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的你知道许彼得医生对林海燕医生十分尖刻吗？我知道，他对她是有点儿尖刻。怎么样的尖刻法？许彼得医生会当众羞辱林海燕医生，让她下不了台阶。有时候还会骂她笨猪……我想我们大家一定都能推断出许彼得医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时候庭审室里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林海燕，她一动不动，脸色虽然苍白但依然美丽。

接下来是轮到李坚来为被告林海燕陈词了。林海燕坐在证人席上，接受着李坚的盘问。这是反多人一直在等待的时刻。

余维安是你的病人吗？林海燕医生。是的。你对他有什么看法？他像个智者，把人世的一切都看透了他知道自己患了脑癌活不长了，他对死亡一点儿不恐惧我很佩服他。你为他做的颅脑手术？是的。你在手术中发现了什么？当我打开他的颅腔时，我发现他已经得了恶性脑垂体瘤迁移症，换句话就是癌症扩散到了全身。也就是说他的病情已经毫无治愈的希望了。没有特别的措施可以使他恢复健康？没有。那他是在用药物维持生命？的确是这样的。林海燕医生，是你用过量的安眠药结束了余维安病人的生命吗？是的。林海燕话齐刚落，法庭上猛然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钟德心里想她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女人，她这么平静，好像这案子与她无关似的。

你向陪审闭讲讲你为什么要结束余维安的生命，好吗？是他哀求我这么做的，他深更半夜忍着剧痛把我叫去，因为我们给他的药物不再起作用：林海燕口气镇定地说：我让他别悲观，我说我们会尽力挽救他的生命，但他说不用挽救了，我想走了。我说你这副样子怎么回家？他说我不是回家，我是要走了。

我说你在说什么呀？他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说他知道自己不会好了，药物对他不起作用了，那他何必再受这份罪呢？他说你让我安乐死算了。我说安乐死在我们国家还没有实行，我不能帮你，让我再给你增加些药物剂量减轻你的病痛吧！他说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愿意这样拖着、耗着，我想快点儿死掉。给我一瓶安眠药吧！求求你帮助我……你就给他了？不，我向许彼得医生作了汇报，他说是我的病人由我决定。你在让他死去时有没有犯罪感？有，也没有。你这话很矛盾？是的，当我给他药让他死的时候有犯罪感，但看着他解脱了病痛安详地睡去的时候就没有了。钟德倏地蹿起来说：我反对，这种不置可否的回答是逃避责任，我不相信……高扬法官狠命地敲着小锤子，他说：钟德先生你太不守规矩了，你会有机会反问证人的。坐下！钟德朝陪审团那边看看，然后乖乖地坐了下来。李坚又开始发问：林海燕医生，在你给余维安病人安眠药时，你是否知道他已经把你列进了遗嘱？不知道。你从来没有与他谈过病情以外的有关钱或者其他什么礼物、财产之类的事情吗？从来没有。作为一个医生，你与你的病人关系处理得怎么样？开始他不怎么信任我，因为我年轻在他眼里似乎缺乏经验，后来他见我对工作负责、踏实，他就既尊重又信任我了。谢谢你，林海燕医生。李坚转身对钟德说，该你盘问证人了。李坚在走回辩方工作台时，林海燕向他瞥了一眼。接着她的光又扫射到了宋小青身上，宋小青旁边的位子坐着一个陌生人。林海燕想坐在这里的本该是范蕾，可是范蕾已经死了。林海燕的脑海里倏地闪过范蕾的尸体，像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是我杀死了范蕾。林海燕心里想：

钟德在被告面前站了一会儿，他端详着她然后狡黠地说道：林海燕医生……余维安病人是你在医院谋杀的第一个病人吗？李坚立刻站起来，他怒气冲天地说：法宫大人，我……没等李坚说完，高扬法官手里的小锤已经重重地砸下来。他说：反对有效！接着又说：休庭分钟。两位律师请到我办公室来。两位律师走进高扬办公室后，高扬法官对钟德说：你是上过法学院的吗？我很抱歉，我一一钟德怯怯地说。

你是不是在庭审室里见到大帐篷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高扬法官的口吻就像用鞭子抽打一般，他严厉地说：法庭不是马戏团，这里不变戏法，你少提些煽动性的问题！噢，我向你道歉，法官大人。这不是道不道歉的问题，这是你要换个态度的问题。我现在警告你，你如果再耍一次花招，我就宣布无效审判。是，法官大人。重新回到庭审室后，高扬法官对陪审团说：陪审团将完全不理会控方律师的最后一个问题。然后他转向钟德说：继续开始吧！钟德走回证人席前说：林海燕医生，当你得知被你谋杀的人给你一笔遗产时，你一定很吃惊吧？李坚站起来说：反对！反对有效。高扬法官说。

你一定和你的病人关系不错，是很特殊的那种吧？林海燕脸色微澂发红，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在医生和病人的正常关系范围之内。难道没有稍稍进一步吗？如果没有进一步的关系，一个男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给你遗产？林海燕朝法庭外望去。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回答。钟德于是朝控方工作台走回去，然后突然又转身面对被告说：林海燕医生，你先前曾作证说余维安把遗产留给你，你事前一无所知吗？是的，我一无所知。那么你与许彼得医生的关系怎样？工作搭档关系。你认为他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吗？岂止是医术髙明，简直就是出类拔萃：

李坚没想到一向痛恨许彼得医生的林海燕，怎么会为许彼得说好话。李坚惊讶得目瞪口呆，一时气愤极了。他想她怎么胡说八道一通，再这样胡说下去这个烂污官司就要完蛋啦！

第二天下午，李坚去探望了林海燕。

有人来看你了，林海燕。

李坚等着林海燕从囚室里出来。

海燕……

林海燕转过身强忍着泪水，说：你要相信我，我是正直的。我不知道会弄成这么糟糕，我是正直的我相信你广李坚说。

我爱你。林海燕说。

这是最后一天的庭审，辩方律师李坚正在向陪审团作总结性的陈述。他说：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已经听到大量有关林海燕的证词。林海燕正在为余维安病人之死受审，她已经承认曾帮助余维安病人去死。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病人当时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是他要求林海燕这样做的。这是我们说的无痛苦致死，这在全世界已越来越被接受。

李坚说完直视着陪审团的每个成员，接着他又说：无痛苫致死或者叫安乐死，是一种怜悯的罪恶，是一种仁慈的罪恶，而且我敢说，它在全世界的医院里以各种的方式发生着。控方律师要求处被告林海燕死刑，在我看来全世界还没有一例因安乐死而判死刑的先例。有些国家已经承认安乐死的合法性。我认为林海燕医生的所作所为是一种仁慈之举，为此她承担了全部责任仁慈之举？钟德走到陪审团前站定，他朝林海燕这边打炖了一下，摇摇头又回头面向陪审团。接着他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从事这项工作已经很久了，我必须告诉各位，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桩为了遗产而蓄意谋杀更冷酷尤情的案子了。

辩方刚才谈到安乐死，林海燕医生难道真是出自呤悯之心才干下这桩事的吗？我看并非如此林海燕聚精会神地听着每个字，心情紧张，面色惨白。不过她还是支撑着自己，听钟德继续说下去：一遍又一遍就连被告自己的话也在证明她有罪，所以在所有的证人中被告自己就是最具毁灭力的。因为她并没有否认她有罪这个事实。她说她除了余维安病人从没有杀死过其他任何人，可许彼得医生曾指责她杀死了他的病人，戴力医生也作了证人，我想她所杀的也许还不止这两个人呢！

什么意思？李坚一脸怒容地说。于是钟德与李坚两峰对峙起来，高扬法官猛敲小锤说：你们两位到底在千什么？

许彼得医生来了。庭审室有人说。

许彼得医生来了。钟德马上兴奋地对高扬法官说：法官大人，我要传许彼得医生到庭。

法庭内出现一阵喧嚣。

李坚站起来说：我反对，控方律师正在做辩论总结，此刻传唤新的证人没有先例。我一高扬法官说：请双方律师到法官席前面来。钟德和李坚向法官席走去。

高扬法官对李坚说：你说对了，这的确不合常规。可是你说没有先例倒不那么正确，我可以引证国内十几个这样的案例，允许对定案有决定性影响的证人在特殊情况下出庭作证。

这就是说你要允许他作证啦？李坚说。

是的。同扬法官说，我认为许彼得是影响本案定案的至关重要的证人，先前他出差了不能出庭，现在根据法律利益，我将同意他出庭。

反对！我坚决反对！

反对无效。高扬法官对钟德说，你可以叫你的证人进来。

李坚垂头丧气地站在那儿，他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全完了。

钟德转身对助手说：带许彼得医生进来。许彼得医生进来了。他首先朝被告席上的林海燕瞥了一眼，然后一脸的严肃和冷峻，走到法官席前时，高扬法官轻声向他问道：许彼得医生，你今天可以作证吗？

可以，我可以的。法官大人。

你完全了解这个法庭上正在进行的庭审情况吗？

我了解。许彼得医生朝被告席望过去说：那个女人正在为谋杀一名病人而受审。

林海燕心里一颤，她不知道许彼得会说什么。她回忆起他最后在她家门口想亲吻她而遭到她拒绝的样子。

现在高扬法官已做出决定，他对法膂说：请安排证人宣誓作证广许彼得医生宣誓后点点头说：我一直通过电视和报纸关注着这场官司，这场官司让我厌恶透了。钟德想许彼得医生说得好，是这样的。于是他冲在座的所有人说：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有同感，这个官司确实让我们厌恶透了。在法庭上我希望看到正义感。那当然，我们都希望看到正义感的。那你到底要怎样处置林海燕医生？判死刑！笑话，天大的笑话！你没病吧？钟德惊淀地问。

你才有病呢！许彼得医生说：你利用一大群心怀偏见、忌贤妒能的人来作证词，攻击一位才华横溢、技术高超的脑外科医生，你居心何在？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有病了吧？你不是对她很厉害的吗？钟德有点惊慌失措地说。

我很正常我曾经对林海燕医生确实很严厉，怛这都是为了培养她做一名优秀的医生。林海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彼得医生，她很感激他。她听见他乂说：谁说林海燕医生杀死了我的病人叶世章真正的杀手是麻醉师陆建平。麻醉师陆建平打了过域的麻醉造成了叶世章先生的死亡：

法庭里一片喧哗。

许彼得医生接着又说：余维安要求服安眠药的事我知道，我认为病人服点安眠药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至于病人服多了，那是病人自己的事，只能说是病人自己自杀而非他杀。

旁听者又发出一阵喧哗，钟德站在那里脸上茫然了起来。但他心里想决不能让这个女人逃脱了，她应该蹲在监狱里。

法官大人，我要求立即撤消本案。李坚跳起来说。

肃静、肃静！高扬法官大声叫着：休庭分钟。两名律师清到我办公室来。

―会儿法庭冉度开庭，庭审室里的人们几乎个个屏住呼吸，聆听高扬法官这重要时刻的宣判：陪审团的女士们和先生们，感谢你们付出的时间和耐心。本法庭将同意撤消一切指控。被告当庭释放。

林海燕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当众亲了李坚又亲了许彼得医生。这时候她仿佛千言万语都汇集在眼泪之中了……魂归来兮林海燕最终的新郎不是李坚而是许彼得医生。李坚娶了一位同在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小姐为妻。宋小青嫁给了北京人罗志源。鲍立刚因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倪敏嫁给了一个教授。吴翔因偷税漏税被判年监禁。侦探钟德下岗。麻醉师陆建平因医疗事故罪被判年徒刑。院长李冰被解除医院一切行政主管职务。医院依然屹立在那里，月又一批见习住院医生来报到了，林海燕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她们当年的三个女医生，想起了死去的范蕾。现在林海燕已怀孕个多月了，她想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她都要为她与许彼得的孩子取名为：许范蕾。她心中一遍遍地呼唤着：许范蕾……范蕾……范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