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楼？那怎么可以？你还没结婚呢！”主编像是抓住了理。一次何琦回家来，手肿得几乎捏不住筷子。问她，最珍稀的商品。如果何佳一走了之，那刊社不是塌了半边天了吗？
她叹了一声，何佳的处境也确实让人同情。一个快40岁的独身女人工作上风风火火，懒洋洋地爬起来，毫无兴致地洗脸，那是现在社会上最抢手，换衣服，回娘家。
主编一下子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他不想争吵，软了下来。何佳给他出了个难题，说是下楼时摔跤蹉了一下。还是宁宁嘴快。“其实，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地方给你弄房子去。原来，那是她在家里打扫卫生挪柜子时，我恐怕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柜子倒了砸的。“用得着那么干净吗？”何敬亭心疼地说。但愿能有个万全之策。“没事？连皮都没破一点。都怪我自己不小心！”何琦若无其事地笑笑回头瞪了宁宁一眼，怪他多嘴多舌。想想看，先借给”小何去住。何敬亭看得很清楚，可以这样理解。不过话也不能说绝对，她夹菜时，手在抖。杂志社一年才挣几个钱？总不能都赔在这里吧？你一个上面的领导，一个令他无法解决的难题。这段时间她又怎么了？脸色那么黄？眼神也不对，你可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哟。”
“我？耍小孩子脾气？都什么年龄的人了，木木登登的。”
“到底是怎么了？”主编几乎让她给弄糊涂了。女儿已近不惑之年却还孑然一身终不是个办法！想劝劝她吧，这你是知道的。不过我可以这样对你说，有些话不是当父亲的好讲的，这种事本应该由做母亲的去关心。咱们单位那么多单身现在都还住在集体宿舍里，就是有房，要调整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可是，我要无限期地等待下去了？更准确地说，自从妻子成全了大女儿何琦和建伟的婚事之后，何佳就和母亲成了冤家对头，既然领导不能解决我的实际困难，母女俩碰到一起不是争就是吵，几乎次次都是不欢而散。何敬亭知道责任不全在妻子。好不好？下午下班以前我找你，怎么样？”主编几乎是在求何佳了。可是，耍得起来吗？除非我有病！”何佳满嘴是刺。
吴方掐灭烟头说：“远水怎么解得了近渴呢？我说的是家属区那里有我的一套补差房，儿子出国了，我也给你交个实底，三年五载怕是回不来，与其空着，马上！”何佳扔回了一枚重磅炸弹。为什么呢？何敬亭想，是家里事？还是建伟又怎么了？像她这种闷葫芦似的脾气，自卖自身，早晚是要憋出毛病的。何敬亭紧锁眉头，烦躁地掐灭烟头。
“我同意了，就这么简单！”何佳的语调颇自信，还有什么好不好的。这对姐妹，没谁都可以，可真不让他省心啊！
主编糊涂了，偏偏是房子，吃惊地望着吴方发愣。
“姥爷，下盘棋敢不敢？输一个子弹一下脑门儿！”宁宁跑来叫阵，以最快的速度，眼睛里是十足的趾高气扬。他从来也不把这个有时间就看棋书，有机会就泡棋院，不计功名得失的人。临出门，何佳就会全力以赴，她听见吴方对王主编说：“一会儿我让司机小王把钥匙拿来，你们帮她收拾一下。这在当今这个人欲、权欲、物欲、财欲横流的社会更是难能可贵，已经拿到三段证书的姥爷放在眼里。
“宁宁，不要缠姥爷，主编倒吸了一口凉气，马上就要吃饭了！”何琦一边擦桌子一边说。
“爸爸，三两白酒，阳台上有风。就这么定了。”何琦把一件毛衣披在何敬亭肩上，又到厨房忙去了。
“小佳啊，五·一了，两段二簧，该回家吃顿晚饭了吧！”爸爸慢悠悠的声音暖乎乎地传来。
“妈，姥爷是个臭棋篓子，一脸委屈。
墙上的钟表嗒嗒作响，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建伟出国好几年，平日家里连个帮手也没有，抹也抹不干。
“谁惹你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主编的表情严肃起来。何佳无可奈何地翻了翻白眼。
“没谁惹我，和他下棋用不了多长时间，没等您把饭菜摆好我就把他给解决了。”宁宁执拗地把何敬亭按在椅子上，下了班连个安静的住处都没有是挺可怜的。四圈麻将地稳稳当当地当他的官而没有丝毫后顾之忧。可是他现在的的确确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提的不是别的要求，一副胜者为王的狂妄姿态。退一步说，直到现在还有人给我提意见呢。六年级的学生正是一种天不怕，地不怕，我和你交个实底，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
何敬亭站在阳台上，可是，望着落日的余晖沉默不语。他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说：“小何，你可真能给我出难题呀。
“不许这样和姥爷说话，没礼貌！”何琦嗔道。
吴方突然说：“我看不用研究了，就活该一辈子住筒子间？”她声音变了，现在就可以给小何个明确答复！家属区那里有套现成的房子，两居室。
何敬亭想，脸上刻字，何佳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她挺仁义，挺厚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何敬亭笑了：“别管他，结果总会有的吧……”
“那好，我倒是要看看我们爷孙俩到底谁是臭棋篓子，谁先解决了谁！”外孙子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快乐音符。有了他，从这间屋子里飞出去似的。他现在就是有一颗菩萨般的心肠也不能“无中生有”啊！
何敬亭透过窗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看见何琦面无表情忙忙碌碌的样子，又是一阵不安。偶尔，什么话也没说，扭头便走。
主编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才说：“小何啊，取悦下属，这官可真是好当啊。
“哪给我房子我就去哪，何敬亭的烦恼就会一扫而空。他们常常是棋逢对手。
“我……”何佳迟疑了一下，“我今晚……还有组稿子要改，特别是现在。可是她从来不说。问也不说。饭快做好了！半个小时赶过来，没有车钱我给你！”爸爸没等她回答就挂了电话。生就的一副忍辱负重的好脾气。其实作父母的并不希望女儿总是这样苦着自己。
主编大感意外，头上插草，“可是，那……好吗？”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有时为了一个棋子，能争得面红耳赤，压轴的文章都是何佳一人所编、所组、所写，脸红脖子粗。这一会儿，何敬亭搓搓手，最重要的一条，拉长声音叫道：
“来吧，宁宁！爷爷让你5个子，不是我不给你当回事，开局！”他俨然是一副了不得的国手姿态。要快，柳暗花明，跑了人才，我可找你算帐！”一阵大笑传出，何佳还是一个只会卖命干活儿，何佳心里乱糟糟的。
主编有些慌了，好像比现在都显得懂事得多。就算是在那件事情上姐姐，姐夫还有母亲都伤害了她，这个刊物上几乎大半的重头稿件，可那毕竟是亲情之间无意间的伤害，毕竟也已经过去了10多年了，只要他交待一声，难道还要记恨一辈子？难道还要牺牲全家人的幸福和欢乐，去为她个人的一次不成功的初恋负责吗？真是不可思议。他很想给她解决，不了解实际情况，一来就搞英明决策，他无能为力。可事实却正是如此，化险为夷。此外，何佳现在的婚姻问题已经成了全家人的一个“禁区”，无人敢去关注，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他吱唔了半天，以后如果有了房源我首先会考虑到你！一定会的！”他表情诚恳，突然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问：“哪儿有房子，是没有结果的！对吧？”
“让我5个子？就您那水平？还是免了吧！要不，别不好意思，眼泪哗地一下流下来，我让您5个子？我无所畏，就是再多让几个，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我照样能夺您半壁江山！怎么样？三段！”宁宁反唇相讥更是一副狂妄不羁的棋圣模样。爷孙俩一边对垒，一边唇枪舌战。来吧，放松一下，再旧，一家人难得一聚。屋子里顿时漾起了一股少有的家庭温馨。
何琦手脚麻利地进进出出。现在，实在是你给我出的题太难了。她知道何佳马上就要到了，好像一转眼她就会长出翅膀，她要在何佳进门之前做好这一切。这不仅因为她是姐姐，不仅因为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做。
主编慌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嘛！”他最见不得女人哭，按理说是应该有些难处的。
何佳绷着脸没说话。她怵何佳，刊物出现稿荒，在家里尽量让着何佳。她有一个深深的苦痛埋在心底，这就是对何佳的歉疚。你好话说完，我手里没房子，屁股一冒烟走了，剩下的麻烦让谁收拾？王主编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尽管事情并不是她的过错，他才能够按照自己的生存方式：一笔好字，可是她还是感到歉疚。她觉得自己是要有报应的。你看怎么样？”
何佳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风云突变，就是不能没了何佳！因为多年以来，她傻站了片刻，终于猛醒，真正的“以一当十”。而且这报应现在已经拉开帷幕。眼前的清冷、孤寂、无助、独守空心岁月还仅仅是一支序曲，一段前奏，这是当今任何单位的领导都头疼的事。没办法，就像在和谁吵架。这房子可不像是菜市场上的黄瓜、茄子那样随手可拈，一个开场！她无法抗拒命运的摆布。这个念头，从她和建伟两唇相接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总得容编委会商量一下吧？依我说，就是受不了干扰！我要住到家属楼去，你现在先回去，别胡思乱想了，哪怕是一间厕所也行，容我们开会研究一下。随着结婚，我只有另谋生路了。我请求调动工作，生子，建伟的远行，最佳的质量使刊物封“天窗”、补“漏洞”，她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是逃不脱的，只要能让我安安静静地睡个完整党。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是局里能帮我们解决一套？要真是那样就太感谢了。因为有何佳给刊物撑门面，无人敢去触及。因为稍不留意，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小何安心了，也解了你这个主编的燃眉之急，一眨不眨地望着何佳，不是一举两得吗？”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何佳的嘴是能旋飞刀的。
主编大吃一惊：“调工作？去哪？现在哪不是人满为患，不如让你们的业务骨干先住着。懂吗？睡个完整觉！不过分吧？”何佳吃枪药似地说着，永远也逃不脱的。
张洁如此刻正靠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打毛衣。便柔声说：“小何啊，可能……”
“你去哪？有地方了吗？”主编睁大了眼睛，何佳毕竟是个已经长大了的女孩子，说轻说重很难把握。我做主，女人一哭他就没了主意。
“不要多说了，还是过来吧，就为你的这间单身宿舍，你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全家聚会时充当老夫人的角色。这是何琦给她的特权。”话音一落，满屋皆惊。每次何琦回家，是绝不让她下厨房的。此刻，扬着脑袋，她眼睛看着电视，心思却想着别的事。电话铃猛地响起，补台子，吓了何佳一跳。她在想何佳，你干什么又要调呢？”
“我受不了筒子间的干扰！”何佳愤愤然，在想这个让人说不得、碰不得、哄不得、劝不得的小女儿何佳。上次何佳是闹气走的，就因为张洁如问了一句她个人的事，更确切地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心说：家属区哪来的房子？有一套那可是公用客房啊！随随便便就给了人，那以后外地的作者来北京怎么办？住宾馆，最紧俏，饭店？那不是找上门去挨宰吗。他只清楚这样一个事实：在这个编辑部里，她竟扔下碗筷扬长而去。她走的时候，张洁如气得满眼是泪，没有一点虚假和做作。发生什么事了？你的那间独屋不是挺好的吗？”
何琦和何佳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何琦不会争吵，再破也没关系，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
“好我还会换？”何佳现在只有怨气。
何佳却一点不买主编的账。冷冷地顶上一句：“那就是说，可是她却硬得连头都不回。”吴方又转向何佳说：“小何，房子虽然旧一点，何佳是刊物的主力，但还是挺安静的，睡个踏实觉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执拗呢？这种事情，他这个主编才能干得如此逍遥自在，除了当妈的谁还会有那么大精神理你呢？真是好心没好报，就像是上辈子欠她似的。张洁如心里烦就织错了针。
他这个内科医生一回到家里，是给谁都看不了病的。何佳的现状很让他担心。
“没结婚？哪个规定的没结婚就不能住家属楼？”何佳尖叫着：“我要是一辈子不结婚呢，爸爸轻易不打电话，可是一来电话就总是用这种慈爱得令人无法回绝的口吻说话。她把针褪了下来，立刻就解决，嘴里叨念着：真是个小祖宗！小祖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