，而此刻，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寸步难行，一抬起脚来，全身便剧痛起来，手脚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办？该往哪个方向走？走不动了怎么办？”他的身躯冻得一直在抖动不停，但是他的脑子里想的依然是他的娘亲，只想着要回去。
“手脚冻得不行，看来得先找个地方暖一暖身体，然后再想办法找回镇的路。”丁古年纪虽小，但从小受人歧视的他要比同龄的儿童会思考得多。
心中有了方向，当下他便认定了一个方向，拖着麻木的双脚慢慢的走去，一路走，身躯一直在不停的颤抖着。
凭着那股意志支撑着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看见前方有一间破旧的小庙。
他兴奋起来，小庙虽破，却也能遮风挡雨雪，总比要冻死在茫茫雪夜里好。
他加快脚步，不片刻便到达那个小庙。
这只是很简单的一间小庙，三面墙，一面开，里面有一尊断了头的菩萨，尚好上面泥瓦漏得不是很厉害。不过三面墙有多处漏了一个个小洞，寒风从小洞中吹进来，感觉更冰冷。
颤抖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可生火取暖的东西。皇天保佑，竟然给他摸到了一块冰冷的干草。
他伸手进衣袋去掏火石，却发现此刻他的手指已然冻得不能弯曲，手掌不要说掏火石，便是放进衣袋都很困难。
收回手放在嘴边猛力地哈气，哈到气都差点没有了，冰冻的手似乎还是没有一点回暖软化之意。
试着伸手再去掏火石，发现依然没有办法。那一种看到想到却抓不到的感觉，只有真正身临其境的人才会切身的体会得到。
他想了想，干脆将两手伸进了裤腰带里，用两条尚有些暖意的大腿紧紧的夹住，数十度的温差两下一触，他的身躯不禁狂颤起来。
他拼命的忍着那种冰寒刺痛之感。过了良久，这才感到两只手掌有了一些知觉。把手拿了出来，颤抖着从衣袋里取出了火石。
这一个平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他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从干草堆里找出了显得较干的草，颤抖着敲了十多下，终于让他点着了火。
看着火苗一点一点的大了起来，丁古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丝暖意。
火旺了，他却一屁股坐了下来，感觉到全身僵硬得不行，极度的疲累向他袭来。
跑了几个时辰，又忍着极度的冰冻在冰天雪地里艰难的走了很久，就算是铁人也难以支撑，何况他也不是铁人，他只不过是一个才七岁的瘦小孩童。
良久之后，他僵硬的身体终于暖了起来。疲惫不堪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一些。
待得身上的衣服都烘干之后，他的身体才完全的感觉到暖烘烘起来。只是一夜的奔走，年夜饭吃的那些食物早就被消耗得一干二净，此刻饥饿的感觉极为强烈。
但是，在这风雪夜里，又哪里有供他裹腹的食物？
在对母亲的担心之中，在过度的饥饿之中，在极度的疲累之中，他睡了过去。
“哇呀哇——”
睡梦中的丁古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举目一望，但见天已放白，破庙外面到处一片白茫茫的雪。一阵寒风吹来，他不禁又激零零的打了个寒战。
地上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黑色的草灰被寒风吹得四处飘散。
想起刚才在梦中看到母亲被镇上的人吊了起来，舌头伸得很长、两只眼睛翻白凸了出来之样，丁古又急了起来，拿起包袱便冲出了破庙。
年初一的雪，似乎比昨晚小了些。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人们今年估计会有一个好收成，但是对于丁古来说，却是一个个灾难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