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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刘春告诉骆红,吴副主任死得很偶然,没有人想到他会出这样的事情。

这时刘春已在斯普瑞奇企业的对面租下了一间临街平房,将冲着街边一面的窗子扩大了一些,又重新装上玻璃,搞成一个可以卖货的简易橱窗,就这样开起一爿卖香烟食品的小杂货店。他的生活重又安定下来,每月的收入虽然不多,但一家人吃饭总还可以。事情是出在一天上午。在这个上午,吴副主任突然来找刘春。吴副主任对刘春说,他的电动自行车出了一点问题,前轱辘总是拧不紧,想让刘春给他看一看。吴副主任说,他当然不会让他白修的,他可以付钱。吴副主任又对刘春说,其实他完全可以去找别人,他来这里也是为了照顾刘春的生意。但刘春听了却并不想领吴副主任的情。他对吴副主任说,他开这爿小食杂店的同时确实也捎带着给人修一修车,但他却不想管吴副主任的事。他让他还是去找别人。

吴副主任听了非常不解,问他为什么。

刘春说不为什么,他只是不想挣他的这份钱。

吴副主任问,难道送上门来的钱也不想挣吗。

刘春不想再向吴副主任解释什么,他说,企业里有那么多的自行车装配工,你去随便找一个都可以修车,而且还不用花钱,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修呢。吴副主任一听却笑了。他说我来让你修,自然有让你修的道理,你的技术当初在企业里是最出名的,哪个工人能比得上你呢。吴副主任骄横地对刘春说,我今天让你修定了,你必须给我修。

刘春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企业里的人了,我凭什么一定要听你的?

吴副主任一听刘春这样说,脸就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他说你以为自己开了这样一爿小店,就了不起了吗?

刘春说,我没有觉得了不起,我只是不用再求别人。

吴副主任听了忽然有些奇怪地一笑,说,你想得太简单了。

刘春听出吴副主任的话里有话,立刻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

吴副主任又说,我如果想让你这个小店开不成,你就开不成,你相信不相信?刘春一听吴副主任这样说,立刻就不再说话了。他相信吴副主任什么事都会干出来。吴副主任又说,你在这里开这个小店,影响我们企业的整体形象,我可以去举报你。吴副主任这样说罢,不等刘春再说什么就转身推着那辆电动自行车朝对面的厂区走去。

刘春起初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觉得吴副主任说的这些话不过是随便发一发狠。他开这爿小店从没有妨碍过任何人,更不可能影响对面企业的什么整体形象。但他还是想错了。就在第二天上午,小店里突然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太多的话,只是问刘春这爿小店办没办过相关的手续。刘春一下被问愣了,说开这样的小店还要办什么相关手续吗?这两个人似乎觉得他问的问题有些奇怪,先是对视了一下,又很认真地看看他。然后,其中一个人就走过来,将一张纸递给他。另一个人说,你先看一看吧。

这两个人说罢就转身走了。

这时刘春才看清楚,这竟然是一张整改通知书。通知上说他擅自将这间临街民房改变用途,违反了城市管理的有关规定,而且还私自拆改门窗,影响了市容市貌,因此限期将门窗恢复原状。当时刘春看了这张整改通知一下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吴副主任竟然真会去举报自己。这个小店已经是刘春生活的惟一指望。他的心里一下有些慌起来。

当天下午,吴副主任就又推着他的电动自行车来到刘春的小店。

刘春没再说任何话,当即就为吴副主任修了这辆自行车。

刘春这次为吴副主任修车没收一分钱。他想让吴副主任知道,即使是自己这样一个已经残疾得找不到工作,只能靠开一爿小店度日的人,也并不一定把钱看得那样重。刘春发现这辆电动自行车的问题并不是很大,只因为上一次修车的人没有经验,将车轴的罗扣拧滑脱了,这种问题很好解决,只要用锤子将罗丝刀在罗扣上砸出几个垂直的凹槽,再重新拧紧就可以了。刘春将这辆电动自行车修好之后,在吴副主任来取车时又特意告诉他,他的车闸不太好用,他也顺便给修了一下。吴副主任骑上车试了试,车闸果然灵敏了很多。于是,吴副主任兴就高采烈地将车骑回去,一进厂区便放心大胆地兜起风来。

据说吴副主任在这个上午很高兴。车子修好之后感觉很轻,所以就在厂区里骑得风快,而且他在骑的同时还不时地突然捏一下手闸,让车子猛一下停下来,然后扭几下车把再继续往前走,看上去就像是在玩高台定车的车技。正在他风驰电掣般地到处乱窜时,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电镀车间的后面。也就在这时,突然从迎面开来一辆拉运货物的电瓶车。吴副主任一见躲闪不及就连忙去捏车闸。可是这一次他的车速实在太快了,捏闸又过猛,所以车子突然咯噔一下停住,与此同时,巨大的惯性不知怎么竟让前轱辘再一次脱落下来。就这样,吴副主任的身体乘着惯性一下飞起来,在空中翻腾一周半,两腿又用力蹬了几蹬就一头栽进路边的一个水泥池子里。这个水泥池子是专门用来清洗准备电镀的金属元件的,里面装满腐蚀性极强的稀硫酸。其实它平时一直是盖着盖子的,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个上午却就这样敞开着。吴副主任飞过来就像个跳水运动员似地一头扎进去,后果也就可想而知。据说他当时的样子非常骇人,下半截身体还好好地搭在池子边上,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异常,但是,当人们将他从池子里拖出来时,他的上半截身体却已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看上去就像是鱼刺,只剩了嶙嶙白骨,放到地上还发出哗哗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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