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蕹知道让穆暄感到担忧的并非是自己的缘故,而是因为岑岱。她早就知道岑岱与穆暄感情如同亲生兄妹一般,她会担忧亦是人之常情。“还请穆小姐放心,有休大夫照料,岑公子的伤势已无大碍。”她知道穆暄已经与休叙舒打个正面,而且还心有芥蒂。但她不以为意,并没有刻意为休叙舒说话。“穆小姐深夜前来,未知令尊可否知晓?”她并没有错过自己这句问话之后,穆暄的眸底一个心虚的眼神划过——
干笑两声,“自然——”不知道。“我就不打扰巫姐姐养伤,先出去了——”
看出穆暄的想法,“穆小姐难得光临,还请留在府里多住几日,还让小女子一尽东主之劳。”她从穆暄的眼中已经知道她的到来可能是瞒着穆老爷,若是让穆暄就这么回去,道理上也是说不过去。可能还会得罪了穆暄,到时她趁机数落她的不是,这岂不是让自己陷于艰难境况?倒不如先让她住下,她再暗中派人告知穆老爷此事,说服穆老爷让穆暄留在此处过些逍遥日子。如此想法既定,她便开口挽留了穆暄。
听到她如此说,她简直是求之不得。她现在还不想回到穆府,可她若是离开了这里,出了穆府跟岑府根本就没地可去。岑岱现时还留在巫府,她即便去了岑府,亦是了无趣意,还会整天忧虑着岑岱的伤势。幸亏现在巫蕹留她,“那,若是巫姐姐不嫌叨扰,穆暄就恭敬不如从命——”她的眉眼都在笑,让巫蕹看来,不仅跟着淡淡一笑。
“巫姐姐看来也是累了,穆暄先不打扰姐姐了。”她看出巫蕹眸底的疲倦,体贴地说着。
巫蕹点点头,知道穆暄离开了,她才闭上双眸——
离开了巫蕹所在的院子,穆暄的心情一半是喜,一半是忧。喜的是巫蕹这么通情达理,用不着她多费唇舌就开口挽留,如此配合,她高兴非常呢。忧的是,巫蕹与岑岱伤势如此严重,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她踢着脚下的白雪,心中突然变得沉甸甸的——不晓得阿爹若是知道她失踪,会不会过于焦急而生病呢?她知道自己如此做法,实在不孝。
“唉——”咦?她刚才有叹息出声吗?她虽然是很想要叹息,可是她确定自己尚未作声呀!
轻轻抬眸,之间一抹银白色的身影独坐竹亭——
“空庭月,冷弦上,悲风叹雪绵。”低沉的男声回荡着,倾诉着悠悠悲意。
“情丝断,欲语休,泪回肠心难愈。”声音带着浅浅的哀愁。
“一曲未罢,人影没。”
“重相见,未相认。”
狠狠灌了一口烈酒,眸底闪烁着哀痛。“为何?为何惨遭遗弃?为何,为何心中情无法尽诉?为何——?”话到尽时,泪已凝干。
穆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她不是从一开始就看不起那个庸医?她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能力,她从来都觉得休叙舒为人过于冷漠,实在无情得可以。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见到这一幕,让她重新认识眼前的人,原来是如此多情,如此专情。如此一来,她又如何能够以就目光来看待他?虽说“士别三日,定刮目相看。”可没想过才几个时辰时间,就转变这么大了。
她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可是当她看见休叙舒醉眼迷糊,泪水纵横的模样,她的脚就不由自主地上前。轻轻扶起看起来快要跌倒的他——休叙舒猛然回头,见着是穆暄,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
穆暄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离开,反而将他扶稳。“即便巫姐姐这里是造酒的地方,你也没有必要这样贪杯吧。”穆暄淡淡道,但话语中难掩关心。休叙舒自然是听得出来,他邪魅一笑。“穆小姐如此关心,着实让休某人受宠若惊。毕竟在昨夜,休某人在小姐的眼中是多么的不堪。”他的语气中淡淡地苦涩逸出。就像那人一样——从来不将他当个人看待,在那人眼中,他永远是那么的不堪。
他,休叙舒,在江湖上亦算是有些名气之人。但在那人眼中,那些名气堆砌着的只有满满的不屑。想着想着,尚未凝干的泪水再次淌湿他那经历沧桑的脸皮。更软化了穆暄坚硬的心墙。她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她只感觉到很心痛——
看着休叙舒眸底浓浓的哀伤,她心底里没由来的疼。“你——到底怎么了?”千万别在她的眼前流泪,她的眉头轻蹙,眸底闪烁着点点亮光。“你之前不是很坚强的吗?”通俗来说,坚强得很是冷血无情。拜托别破坏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哈哈——”突然间仰天大笑,“坚强吗?你确定那是坚强?”他摇摇头,“你错了,那并不是坚强——只是那些人强压在我身上的假象,我从小就被训练成为冷血冷面的人。只有那样,我在杀人的时候才不会心软;只有那样,我在救人的时候,才不会感到伤心。你懂吗?有时候冷血都只是一项技能。”他的声音透着悲呛。
穆暄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你别这样——”自暴自弃。她自小生活在富裕之家,根本就不懂得人间悲喜到底从何而来。她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所接触的人都是非富则贵的。脸上都是挂着虚假的面具,在她面前花言巧语,所以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鸟笼的外面,是那么多变,那么莫测的世道。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她忽然之间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听起来真的很像是情人之间的抱怨,抱怨情人的变心。但她知道并非只有情人的心才是易变的,只要是人心,都会易变。其区别只在于是变好还是变坏——
“我怎么样了?我现在怎么了?”强忍了这么多年,他难得借醉倾诉了下,难道都是不被允许的。“我看你是这么关心我的,难道你喜欢上我了?”虽说有些醉意,但他的邪魅依旧没有减少分毫。“若是真的,你愿意随我远走四方?只是,从此闲云野鹤,便不再是无忧生活了。倒是日子可算得上是优哉游哉,你可愿意?”
穆暄闻言,顿时愣住,原本拍打着他背部的柔荑就这么停在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