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为了毒品,为了钱吗?钱,万能的钱,是他们全部生命的含义。他们追上了飞于甫和维斯布老爹,并且绕到前面下了绊。他们让过维斯布老爹,绊倒了飞于甫。
芒腊用绳子套住飞于甫的脖子,咧嘴叫道:“啊哈,你死吧!”
他用力一勒棕绳,飞于甫顿时伸出舌头,翻了白眼。看到巴米都和芒腊突然窜出来擒住飞于甫,维斯布老爹大叫一声,举着开路的腰刀,冲了过来。
看见维斯布老爹擎刀而来,巴米都只冷冷地一笑。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个老人放在眼里。在“蝎子”集团中,巴米都善使棒、钩、刀三样武器。木棒一舞,盘、打、挑、扑,弄得招法出神;双钩一挥,迎、送、剪、扎,耍得龙飞凤舞。至于刀法,更有力战八方之勇。你想,他怎么会把一个老人放在眼里?当维斯布老爹的腰刀劈头砍下来时,巴米都的平头砍刀才不慌不忙地离开飞于甫的后脖颈。叮!
两刀相对,碰个正着。但见火花飞溅,利刃闪寒。
就像一刀砍在了石头上,维斯布老爹擎刀的手臂被震得一阵发麻。他毫不迟疑,趁那腰刀向上弹阁的力量,手腕一翻,一个横断树桩朝巴米都拦腰扫去。
因为举手擎刀,巴米都露出了肋部。维斯布老爹这横扫的一刀,正插在巴米都举刀禾收的空档上,直逼巴米都助间。好狠的一刀,似银蛇甩尾;好快的一刀,夹着虎虎的风声。
刀狠人更狠,刀快入更快。
忽!身手敏捷的巴米都一个闪身让豹式,躲过来刃。但见身形起处,平头砍刀怡似流星划空般栏住横扫而来的寒光。
又是叮的一声!
金花飞时,两把利刃碰得铮铮作响。
维斯布老爹的手定在了半空。
横扫的腰刀仿佛也被钉在了半空。
巴米都的砍刀,铁柱般纹丝不动地挡住了维斯布老爹的腰刀。
“好手力!”维斯布老爹暗暗叫道。随即,他佯作退步抽刀,实则虚晃一看,又趁机向前蹬出一步,一招红霞夺目,那停在半空的腰刀的刀尖,便直取巴米都的咽喉。
这一刀,在虚实之间,变化莫测;以刀尖取咽喉,来势又极迅猛。
那闪亮的刀尖,似出洞长蛇,刹那问就要咬住巴米都的咽喉。
巴米都果然身手不凡,面对迎喉刺来的刀尖,身形疾沉,使出个马下藏身。那腰刀的白光,闪电般掠过他的头顶。这来势凶猛的一刺,倒底还是被他躲过去了。迎战了三个回合,巴米都决心反扑似的,他蹲在地上,大吼一声,露出满脸杀气。手中的平头砍刀向上只一横,便推开了头顶上的腰刀;同时间,一个燕子斜翅,腾空跃起,趁维斯布老爹刀未收回的刹那间,飞出一脚。
这一脚,踢得又高又狠,正踢向维斯布老爹的脸颊上。刀路中的飞脚,本是最难对付的。只有老辣的刀手,才在刀路中起脚。维斯布老爹虽然在年轻时,练得一身好武艺,可眼下年纪毕竟到了。一砍、一扫、一剌,已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正有些气喘,眼见着迎面踢来的一脚,不免有些心慌。他疾使出侧目让飞鹤的招式,才让过这一狠脚。
因为躲闪得急,维斯布老爹险些跌倒。不料这巴米都老辣中透出绝着,不等飞起的脚掌落地,陡的一个鹞子闪身,又跟着踢出一脚。这叫连环脚。
这一脚,踢得更猛更狠,好似凌空飞来一只铁鞋。不容维斯布老爹直腰看清来路,嘭的一声,正中门面。维斯布老爹顿时口鼻喷血,噔噔噔,倒退几步,乱了阵脚。
巴米都抢上前来,连施杀手。那平头砍刀分花拂柳接着夜战八方,骤雨斜风接着流星闪电,舞弄得刀光错落,寒气纵横,直逼得维斯布老爹连连闪躲,不一刻,便上气不接下气了。
突然,咚的一声,维斯布老爹的背脊撞在一棵大树上。他明白,自己已被刀光逼得断了退路。“巴米都,砍了这老东西!”芒腊在一旁怪叫着。巴米都一跃而起,挥起疾风。
他那招式,本叫一步砍虎,要致维斯布老爹死地的。可砍下的刀刃,却又偏偏鹤似的飞起,铮梭的刀背叮的一声,将维斯布老爹的腰刀击飞一丈多远。刀丢了。
人又被大树断了退路。
维斯布老爹靠住树身,长喘一口气。然后,他挺直了胸脯,圆瞪着火辣辣的双眼,盯住巴米都:“来吧,狗种,朝你爷爷胸口上砍!”巴米都非但不怒,反而咧嘴笑道:“你活够啦?啊哈哈!我是逗着你玩玩的。真想要你的老命,还用费那么大的牛劲儿?”
的确,巴米都一路刀法,虽舞得狂风扫落叶一般,却不曾伤着维斯布老爹。有好几次,维斯布老爹身处劣势,巴米都的平头砍刀却陡然改变了使法,使维斯布老爹脱出险境。
话说到这里,巴米都用平头砍刀一指那飞落在一丈开外的腰刀,冲维斯布老爹道:“去吧,捡起刀来!跟我交过手的,你算一条好汉,咱们再练练!”
“呸!”
一口血水,正吐在巴米都的脸上。
“啊!”
巴米都恼叫一声,手中的砍刀向前只一杵,平平的刀头,就铁棍般顶在维斯布老爹的心口上。
维斯布老爹没有再叫出声来;整个密林就在眼前翻了个。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剌骨的冰凉,混杂着一股潮湿的腥臭,使维斯布老爹重新睁开了限睛。
他感到自己的脸上被糊了一层冰凉腥臭的稀泥。他要伸手去抹,可双手却一动也不能动。
维斯布老爹这才发现,自己被反剪着双手,用藤条绑在一棵大树上。
而飞于甫,也被棕绳反绑着双手,拴在自己对面的一棵团花树上。
芒腊正把一团冰凉的稀泥,糊在飞于甫的脸上。渐渐地,飞于甫也眼开了眼睛。他也看到了绑在对面的维斯布老爹。“……维斯布老爹!”
“飞于甫!”
“啊哈哈!”巴米都狞笑着,满脸的横肉都在扭动。他手里耍弄着飞于甫的短枪,斜眼看看维斯布老爹,又歪头瞅瞅飞于甫。
“你们又见面啦?对啰,连树林里的一棵小草都不愿意死,更不要说一个人喽。能活着,能喘气,能说话,这多么好啊?正因为谁都想着活命,我才不一下子把你们送回老家。我要给你们点时间:省得你们说我太无情了!”
说着,巴米都拉长了声调:“要想活命,那很容易啊。如果你们谁先说出毒品在什么地方,我就马上放了他……”站在一旁的芒腊咧起大嘴抢言道:“如果不说,就马上叫你们死!”巴米都看了芒腊一眼,继续拉长了声调:“是啊,不说的结果,他一句话就讲清楚了。死的方法可多啰,棕绳勒脖子,刀子剜心;把枪管插进嘴里,让你们尝尝子弹究竟是啥滋味;如果我高兴,就只割断你们的脚筋,让你们瘫在这乱树野林里,活活让豹子撕吃了!勐塔森林里的豹子虽然凶,但能尝到人肉的机会并不多啊……怎么样,你们谁先说?”
飞于甫愤怒地盯着面前的两个罪犯。他喘息着,脖子上那被棕绳勒过的地方,鼓楞地留下一圈乌紫。
仿佛赶路赶累了,正躺在森林里休息,维斯布老爹好像根本没看见面前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坏蛋。他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
头顶上是一棵连一棵的巨伞似的树冠。维斯布老爹好像第一次发现,这些巨大的树冠是那么碧绿,那么舒展。每一根枝杈和每一片叶子都生长得那么和谐,那么优美;每一根枝杈和每一片叶子都不甘示弱地拼命向上伸展,伸展,去争夺空气,去争夺阳光。它们仿佛都憋足了一股力量。
那是生命的力量!生命是多么宝贵啊!
生命赋予树木的意义是扎根、长叶,繁衍不息。那么,生命赋予人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啊,你们都不想活啦?都吃了哑巴草啦?”
芒腊一边叫,一边从怀里拔出一把一尺长的带血槽的锥子:“我就不信制不了你们!”
说着,他走上去,哗地扯开飞于甫的衣襟,露出了肌肉鼓跳的胸膛。
飞于甫蔑视地把脸扭朝一边。“好,我叫你鸭子死了嘴壳硬!”芒腊叫着,冲飞于甫举起了锥子……“住手!”
维斯布老爹突然霹雳般大吼一声。芒腊和巴米都都吓了一跳。维斯布老爹大眼一瞪:“毒品是我藏的,不要杀他!”飞于甫惊叫道:“维斯布老爹!”巴米都点点头。
他走到维斯布老爹的面前,两道阴冷的目光像两把刀似的在维斯布老爹脸上来回扫视着:“嗯,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么说,你是不想看着你自己的同志受委屈啰?”
说着,他拔出平头砍刀,砍断藤条,放开了维斯布老爹:“走,你带我去找!”飞于甫见状,扭动着身子:“维斯布老爹,你……”
维斯布老爹揉揉捆麻了的手腕,镇静地回脸看了飞于甫一眼。接着,又直了直腰杆,觉得全身都松快了许多,这才对巴米都说:“走吧!”
巴米都扭动着满脸的横肉,把砍刀插进麂皮刀鞘,掂着手里的短枪说:“老东西,你可别以为我没摸过这玩艺儿。你敢耍滑头,我说打你的左眼,绝不会打着你的右眼!”
芒腊一看巴米都要跟维斯布老爹走了,指着飞于甫问:“巴米都,他怎么办?”巴米都盯了飞于甫一眼:“你先在这里看住他,我跟这老东西去找。要是走了一圈儿,什么也没找到,回过头来,我自有办法收拾他!”维斯布老爹说:“哼!找不到毒品,我就碰死在树上不回来了!”维斯布老爹带着巴米都上路了。维斯布老爹在前,巴米都押后。
巴米都晃着肩膀,暗自有些得意。可他哪里知道,越走,离他想要到手的毒品越远。
维斯布老爹沉着地朝着谷龙奔走的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一面走,维斯布老爹的心里一面嘀咕:谷龙,你这会儿走到哪儿了呢?你快要走出森林了吧?
森林里的路实在难走。谷龙又毕竟是个孩子。
他离开节鲁后,扛着毒品口袋,朝出林的方向拚命地奔走。
他走得太急,一步赶一步的。
那口袋毒品也着实不轻。而且背在肩上,仿佛越扛越重似的。
大颗大颗的汗珠,雨似的从谷龙的额头上滚下来,不时糊住他的眼睛。
布衫上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谷龙走得实在累了,两条腿软得像踩在棉花堆上似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像喝醉了酒似的。终于,扑嗵一下,谷龙跌倒了。并没有藤蔓绊脚,只觉得膝盖一软,就脸朝前扑倒了。麻袋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他实在没力气去推开。怎么倒下去的,就怎么扑着。这时候,密林里突然传来一连串的枪声。像触了电似的,谷龙一下子推开压在身上的麻袋,腾地从地上翻爬起来。
枪声,是从节鲁叔叔那个方向传来的。发生了什么事呢?
节鲁叔叔那满是血迹和污泥的脸膛,立刻在谷龙的眼前晃动起来。
不能再歇着啦,我得赶紧走!谷龙揪住麻袋,想把它重新扛在肩上。可是,他惑到麻袋实在太重了。不是麻袋太重了,而是谷龙太累了。怎么办?
他想起节鲁叔叔的嘱咐:“……你走累了,扛不动了,就想办法把毒品藏好,埋在地里,或是架在树上……”
谷龙抬眼瞅瞅,身边正有一棵繁茂的大叶子树。谷龙用刀子割了一根藤条,捆好了麻袋,连拉带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麻袋折腾到树上,稳稳当当地架在两个大粗树杈之间,又用藤条结结实实地拴牢。谷龙喘了一口气。他趴在树杈上休息了一阵。
当他刚想爬下树去时,突然,从树下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谷龙拨开挡眼的树枝朝下一看,吃了一惊,慌忙稳住手脚,整个身子像壁虎似的紧贴在树杈上一动也不动。谷龙看见了一张脸,一张荷叶大脸!东张西望地从树下走过的,正是手持缅刀的特飘。谷龙看出荷叶大脸不像个好人。他东张西望地在寻找什么呢?谷龙当然想不到,荷叶大脸寻找的正是他!如果谷龙早下树几分钟,就会落在这个魔鬼的手里。可是,谷龙偏偏没有早下去。于是,他就躲过了这灭顶之灾。
看着荷叶大脸走远了,走得听不见一点响声了,谷龙这才轻手轻脚地爬下树来。
他抬起头,朝大叶子树上瞅瞅:繁枝密叶把麻袋遮挡得严严实实,在树底下根本看不见。他转着头,又朝四周看看,认清楚这棵大叶子树是夹杂在一片羊蹄角树中间的,而且,离大叶子树不远的地方,有两棵粗大的老羊蹄角树斜斜地躺倒在地上,树身上长满了大块大块紫红色的苔藓。
这一切,便是寻找大叶子树的标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谷龙又回过头,朝节鲁叔叔的方向望去。
节鲁叔叔这会儿怎么样了?刚才那一连串的枪声是怎么回事呢?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节鲁叔叔!
……不,不行,还是听节鲁叔叔的话,快跑出森林去报信吧!
谷龙的心里打着架,终于,还是跑出森林报信的念头占了上风。
他重新选了一条出林的路,避免再次与那张恐怖的荷叶大脸相遇。
可是,当谷龙接连跑过几棵大树,突然在一蓬灌木丛下看到了一大窝止血草时,他又猛地站住了脚。一一啊,止血草!
在谷龙的眼前,立刻出现了节鲁叔叔腹部那流血不止的伤。
是维斯布老爹教谷龙认识了这种止血草的。而且,谷龙亲眼看到过,维斯布老爹把这种草撕烂了,敷在一个砍柴老倌被柴刀砍得很深的伤口上,很快就止住了流血。此刻,节鲁叔叔多么需要这种止血草啊!连一秒钟都没用,谷龙就改变了主意。他真是个孩子啊!
他扑向灌木丛,脱下小蓝布衫,铺在地上,连扯带拔地采起止血草来。
不一刻,小蓝布衫上就堆满了止血草。谷龙用手一兜,提起来就往回跑。
先给节鲁叔叔止住伤口的血,然后再跑回检查站报信吧!谷龙边跑边想。他甚至想到,就像他把麻袋架到树杈上一样,用两三根藤条在大树上盘成一个网,把节鲁叔叔拉到网上去藏起来。
他的设想很好。他的脚步也很快。
可是,正当他一步步接近与节鲁叔叔分手的地方时,远远的,透过密林的间隙,饱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维斯布老爹和飞于甫叔叔被捆在大树上。正当一个大嘴暴牙的坏蛋举着锥子要对飞于甫下毒手的时候,维斯布老爹突然纬雳般大吼一声:“毒品是我藏的,不要杀他”紧接着,维斯布老爹领着个持枪的坏蛋走了……啊?
谷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只觉得脑袋嗡的叫了一声,眼窝一热,眼前就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
挺身而出的维斯布老爹,化进了这一片雾蒙蒙之中。被绑在树上的飞于甫祺叔,也化进了这一片雾蒙蒙之中。谷龙真想冲出去,一刀把那个持枪的坏蛋捅死,把维斯布老爹救出来。
可是,他到底忍住了。
他看清楚了,维斯布老爹是领着坏蛋朝远离自己的相反的方向走的。
维斯布老爹正是为了不让坏蛋发现我,不让毒品再落到毒犯子手里,才这样做的呀!
我这个时候冲出去,面对两个手持凶器的坏蛋,不但救不了维斯布老爹,还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不如先让一个坏蛋叫维斯布老爹骗走,只剩下一个,我再想办法对付。救出了飞于甫叔叔,我们再一块儿去救维斯布老爹。
想到这里,谷龙那一颗急跳的心,才有些平静了。他憋住呼吸,拨开树叶,伸头朝前看着。只见那个看守飞于甫叔叔的大嘴暴牙,转了几圈之后,就一屁股歪坐在离团花树不远的一棵大树下,伸直胳膊连连打着哈欠,脑袋耷拉下来,像是要睡着了。好,机会到了!摸过去,杀了他!
几乎是眨眼工夫,谷龙就拿出了第一个行动方案。可是,当他直起腰来准备行动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去营救节鲁叔叔时,因为莽撞出击,险些中了飞镖的情景。
不行,这家伙身强力壮,手里又有刀,万一他没有睡死呢……
第一个行动方案被自我否定了。谷龙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嗯,摸过去杀了他:还不如摸过去割断了绑住飞于甫叔叔的棕绳,让大个子飞于甫叔叔去对付这个坏蛋!对,这是个好主意。第二个行动方案形成了。
谷龙弯着腰,小心地在密林间躲藏着自己,攥紧手里的牛角尖刀,轻起轻落着脚步,朝捆着飞于甫的团花树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