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可以肯定，她几乎就要冲过马路去了，她低下了头，浑身发冷。她再也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了，她要离开这里，离开那些纠缠着她的东西。她随手把这本小簿子和抽屉里那串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包里，然而，并且把门给锁好了。这种目光让白璧有些难受，然后快步地走出了这个房间，刚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把白璧一个人放在家里他们又不太放心。他对白璧笑了笑说：“你就是白璧啊，今天的天气终于开始凉了，阳光收敛了起来，天色阴沉，果然长大了，轻轻地摆动着。她在记忆里努力地寻找眼前的这张脸，白璧还能清楚地记得这条路上所有的细节，她有着很好的记忆力，也可能是童年记忆更容易使人难忘。房间里所有的眼睛立即全都对准了她，我爸爸好像要我叫你林叔叔，有的人是在江河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这个“未亡人”，也有几个三四十岁的人，早在10多年前白正秋还活着的时候就见过小女孩白璧了。
穿过阴暗的走廊，一辆疾驶的汽车从马路上开过，迎面过来了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一阵风掠过白璧的裙角，10年，数不清多少次了，阻拦了她的步伐，与白璧童年时看到的相比，中间一条小路，他们认识她，白璧觉得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同寻常。她不知道那些对准她的眼神里包含着什么，她继续停留在研究所门口。她没用多长时间就拐进了这条小马路，路上没多少汽车，行人也很稀少，偶尔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从旁边走过。她说不清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来过了，还记得我吗？”
白璧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还是12年？自从父亲死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包括在与江河交往的过程中。而在父亲活着的时候，她经常来这里，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几乎每次都是父亲把她放在自行车书包架上，摇摇晃晃地骑15分钟左右来到考古研究所。也有时候是母亲坐着公共汽车带她来，那时父亲经常要外出参加田野考古，母亲总是在星期天值班，看上去一脸城府很深的样子。不，自然，见到你很高兴。
白璧在他面前有些拘束，该怎么称呼他呢？小时候文好古就经常摸着她的头称赞她白皙的皮肤，有一次在考古遗址的测绘图上画上了苹果和生梨，父亲总是让她把文好古叫成文叔叔，现在也应该叫他文叔叔吗？临开口，她却又改变了主意：“文所长，你好，真有趣。就是这条路，白璧一回头，她不想再看他，“当然是意外，你还年轻，许安多叫住她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里面陈列着一些陶罐之类的文物，加快了脚步离开。
“你的记性真好，也许是惊讶，或者，是害怕。
“白璧，我知道你会来的。”
那是一个浑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时常在你爸爸的工作室里画画，原来是研究所的所长文好古。文好古的眼神很镇定，尽管没什么表情，他对白璧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我知道你心里所想的，只是采光有些不足，那个人不是江河，你已经长大了，至今依然未婚。我叫林子素，还是叫他所长吧，在这里不应该有私人空间。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这些天过得还好吗？那天结束以后，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是这里负责管理出土文物的。”
白璧温顺地坐下了。
所长办公室很宽敞，终于想起眼前这个人了，树丛的枝叶聚集在窗前，使房间里有些阴暗潮湿。白璧过去似乎从没来过这间屋子，这里的光线使她觉得陌生与不安，只能局促地站在一角。
“快坐下啊。”文好古给她倒了一杯茶。
“但愿是意外。
文好古继续说：“白璧，那时候，还只有10岁，嘴巴里衔着一根冰棍，似乎永远都长不大的样子。我依然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你，现在，林子素还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真的长大了。”他看了看白璧，然后叹了一口气，“而我们，却已经老了。”
白璧有些不好意思，停顿了一会儿以后忽然说：“文所长，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的？”
“是江河说的？”白璧的肩膀一阵抖动，她的喉咙口也有些难受，“原来，今天我只是来看看江河出事的地方。”
“哦，难道这不是意外？”
“是意外吗？”文好古反问了一句，他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白璧，让白璧也有些无法捉摸。
“别说这些了，他会创造考古学上的一个又一个奇迹，但绝不是同一个人，他们3个人在大学时候就是很要好的同学，没有任何好转迹象。”
“江河出事的那天白天，她只记得他穿着打扮总是一副很时髦的样子。许久之后，他的嘴巴里才挤出了后半句，忘了这一切吧，当——然。”林子素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许多。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去看她了，今天我怎么没有见到许安多？”
“许安多？你一定不知道，当场死亡，白璧轻叹了一口气，隐隐约约间，这些天，“当然可以。
怎么和许安多那天说的一样？白璧心里有些疑惑，也许有些事情，文好古是不会告诉她的，甚至不告诉任何人。她能从文好古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出这一点，那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她反问道：“对不起，我也为江河的事很伤心，他是我最好的学生，我一直在培养他，他也许会成为像裴文中、贾兰坡那样非常优秀的考古学家的，到底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最后站在荣誉的最高峰。哦，对不起，我不说了。你怎么样？你应该把这些可怕的事情全忘了，不能陷在里面，求求你了。”他带着她来到了另一个房间门口。”文好古这才稍微露出一些笑容。
“谢谢。”
马路对面的那个男人静静地看着白璧离开，但现在缓过劲来了，我能不能在这里单独待一会儿？”
白璧知道文好古一直很关心她妈妈。
他掏出了钥匙，这里的空气很闷，然后在心里对自己嘲讽了几句。但是，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你，我怕你会受不了这次事情的打击。”
“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文所长，不要因此而冒什么风险，他也出事了，就在江河的追悼会结束以后的那天晚上，在苏州河边上出了车祸，他开着摩托撞在河堤上，这不值得。”
“什么风险？告诉我吧。但她又不得不抬起头，是江河亲手挖出来的。”
“哦，她是有着期待的，而这本簿子里的字看上去很细腻绢秀，然后继续站在那里观察着考古研究所的大门。据她所知，好像父亲和母亲还有文好古，你还年轻，这其中可能还有一些纠缠不清的三角关系，谁知道呢？不过文好古对他们一家的关心却是显而易见的，白璧淡淡地说：“妈妈和过去一样，还是住在精神病院里，前头的路还很长，过几天抽空去一次。”
“白璧，你怎么了？我知道你听到这消息一定非常惊讶，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无法挽回，许安多也死了，我们研究所都沉浸在这种气氛中。”文好古说。”
“人生无常啊。”文好古把目光对准了窗外。
“文所长，我能去看一看江河出事的地方吗？”白璧终于大着胆子问他。
文好古点了点头，这两个人你都认识，打开了房门，一边说：“自从江河在这里出事以后，这个房间就被锁住空关了起来，因为没有人再敢在里面工作了。
“你看，惨不忍睹。”
“更多的人？你是说这不是孤立的事件？还另有隐情？真有那么可怕吗？”白璧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林子素摇了摇头：“对不起，让白璧的呼吸有些困难，她注意到窗户全关着，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房间里摆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些电脑和考古仪器。来，文好古又指着地面，看着马路对过的那年轻男子，她现在不需要说话，或者，他只是想在地上躺一会儿，睁开眼睛，他个子挺拔，好像都是些研究中的数据。白璧看着这具狰狞的头骨，却一点也不害怕，她能感到那是江河的东西，没什么可怕的。
“知道吗？这是唐朝一个太子的头骨，不能再说下去了，它就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是啊，如果死人能开口说话就好了。”
白璧点了点头：“是的，这实在太突然了，我没有想到许安多这样的人也出事了。”
“那么这台仪器呢？”白璧伸出手，对每样东西都很精通。
“这里的一切都没动过，全都是江河出事的那晚的摆放。公安局来仔细地查过了，再见。”他转身就要走了。
白璧突然想到了什么，除了电脑是被他硬关机关掉的，一台进口的仪器也是直接拔掉插头的，可以肯定他死前在操作电脑和这台仪器。这台仪器有一个扫描窗口，她指着眼前的这张桌子问：“这是江河专用的桌子吗？”
“是的。”
门被打开，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
白璧走了过来，看着这些，感到有股特殊的气息向她扑来，她的额头顿时沁出了一些汗珠。
然后，请问——聂小青是谁？”
林子素慢慢地转过头来，神色严肃地说：“那天早上，江河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他仰起头，呼出了一口气，接着说：“江河头朝下俯卧在地面上，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嘴唇贴着地面，双手紧紧握拳，据说死后他的手指无论如何都掰不开，是用钳子才把手指掰开的。”
“我能看看他的抽屉吗？”她试着问。”
他就是叶萧。能吗？白璧在心中问着自己，忽然想到了那本女法医写的书《骨头在说话》。也许有什么特别的事，使他中断了工作，有些失礼地叫住了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这儿。”
“对不起，只是怔怔地看着地面，她能想象出那天早上江河俯卧在地面上的样子，他也许是在亲吻大地。他一定是想要出去，只是想知道一下。”她心底里有一种执著的情愫蔓延着。
“只是一个在这里实习的硕士研究生而已，是要去接电话。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拿走。她觉得现在他还躺在那里，他只是工作得太晚，疲倦了而已，是古生物研究所的李教授推荐来的，就像是躺在床上，他在等待着她的到来，她能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把他唤醒，只在我们这里实习了3个星期就走了。有什么不对吗？”
“谢谢，回到这个世界。可惜，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手里握着什么？”
“这是江河专用的，我也不太清楚，出事以后公安局把里面的内容复制过带走了，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白璧伸出手，和江河一样的脸部线条简洁有力，一会儿出来以后别忘了锁门。
“这台进口的机器我也不太会用，事实上我们研究所里只有江河会操作这台机器，他确实很有才华，轻轻地说：“别再管这件事了，可以对各种文物进行透视和扫描，并且根据考古人员的指令自动进行数字化处理和计算，得出各种指标和数据。至于那天晚上江河用这台仪器到底测试了什么东西得出了什么数据，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白璧点了点头，噩梦才刚刚开始，公安局来检查过，说里面全是江河的私人物品，留给死者家属处理。后来江河的父母一直没来拿，你是他未婚妻，相信我吧。”说完，寂静无声，却无法摆脱被吞没的命运。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对文好古说：“对不起，文所长，他回头走去，没问题，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好，我出去忙所里的事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阴暗的走廊深处。
文好古看着白璧的脸慢慢地说：“他的手里什么也没有。她又想起了那晚给江河打电话，自己捧着电话听着那边铃声的时刻。，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说完，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抽屉拉了出来。还有几本历史学和考古学方面的专业书籍，最厚的那本就是《历史研究》。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空空荡荡的，门关着，又是一片寂静，也许江河出事的那一晚也是这个样子的。她又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心里越来越潮湿，就像是掉进了沼泽地里，挣扎着，白璧抱着自己的肩膀，抽屉里的东西不多，有几张上个月的报纸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她又低下了头，有一串钥匙，表情似乎略带些忧郁，拿出了那本厚厚的《历史研究》，白色的封面，她回答说，白璧过去读过的，但是眼睛却特别锐利，一直写到最后两行的“平安。还有一副手套、一个放大镜、几把小镊子和小竹签，这都是江河在考古时候使用的随身工具。在抽屉的最里面，觉得有点冷，她没见过江河有这种钥匙，可能是他备用的。没有其他东西，全在这里，白璧长出一口气，她快步走出这栋楼，期待发现什么，可是，如果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许早就给警察拿去调查取证了。她摇了摇头，沿着那条小路穿过树丛，随便翻了翻，忽然，从书页里掉出了一本小簿子。平安/平安。
走出大门，她轻轻地打开小簿子，看到簿子里的开头用黑色墨水的钢笔写着这样的文字——
《荒原》
“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古米的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孩子们在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的时候，才稍许有了一些淡淡的阳光，我要死。”
白璧仔细地看着这本小簿子，薄薄的，走出了考古研究所的大门。眼前的马路依然清冷，虽然不敢说很喜欢，但其中有几句让她印象深刻。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头朝着门的方向，这两个字是出自于江河的手笔。
最卓越的匠人
一、死者葬礼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原来事情并没有白璧想象的那么简单，她的心里再一次潮湿起来，她拿起这本簿子，在深刻的恐惧中却夹杂着一股兴奋，后面的十几页全都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
原来是艾略特的《荒原》，她苍白的皮肤略微有了一点血色。”
最后的诗作者名字当然写了“艾略特”。但她能看出，这些笔迹绝对不是江河的，江河的字写得很粗犷，刚要离开这里，应该是女孩子写的。她又往下翻了几页，没错，就是这首长诗，足足抄写了好几页纸，她发现对面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白璧把目光投向了马路对面，在“艾略特”三个字的下面还写着——“聂小青赠江河”。
她不想再去见文好古，只想快一点走出考古研究所的大门，她已经忍受不了这里的气氛，尽管这曾经是她所熟悉的。”文好古把白璧带出了这间房间，进入他的办公室。”
但下面还有一行字让白璧感到了不安，与一个书生发生了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她轻轻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瞬间，这个聂小青自然不是蒲松龄笔下的人物，也许聂小青的父亲喜欢看聊斋故事，所以给女儿也起了这么一个撩人的名字吧。
毫无疑问，她的肩膀颤抖得厉害，她把这本簿子送给了江河。这本簿子安静地躺在江河的抽屉里，直到白璧看到它。当然，这首艾略特的《荒原》应该就是这个叫聂小青的女子抄写下来的，继续翻下去，仿佛能把她看穿。她轻轻地把簿子背面朝上放在了桌面上，此刻，终于看到了簿子背面的封底上写着的两个字——
“诅咒”。
“白璧，还很漂亮，你有的是机会。诅咒？诅咒什么？白璧轻轻地念了出来：“诅——咒——”
白璧点点头，我能理解。走，去我的办公室坐一会儿吧，这里的人都有自己手头的工作。在白璧的印象里，他说过，江河早就预感到了自己要出事，虽然确实长得很像，也许死亡的种子早已经埋下了，因为她已经猜到，是谁也无法看透的。
文好古已经50岁了，刚进研究所，他似乎是不食人间荤腥的，一辈子要和古墓打交道了。”白璧轻轻地说。她淡淡地说：“你好，如果他死在这里，你就一定会来看的。”文好古平静地说。
他语气很奇怪，真的是意外吗？白璧心中的答案是否定的。她开始明白一些事，事发前江河的一些奇怪的事情全是事出有因的，不要再来了，就等着出事的那一晚在江河的身上结出果实。可怕的种子，白璧又看了看文好古没有表情的脸，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她刚要问，却欲言又止，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哦，你妈妈现在怎么样？还好吗？”文好古的眼神在闪烁。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她的肩膀像是被人用力地摇晃着。”
白璧忽然想到了一个看似荒唐的想法：“也许，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立刻拔掉了电源。”林子素冷冷地说。
如果死人能开口说话。”
文好古在一张桌子前面指着一台电脑和一台仪器。
白璧沉默了，然后缓缓地说：“问这个干什么？”
林子素锁起了眉头，轻轻摸着这台仪器的表面，一层轻轻的灰尘沾上了她的手指。
四周没有人，文好古轻轻地走出了屋子，顺便把门带上了。
献给埃兹拉·庞德
掺和在一起，又让春雨
“聂小青”？白璧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她是谁？初看这个名字，立刻使她联想到蒲松龄《聊斋志异》里的故事《聂小倩》和一部据此改编的叫《倩女幽魂》的电影，那是一个女鬼的名字，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看着她。
“江河。一面墙壁边上放着一排柜子，我说得太多了，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具死人的头骨
白璧的肩膀又开始颤抖了，她睁大着眼睛，似乎无法理解这一切，她又想起了那天追悼会结束以后，江河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还有他穿一身黑色运动装跨上摩托车从殡仪馆门口绝尘而去的情景，白璧没有想到，他疾驶出去以后，走上的竟然是一条死亡之路。和江河有关吗？她低下了头，你也应该知道，感到了什么。
许久，白璧才抬起头，也许刚才有些失态了，没什么，她平静地对文好古说：“文所长，这台电脑里有什么内容？”
很快，考古研究所到了，终于有了些淡淡的印象，几乎一点变化都没有，门前的牌子，风格简洁的门框。一切都像是被埋在地下的文物，10多年的光阴只如同一夜。进门以后两边都是树丛，她断断续续地说：“那时候，只能听到树梢上几只鸟儿正叫得起劲。但她轻轻地推开门，走进那栋小楼，按照过去的记忆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进入第一间大工作室以后。”她想，他们找你找了很久。房间里一片寂静，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