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01600000018

第18章

第九封信

叶萧:

你会把这封信当作小说来读吗?

也许,这些天来在幽灵客栈的离奇经历,已经让我改变了原先对世界的看法。

昨天上午写完信后,我心里一下子很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留在这里。在心慌意乱间,我带着信跑出了客栈。雨后的空气潮湿而阴冷,我一路狂奔了起来,独自发泄着心中的郁闷。

来到荒村的邮筒前,我把信投了进去。然后,回头看了看周围,似乎世界已与我隔绝。没有人能够帮助我,除了我自己。

20分钟后,我跑回了客栈。来到二楼走廊上时,我忽然想到了琴然和苏美,于是轻轻地推开了她们的房门。

对于我的突然到来,她们显得很意外,琴然怔怔地问:“你怎么来了?”她的口气里带着某种怨气,也许她们并不欢迎我。

我尴尬地回答:“我只是来看看你们。”

“谢谢你。”苏美淡淡地回答。看起来她们的面色要比昨天好多了,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看到她们的床上放着一大堆衣服和行李,正在紧张地收拾着,于是我问道:“你们要离开这里?”

琴然又有些激动:“出了这种事情,我们还住得下去吗?幽灵客栈只会带给我们恐怖和死亡。”

“可水月怎么办?”

“你不会认为她还活着吧?”苏美冷冷地问道,她又吐出了一口气,幽幽地说,“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回去以后怎么向水月的父母交代呢?”

“别说了——”突然,琴然打断了她的话。

“让我说下去。”苏美低下了头,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着,“我该怎么向他们开口呢?告诉他们:‘叔叔阿姨,你们的女儿在海里游泳淹死了,但到现在尸体还没有找到。’”

说着说着,苏美的眼泪已忍不住滑落了下来。她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深呼吸了一口,继续说下去:“我们3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连读的大学也是同一所。但说实话,我们内心里并不喜欢水月,从高中的时候就有了这种感觉,总觉得她和我们之间,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因为她梦游?”

“连这个你也知道了?”说话的是琴然,她警觉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很喜欢她是吗?”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美继续说:“水月和我们不一样,谁都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她的心深不可测,就像埋葬她的大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停顿了片刻之后,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不起,我能不能看一下水月留下来的东西?”

她们犹豫了一会儿,互相耳语了几句后说:“好吧。”

苏美走到靠窗的一张床边,拿出一只旅行包放到了床上,淡淡地说:“我们从来没看过水月的包,她出事以后就更不敢碰了,你自己看吧。”

“谢谢。”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看水月的东西,但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我并不是为了窥探她的隐私,只希望能发现某些线索。我轻轻地拉开了包的拉链,她的包轻得出奇,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件夏天的衣服,裹在一个塑料袋里。当然,我并没有看那些衣服,只是闻到包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她身体里的气味,我的鼻子立刻就酸涩了起来,仿佛水月就站在我的面前。

除了衣服和一些杂物外,旅行包里还有一本旧书《乐府诗集》,我立刻想起了东晋的子夜歌。翻书不算是侵犯隐私吧,我想着,先看了看书的目录,然后翻到了《子夜歌》的那几页。忽然,从夹页中掉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十几行诗——

你已化为幽灵。

被人忘记。

却在我的眼前,

若离若即。

当那陌生的土地上。

苹果花飘香时节。

你在那遥远的夜空下,

上面星光熠熠。

……

原来是立原道造的那首诗《献给死去的美人》。没想到她居然把全诗都背了下来,写在了这张纸上。

“献给死去的美人——”我又喃喃地念了一遍。

是的,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她羡慕这首诗里的女子——即便死后也能有一个男子深爱着她。难道这就是水月的命运吗?

不!我猛地摇了摇头,把那本《乐府诗集》放回到了包里。

苏美冷冷地问我:“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你们。”我的心里又有些潮湿了,于是低着头跑了出去。

已是午饭时间,我来到空空荡荡的大堂里,只见到阿昌一个人。我独自坐在餐桌上,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便又匆匆地跑上了楼梯。

回到房间里,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躺到了床上,心里的苦涩不断地折磨着,我在席子上辗转反侧,说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感到浑身无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插上电源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里正在播放天气预报,是一家当地的电视台。主持人说一股强台风正在海面上移动,预计今天傍晚将登陆这一带的海岸。忽然,电视屏幕抖了起来,信号变得模糊而又混乱,不时地有其它频道串进来。

瞬间,电视机里显现出一片大海,依旧是朦朦胧胧的样子,画面的粒子也非常粗,还有雪花般的白点不停地闪烁着。

虽然画面不太清晰,但电视机里黑色的海面,三面环绕的悬崖、浅海处丛生的礁石,还有远处阴沉的海天,分明与水月出事的那片海湾一模一样!

我确信绝对没有看错。

突然,电视镜头好像掉转了方向,对准了海岸的方向,把山坡上成百上千的坟墓也摄入了画面。真不知道这镜头是怎么拍出来的,我突然产生了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正游在大海里,忽然遇到了危险,便回过头向岸上求救。

水月?瞬间我想到了水月。

正当我浑身颤抖的时候,从电视机的喇叭里,传出了一阵沉闷的假声——

“救救我……救救我……”

毛骨悚然。

电视画面仍是那片海湾,但视角变成了从海平面看出去。镜头一半在海面上,一半在海面下,但在渐渐地下沉,直到进入一片昏暗的海底世界。

那声音还在继续:“救救我……救救我……”

天哪!我听出来了,那是水月的声音!

水月在向我呼救!

我不知道该如何理解,但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还活着。这念头和电视机里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使我立刻血脉贲张。

没错,水月在大海里向我求救……她就快要淹死了……她需要我……

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发疯似地跑到楼下,打开客栈的大门,飞快地跑向那片海湾。

一路上天色越来越阴暗,海上吹来的冷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

我一口气冲到了海湾边上,也许是台风即将到来的原因,海上的风浪很大,浑浊的浪头不停地拍打在岩石。我在海岸边喘息了片刻,眼睛紧紧地盯着海水,希望能发现到什么。

是的,我看到了——

在海水中的某个黑暗深处,有一点微光正在幽幽地闪烁着。

水月在等着我。

于是,我脱光了上衣,身上只剩下一条短裤,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扎进了冰凉的海水里。

雨终于下了起来,海面上风雨大作,波涛汹涌,一个浪头打过来,立刻就把我给吞没了。我奋力挥动手臂,好不容易又从海水中探出了头来。

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力量,我顶着狂风巨浪,奋力向海湾的深处游去。

忽然,我似乎又看到了那点微光。

我在海面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肺叶里充满了氧气。然后,就像一只海豚似地潜入了水中。

与海面上的波涛汹涌相比,海面下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完全感受不到上面的风浪。周围全都被黑暗笼罩了,我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宛如进入了冰冷地狱。

我潜入了深不可测的海底——

在一片无尽的黑暗海水中,忽然亮起了一线幽光。

那线梦幻般的幽光似乎在指引着我,把我带向了那个方向。

我摸到了冰凉的海底。

那线幽光的范围渐渐变大,我甚至能在黑暗的海底,看到一块被白光照亮的岩石——

一个人影就躺在上面。

那白光不知道是从哪里照射出来的,也许是某种带有荧光的海底生物吧。我睁大了眼睛,游到了那块岩石上。

水月!

是的,躺在海底岩石上的人就是水月。那片白光正好照射在她身上,在海底泛出幽幽的反光。

水月看起来还完好无损,只是身上并没有穿那件游泳衣,而是裹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她长长的黑发如海藻一样飘荡着,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就好像在深深的海底睡着了一般。

她已经变成了海底的美人鱼?

我的美人鱼——我轻轻地触摸着水月,抬起了她那冰凉的身体。

突然,她睁开了眼睛,一双乌黑的眼珠无比幽怨地盯着我。紧接着,她抬起冰凉而柔韧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拼命地挣扎,但却始终动弹不得。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只剩下她乌黑的眼睛——我肺里最后一口气已经用完了。

终于,我张开嘴叫了一声:“水月。”

一大口冰凉的海水灌入了我的嘴巴——

我死了……

“救命!”

奇怪的是,我听到了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不,眼前的水月已经不见了,四周也没有了冰凉的海水,而是幽灵客栈的窗户和天花板。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环视着周围的一切。难道我已经变成了尸体,被他们抬回到了客栈的房间里?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忽然,我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心脏跳得厉害。

电视机还开着,只是没有电视信号,屏幕上不停地飘着“雪花”。我看了看时间,此刻是下午5点。

我终于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已。我并没有去海边,更没有潜入海底,我只是在午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下了床,我趴在窗口上,大口地喘息着,努力地回忆刚才的梦。

水月在呼唤我?

这是一个预兆,还是心灵的感应?

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

我立刻冲出了房间,就像梦中自己做过的那样,飞快地跑出客栈,直奔水月出事的小海湾。

叶萧,这也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长跑。路上天色阴沉,风雨交加——难道台风真的要来了?

不一会儿,我就接近了那片海滩上,远远地望见海滩上有一个白色的影子。

心跳不由自主地又快了起来,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惊惧。我反而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走近海滩。

终于,我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

“水月!”我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冲上去抱起了她的身体。

谢天谢地。

这时海上正风雨交加,一阵阵惊涛骇浪不停地袭来,海水淹没了我的脚。

我好不容易才站直了,紧紧地抱着水月走向客栈。一阵狂风暴雨打在我们的身上,我低头看了着手中水月,她的身体似乎比昨天轻了许多,皮肤冰凉而苍白,长发如黑色瀑布般垂下。看着她安详的表情,我宁愿相信她只是睡着了——

她死了?

情感无法让我相信。然而,我实在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眼泪正沿着我的脸颊缓缓地滑落,和雨水混在一起,落在水月紧闭的眼皮上。

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力量,使我迎着台风前的骤雨,抱着冰凉的水月向客栈走去。尽管每走一步都让我气喘吁吁,但我却越走越快,很快就离开了小海湾。

天色已经阴暗下来了,我感到身后的狂风越来越激烈,巨浪拍打着岩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台风已经登陆了!

虽然,从小海湾到幽灵客栈的路并不长,但我仿佛走了一辈子。

傍晚时分,我终于回到了幽灵客栈。

我的双手仍抱着水月,用肩膀把客栈的大门撞开。于是,一阵狂风暴雨紧跟在我的背后,一起冲进了底楼的大堂,让悬着的电灯剧烈摇晃起来。

客栈里的人们正围坐在餐桌前,这时他们全都呆呆地看着我。你们看看吧,水月被我带回来了。

他们显然都被我吓了一跳,尤其是琴然和苏美轻轻地尖叫了起来,就好像活见了鬼似的。就连丁雨山也面露惊恐之色,嘴巴张得大大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清芬和高凡则紧紧地按着小龙,防备这少年做出什么意外的举动。他们的脸色全都苍白无比,在摇曳的灯光下忽明忽暗,从外面吹进来的冷风夹着雨点,在整个大堂里呼啸而过,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幽冥世界。

我知道我的样子确实吓到了他们,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手里抱着冰凉的水月,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来,发梢上还在不停地滴着水。

突然,我听到一声沉闷的怪叫声,原来是阿昌出现在了柜台后面。他也被吓坏了,那张丑陋的脸更加扭曲。但随后他冲出了柜台,紧紧关上了客栈的大门。

大堂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我只能听到外面传来的风雨声。我喘了几口粗气,重新调整了一下抱水月的姿势,然后径直穿过大堂,缓缓地向楼梯走去。

餐桌上的人们依然呆呆地看着我,每个人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仿佛面对着地狱来客。就这样,他们目送我抱着水月走上了楼梯。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缓缓地把水月放到席子上。

“水月,你终于回家了。”我心里轻轻地念了一句。

然后,我把房门锁了起来,从包里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我坐在了床边,深情地注视着躺在席子上的水月。

是的,我说过她就像睡着了一样。那件白色的长裙还在滴着水,紧紧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显出一副苗条迷人的身材,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有些吓人。

看着水月安详的脸庞,一下子我想到了很多,许多年来,我的命运总是在嘲讽着我,现在依然是如此——命运让我与水月在幽灵客栈相遇,命运让我们在七天之内坠入爱的深渊,命运又让我们在转眼间阴阳两隔。

接下来,我开始拿着毛巾给水月擦身,从她沾满海水的头发开始,小心翼翼地擦遍了她全身。我的动作很慢,手上也很轻,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才给她擦干净。

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但我并没有动,而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但敲门声始终在继续,我终于站起来打开了一道门缝。

透过狭窄的门缝,我看到了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提灯的人正是丁雨山,他看起来非常小心,压低了声音说:“我们下去谈谈好吗?”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但离开时特别把房门给锁了起来。

来到底楼的大堂里,他们仍然坐在餐桌前等着我,就连秋云也下来了,而阿昌则站在他们的身后。

惨白的灯光照着他们的脸,样子似乎比死去的水月更加可怕。我冷冷地说:“有什么事就说吧。”

丁雨山的脸上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周旋,你一定饿了吧,先坐下来吃晚饭吧。”

餐桌上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晚餐,我确实感到自己又冷又饿,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不到10分钟就吃好了。

然后,我擦了擦嘴巴说:“你们不会是特地叫我下来吃饭的吧?”

“当然不是。”说话的是秋云,她盯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们的意思。”

我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水月?你们为什么总是盯着水月?你们因为她而感到恐惧?”

“她不是沉睡在海底吗?”

“不,也许昨天她根本就没有沉下去,而是被海水的暗流一下子卷到了远处,只是没有被我们找到而已。我估计在昨天黄昏,当我们回到客栈以后,她又被涨潮的海水带了回来。是的,她被冲上了海滩,就这样在海边躺了20多个小时,直到刚才被我发现。”

“这怎么可能?你又是怎么会想到去海滩的?”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他们沉默了片刻,似乎都在想象着我抱起水月的那一幕。

突然,高凡颤抖着说话了:“不可思议。”

“是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嘴唇都有些发麻了。

丁雨山终于说话了:“行了,周旋,我们就当这是一场奇迹吧。”

“奇迹?你说得没错。”

“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怎么处理水月?”

“处理?”我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激动地问,“为什么要用这个词?她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人!”

“不,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具尸体。”

我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你想怎么样?”

丁雨山看着我的眼睛,冷冷地说了一句:“埋了她。”

瞬间,我感到血脉贲张起来,情感完全压倒了理智,我怔怔地说:“埋了水月?不,绝不,我绝不!”

“让死者入土为安,是我们生者的责任。”

“不,不——”我猛地摇了摇头,然后把目光对准了琴然和苏美,“你们不是和水月从小一起长大的吗?难道舍得离开她吗?”

苏美咬着嘴唇说:“我们不可能把水月的尸体带回去的,先通知这里的火葬场吧。”

“你们要把她给烧了?不,我绝不和她分开。”我想当时我已经疯了,根本意识不到嘴里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秋云用柔和的声音说:“周旋,你的精神很不好,回去好好休息吧。等你一觉醒来以后,就会主动把水月给埋了的。”

当时我的脑子里昏昏沉沉,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就起身离开了大堂,晃晃悠悠地跑上了楼梯。

刚刚跑上二楼的走廊,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只见阿昌提着煤油灯跑了上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卷竹席。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接过了席子后,我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等阿昌走了以后,我抱着席子进入房间,然后再把房门给锁好。水月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柔和的灯光照着她苍白的脸庞,紧闭的眼皮微微发出一些反光。那身白色的长裙已经完全干了,依然紧裹着她的身体。

台风正在呼啸着,我走到窗前轻轻地打开一道缝,只听到外面的狂风暴雨震耳欲聋,一丝阴冷的风立刻卷了进来,让我猛打了一个冷战。我连忙关掉窗户,外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我只能想象着浑浊的浪头,在台风的指引下疯狂冲击海岸的景象。

我听到墙壁和木板发出清晰的颤抖声,感觉就像是一场轻微的地震。这座客栈已经有90多年的历史了,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在台风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其实,我真希望幽灵客栈被台风卷走,也就不再有这么多恶梦了。

把阿昌给我的竹席铺在了地板上,这张席子是全新的,摸上去光滑而干净。也许,整个客栈里只有这丑陋的哑巴,才能够明白我的心思,他知道我会给水月守夜的,床自然是留给了水月,而我就要睡地板了。

入睡前我又看了一眼水月,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给刚刚去世的爷爷守灵时,他就躺在家里的一张竹榻上,穿着件白色的寿衣。整晚房间里都点着蜡烛和香,而且绝对不能关灯,始终都要有光线照着死者,但不能出现镜子或者任何能反光的东西。

叶萧,现在的人们已经很少能经历这种事了,往往亲人一死就被送到了火葬场里。其实,古时候几乎所有的死人,都会由亲人来守灵,有的人甚至要与死者在一起昼夜不停地度过7天,没有人会觉得恐惧,只有失去自己所爱之人的忧伤和悲戚。

守夜开始了——

水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睁着眼睛躺在地板上,就这样坚持了两三个小时,静静地听着窗外呼啸的台风,直到被汹涌的海水吞入黑暗之中。

是的,我感到自己躺在漫无天日的水底,就像水月的样子。忽然,一线幽暗的光覆盖到了我身上,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阵悠扬的歌声。

我听不懂那些歌词,只记得它曲折委婉的旋律,还有深夜里洞萧的伴奏,这是——

子夜歌。

一瞬间,我的眼前似乎看到了什么……

闪光的碎片从我脑中掠过,我猛然睁开了眼睛,天花板上的灯光立刻射入瞳孔,让我一阵头晕目眩。这里不是黑暗的海底,而是幽灵客栈里我的房间,我正躺在铺着席子的地板上。

忽然,我感到胸口上盖着什么东西,一股特别的感觉直渗入体内,让我的胸腔里有些发闷。我立刻从席子上坐了起来,发现身上正盖着一件衣服,在柔和的灯光发出一片幽幽的反光。我迷迷糊糊地用手摸了摸那衣服,只感到水一般的光滑和柔软,那是上好的丝绸面料。

不,这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一件戏服!

我再定睛一看,身上盖着的正是那件绣花的女褶,除此以外,还有云肩、水袖、裙裾……整套木匣里的戏服全都盖在我身上。

刹那间,我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趴到我的身上,紧紧地贴合着我的身体,抚摸着我每一寸皮肤。这感觉冰凉而柔软,就像海底的水流,就像水月死后的身体。

不,我立刻颤抖着爬了起来,于是那些戏服全都落到了地板上。我记得昨天准备把戏服给烧掉的,可是一转眼它们就失踪了,而现在这些戏服又自己跑了出来。

难道,是我梦游了——在睡梦中我把戏服找了出来,然后又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它们是有生命的吗?

我现在对这些戏服感到恐惧,立刻找出那只木匣,重新叠好了这些戏服,再小心地放了进去。我把木匣的盖头关好,又放进了旅行包里。

窗外的台风仍在肆虐。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了看床上的水月,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我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她的手——我记得她的双手是平放在身体两侧的,但这时我看到:她的左手正放在自己的身体上。

是谁动过她了?

突然,我跑到门后看了看,房门依旧锁得好好的,没有其他人进来过的痕迹。难道还是我的梦游?

不,这不可能。

可死人是不会自己挪动双手的。

我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后背心冒出几丝凉意。我轻轻地伏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脸庞——

天哪,我的手上感到了轻微的温度。

就像突然被触电了一样,我的手立刻弹了起来。我抚摸着自己的手,似乎还能感受到水月身上的温度,这是真的吗?

我再一次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水月的手腕。找寻了片刻之后,我终于摸到了她的脉搏,虽然微弱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水月的脉搏在跳动!

然后,我颤抖着把手伸到了她的鼻孔前,手上立刻感到了她一阵微微的呼吸——她活过来了!

正当理智几乎要崩溃时,我看到水月的眼皮微微地动了起来。

几秒钟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过程,几乎魂飞魄散——水月的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我。

她复活了!

至少,我确信这不是梦。

透过她略显疲惫的半睁的眼皮,我看到了她那茫然的目光,一些晶莹的东西在眼眶里闪烁着。不,再坚硬的岩石都会被她融化,面对着这双忧郁的眼睛,我没有权利恐惧,更没有权利退缩。

水月盯着我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深情,我知道——这是爱的眼神。

她的那双嘴唇微微嚅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张开。我听到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在咳一口浓痰,她的表情也有些痛苦起来。我立刻把手伸到了她头下,轻轻地扶她起来。水月把头凑到了床边,对着地板吐出一口绿色的水。

也许是海水吧,我立刻闻到了一股咸涩的气味。水月继续大口地吐着,地板上很快就被吐了一大片,她看起来就像是刚被从海里救上来的人,正在把吃进体内的海水吐出来。

终于,她停止了吐水,缓缓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拿出毛巾擦了擦她的嘴角,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眼睛。

水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突然说话了:“我在哪儿?”

她的声音绵软而虚弱,带着一股喉咙里的假声。

我的心立刻被她打动了,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了她的嘴唇上。我托着她的头说:“水月,你在幽灵客栈。”

“水月?幽灵客栈?”她轻轻地念着这两个词,茫然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说的水月——就是我的名字,对吗?”

“是,你终于记起来了。”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下巴,眼泪继续落到她的嘴唇上,“水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周旋啊。”

“周旋?”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说,“是的,我记得我很爱你。”

这时我已经泣不成声,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水月忽然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幽幽地说:“味道真咸啊,这是你的眼泪?”

我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是的,这是眼泪的滋味。”

忽然,我发现她的眼睛里也滚动起了泪花,几滴泪珠从她的眼角缓缓地滑落。她的胸口有了明显的起伏,嘴里略显激动地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是的,我们不会分开的。”我紧紧地搂住她说,“告诉我,你现在需要什么?”

她轻声地在我耳边说:“我感到肚子很饿。”

“对。”我连忙点了点头说,“你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水月,你先躺在床上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我立刻离开了床边,先把地板上那滩绿水擦干净,然后悄悄地走出房门。

这时候我已不再感到恐惧,心里只觉对水月失而复得的幸运。

是的,她活过来了,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奇迹!

跑下黑暗的走廊,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底楼的厨房,在一团漆黑中我摸到了电灯的开关,当厨房被电灯照亮时,一个黑影从角落里跳了起来,当场把我吓了个半死。

原来是阿昌,他一直都睡在厨房角落里的一张小床上。看到我的时候,他自己倒是被吓坏了,那双大小不一的丑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后,仿佛我的背后站着一个吊死鬼似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头看去,但身后只有一片黑暗。我轻声地对哑巴说:“阿昌,快帮我烧一碗热粥。”

他茫然地盯着我,似乎能从我的眼睛里发现什么。我知道阿昌虽然丑陋,而且还不会说话,但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

阿昌立刻就点了点头,揭开灶上的一口大锅,里面本来就有一大锅粥,是晚上就烧好了的。他重新在灶里点上了火,很快就看到一股热气冒了起来。

我在旁边等了十几分钟,直到那锅粥终于烧热了。阿昌给我盛了一大碗粥,我说了声谢谢,便端起粥和调羹,匆匆地离开了厨房。

小心翼翼地端着粥,我一路无声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水月半躺在床上,看起来要比刚才好点了,只是面色依然苍白。我把粥送到了她的嘴边,用调羹喂着她吃。她吃了几口就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让我自己来吧。”

她自己拿起了调羹,就像久病初愈的人那样喝着粥,很快一碗粥就被她喝光了。然后,我把碗放到了旁边,轻抚着她的头发问:“水月,你还记得海里发生的事吗?”

“我不知道。”她拧起了眉毛,似乎不愿意回忆起那痛苦的经历,“我只记得我被大海吞没了,四周全是黑暗的海水,当时什么都看不到。忽然,我仿佛看到一线幽光亮起,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水月,你知道吗?昨天你在海里游泳失踪了,直到今天黄昏,我才在海滩上发现了你。到现在已经30多个小时了。”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那一幕好像就发生在几分钟以前,又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不知道……”

“我估计你在昨天黄昏时,被涨潮的海水带上了海滩,然后就一直躺在那里昏迷不醒。因为极度的疲倦和脱水,使你一度进入了医学上所说的“假死”状态。”

“假死?”

我点了点头,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对,在医学上这是极其罕见的。‘假死’是一种深度的昏迷,甚至会暂时地停止呼吸和心跳,但你的大脑依然活着,并且很快就会醒来。有的缺乏经验的医生,会把‘假死’状态的人误诊为死亡,有时就会发生某些人在棺材里复活的报道。”

“‘假死’后醒来就是复活吗?”

“不能这么说,尽管这看起来非常像。曾经有一个博士做过研究,在越南战死的美国士兵里,据说有4%的尸体回到美国后,人们发现其尸体的姿势,和原来放入棺材时不一样,这些人很可能都经历了‘假死’,只是不像你这么幸运被及时发现,而是最后被闷死在了棺材里。那个博士还研究了许多世界名人的死,据说在流放地被毒死的拿破仑,其实也属于‘假死’之列。”

水月摇了摇头,捂着自己的耳朵说:“不,我听不懂你的话。”

“行了,就算这真是一个奇迹吧,反正你现在已经活过来了。”我搂住了她的肩膀,但她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我只能盯着她的眼睛问,“水月,你还记得什么?”

“不,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她摇着头努力地想了想,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最后她盯着我说,“我脑子里唯一记得的,就是你的这双眼睛,是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也许,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继续问道:“水月,难道你不记得你的过去吗?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这幽灵客栈?”

“我的家人?不,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想不起父母是谁,也想不起我的家在哪里。”

“那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呢?琴然和苏美。”

她依然摇了摇头:“琴然?苏美?我不记得了。”

“那这里你也不记得了?”

“你是说幽灵客栈?”

我急忙点了点头说:“谢天谢地,你还记得幽灵客栈。”

水月的脸上显出了疲倦,她轻声地说:“别再问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好的,你睡吧。”

我站起来刚要关掉灯,忽然被她叫住了:“不,不要关灯,我怕黑。”

也许是因为她在海上飘了太久了吧,已经对黑暗产生了恐惧。我点了点头说:“早点睡吧,晚安。”

我重新睡到了地板上,后背贴着那张席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很快就恢复了宁静,只有窗外的台风的声音依旧。

这个不可思议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叶萧,我终于相信了什么叫做奇迹。

第二天清早,我悠悠地醒了过来。水月依然在熟睡着,但我害怕昨晚的那一切都是梦,于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她的鼻孔正均匀地呼吸着,脸庞微微侧向我一边,样子就像个迷人的天使。

死而复生的天使?

窗外的风雨依旧。我悄悄地洗漱完毕后走下了楼梯。清晨6点都不到,大堂里只有阿昌一个人,他看到我以后依旧露出恐惧的神情,然后从厨房里端出了早餐。

“阿昌,请给我两只碗。”我轻声地对他说。

阿昌愣了愣,然后按照我的要求办了。我盛了两碗泡饭,带了足够两个人吃的早点,匆匆地跑上楼去了。

忽然,阿昌拉住了我的衣角。我疑惑地回过头看,看到了他那双吓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从那双丑陋的眼睛里,我看懂了他心里的意思——“她活了?”

聪明的阿昌已经猜到了。

我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请不要告诉别人,谢谢。”

然后,我端着两个人的早点离开了这里。

回到房间时,水月已经醒了过来,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雨,看起来已经洗漱完毕,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如黑色的瀑布般垂在肩后。忽然,她回过头问我:“外面在刮台风吗?”

我把早饭放到了桌子上说:“是的。你能站起来了?”

“我想我已经没事了。”水月穿着那件白色的长裙来回地踱着步,给人的感觉很飘逸,忽然,她走到了门口说,“我想出去走走。”

“不。”我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至少现在还不行,你还不明白吗?绝不能让他们看到你。”

“为什么?他们是谁?”

我努力地向她解释:“他们是住在客栈里的人,他们认定你已经死了,如果让他们看到死人又活了过来,肯定会被活活吓死的,包括你的两个同学。”

“可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了。”水月又回到了床边坐下,“那我该怎么办?”

“你暂时躲在这个房间里,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我进出门都会带钥匙的。”

“好吧,我听你的话。”

我微微笑了一下,把早点端到了她跟前:“快点趁热吃吧。”

一顿早餐很快就被我们吃完了。然后,我在桌上铺开了信纸。

水月倚在我旁边问道:“你在写什么?”

“在给叶萧写信。”

“叶萧是谁?”

“我最好的一个朋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就一直静静地偎在我身边,看着我给你写信。她对我的下笔如飞感到不可思议,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又到上午10点钟了,信就写到这里吧,水月的手正轻轻抚摸着信纸,她说她能感受到你的气味。

我现在不敢确定,你是否会相信这封信里的内容,或者把它当作小说来读。

信不信由你。

此致!

你的朋友 周旋 于幽灵客栈

当周旋在幽灵客栈经历生与死的奇迹时,他的父亲周寒潮正躺在城市的医院里,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台风,回忆起30多年前的时光。

在那段灰暗的岁月中,唯一能让他感到色彩的,就是那个叫兰若的年轻女子。

在那栋名为幽灵客栈的古老房子里,他们一起度过了两个多月。虽然就住在楼上楼下,但每天都能在清晨和傍晚见一次面,白天周寒潮要出去开垦,兰若则留在客栈里排戏。至于晚上,戏团里的男女都是严格分开的,更不许有外人上楼来。

周寒潮总是能见缝插针地同她说上话,兰若似乎也非常喜欢和他在一起。夏季的海岸经常下雨,每当雨天他们就会停工,周寒潮就能趁着这个机会,在清晨和兰若一起溜出去。其实,他们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一起在荒凉的海边走走,互相都保持着距离,就连彼此的手都没有碰过。不过,周寒潮只要能看到兰若那双眼睛,就足够心满意足了。

周寒潮一开始以为,之所以兰若喜欢和他说话,因为他是来自大城市的知青,出自乡下女孩对城市的向往。但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兰若和戏团里的其他女孩子不同,她有一种天生的纯洁气质,就像这海边的空气,没有经过任何人间的污染。

终于在一个雨天,兰若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喜欢你的眼睛。”

当时,周寒潮立刻就愣住了,虽然他已经20多岁,但5年来在荒村的枯燥生活,已经让他的心几乎快麻木了。但当他听到兰若的这句话时,那颗僵硬的心很快就被融化了,变成了一汪柔软的水。他低着头在雨中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说:“我也喜欢你的眼睛。”

可是,他却发现兰若已经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就像只小鹿般消失在雨幕中。

在这段时间里,戏团又免费演出了几次,地点还是在幽灵客栈前。原先那个女主角的嗓子始终都没恢复过来,所以一直都是由兰若代替她主演。兰若每次上台都非常成功,只要她一穿上戏服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戏中人物的情感与忧伤都渗入了她的眉眼之中,那唱词、身段、眼神,无一不赢得了人们的喝彩与掌声。

可是每次演出结束以后,兰若都不怎么高兴。后来,她偷偷地告诉周寒潮,戏团里其他人都不喜欢她,他们认为兰若的出彩表演抢了他们的风头,尤其是原来的那个女主角。兰若不知道怎么处理和别人的关系,她不再和戏团里的人们说话,他们也故意疏远她。于是,兰若觉得更加孤独,幽灵客栈里唯一能和她说话的,就只有周寒潮这个知青了。

然而,一场命案的发生,打破了客栈里平静的生活。

那是一个清晨,当周寒潮推开客栈的大门时,发现一个人正倒在门口的一团血泊中,头部摔得血肉模糊。那是一个年轻的民工,和周寒潮他们一起来开荒的,洪队长认为他是跳楼自杀的,便让死者的家属把尸体领走,埋在了海边的坟场中。

然而,第二天深夜,又有一个人从楼上摔了下来,同样也是周寒潮的同伴。这一回他们听到了那个人惨叫声,惊醒了客栈里所有熟睡的人们,大家跑到外面一看,发现那人已经头部着地摔死了。当时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心里都对客栈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从此,客栈里变得人心惶惶,大家重新想起了关于客栈的种种传说,恐惧如潮湿的空气一样渗入每个人的心里。

周寒潮也感到了害怕,因为死去的那两个人,都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其中一个就睡在他的身边,他们每晚几乎都是抵足而眠。出了这种可怕的事,自然让周寒潮坐卧不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悸。

一个夜晚,窗外的雨声淋漓不绝,周寒潮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总觉得那雨声里隐藏着某个人的脚步声,他索性披起衣服走出了房间。三楼因为住着戏团里的女孩子,晚上是禁止任何人上去的,所以周寒潮来到了客栈的底楼。在黑暗的底楼大堂里,他悄无声息地踱着步,心里紧紧地绷着,似乎在黑暗深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音,是从厨房的方向传来的。周寒潮悄悄地走到厨房门口,眼睛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了里面一盏幽暗的烛光——

他的心跳立刻加快了,深夜里幽暗的烛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东西。然而,周寒潮看到的却是一个男人的背影,随即他听到了一阵沉闷的声音:“你终于下来了。”

周寒潮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当他刚要逃跑时,却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洪队长,已经那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天哪,那是兰若的声音!

周寒潮透过门缝仔细地看着,果然看到在黑影的后面,还有一张被烛光映红了的脸。是的,她是兰若,脸上正闪烁着紧张的神情。

而那个男人则是“上头”来的洪队长。

洪队长始终背对着房门,用一种阴冷的语气说:“兰若,我想听听你最近的思想汇报。”

“思想汇报?”兰若的声音颤抖着,嘤嘤地说,“能明天上午再说吗?

“不,我现在就想听。”洪队长的口气是命令式的,他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对于周寒潮他们来说,洪队长的话简直就是圣旨,没有任何人胆敢违抗。然而,周寒潮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心里念着兰若的名字,双脚不敢移动半步。

“洪队长,今天实在太晚了。我们戏团里有纪律的,到了晚上就不能出门的。”

“那我明天就命令他们把这条纪律改了。”洪队长随即发出了阴冷的笑声,让门外的周寒潮毛骨悚然,洪队长轻声地说,“兰若,你的戏演得太好了,我非常喜欢你的表演。”

兰若紧张地说了声:“谢谢。”

“你别走。”周寒潮看到洪队长拉住了兰若的手,他用邪恶的口气说,“你可以在这里继续表演,我喜欢看你的表演。”

兰若的嘴里发出反抗的声音,但洪队长却伸手堵住了她的嘴。周寒潮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只感到痛苦和无奈,自己该怎么办?

忽然,他听到了兰若挣扎着的声音:“周寒潮!”

她在叫他,她在向他呼救!

终于,周寒潮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一脚踢开厨房的木门,飞快地冲了进去。还没等洪队长反应过来,周寒潮已经拉住了兰若的手,把她救出了厨房。

他们跑到了黑暗的大堂里,洪队长紧紧地跟在后面。这里已经无路可逃,周寒潮索性推开了客栈的房门,拉着兰若跑到了外面的雨夜之中。

冷冷的风雨打在他们的身上,周寒潮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他紧紧地握着兰若的手,只感到她的手也越来越热。他们在迷离的夜雨中一路狂奔,四周的荒野一片黑暗,背后的幽灵客栈很快就模糊了。洪队长并没有追出来,但他们依然慌不择路地跑着。

不知不觉间,周寒潮已经跑上了一座山峰。这条山路又滑又陡,但兰若似乎并不陌生。最后,她居然冲到了周寒潮的前面,带着他跑上了山顶。

这里是附近最高的山峰,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在雨中大口地喘息着。忽然,兰若笑了起来,那双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让周寒潮情不自禁地幻想起来。他们一句话都不说,紧紧地拉着彼此的手,在雨中眺望着四周的海岸和荒野。虽然是在深夜,但周寒潮却能依稀看到远处的海平面,某种美丽的光线正在那里闪烁着。

兰若靠在他的身边说:“你说海那边是什么?”

“海的那边,仍然是海。”他轻声地回答,然后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当周寒潮感到自己被雨淋得吃不消时,忽然听到了兰若的声音:“我知道这里有个避雨的地方。”

在这光秃秃的山顶上还有地方能避雨?周寒潮有些不相信,他回头张望了片刻,忽然发现黑暗中有一个房子的黑影。

兰若拉着他的手向那里走去,很快就跑进了一扇敞开的门。周寒潮只闻到一股陈腐的味道,眼前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虽然这里已经淋不到雨,但偶尔还是有一些雨点打在他头上。兰若轻声地说:“也许是屋顶漏了吧。”

然后,他们摸索着挤到了一处墙角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合着,让周寒潮感到很紧张。兰若忽然问他:“你怎么了?浑身都颤抖,是不是着凉了?”

“不,我只是觉得我们靠得太近了。”

兰若并不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仍然依偎在墙角下,以彼此的体温取暖。周寒潮只感到浑身疲倦,眼皮渐渐地耷拉了下来,外面的雨声仿佛有某种催眠的作用,他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当周寒潮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放明,只是有一线幽暗的光,透过雨幕照射到了他的眼皮上。他睁开眼睛,看到兰若正半躺在他身边,她的头枕着他的肩膀,面容安详而迷人。

“难道我们在山顶上过了一夜?”他的心里一惊,再看了看自己和兰若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原来他们只是互相依偎着睡着了,并没有做出任何越轨的事情。周寒潮小心地站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座破庙里。在庙的中央有一座神龛,上面是一尊宛如真人的雕像。

周寒潮立刻就看呆了,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雕像,看起来跟真人没有任何区别,他的心里忽然感到一股恶心。

这时候兰若悠悠地醒了过来,她站起来微笑着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这是什么地方?”

“子夜殿。”

“是一座庙吗?”周寒潮指了指雕像说,“这个人是谁?”

兰若幽幽地说:“她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他看了看庙门外,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天色正微微放明,大概是凌晨5点钟吧。他回过头问道:“兰若,你来过这里?”

“是的,我来过。”她停顿了一会儿,忽然略带悲戚地说,“其实,我刚一出生就来过这里。”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兰若呡着嘴唇走了几步,终于幽幽地说:“这座子夜殿不知道建造于哪年哪月,已经有几百年没有香火了。但在20多年前,县子夜歌戏团里有一位管戏服的老太太,在每年的阴历七月十五,都会来到子夜殿里烧香。有一年她来到子夜殿里,发现在这神龛前,竟躺着一个襁褓里的女婴。看起来那女婴刚出生不久,在庙里不停地哭泣着,善良的老太太不忍心看着这女婴在庙里自生自灭,便把她抱回到了县戏团里。”

“那个女婴就是你?”

“是的。”兰若说着说着,已经有几滴泪水滑落了,她伸出手抚摸着神龛,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凝结着漫漫的时光。

“后来,你就在戏团里长大了?”周寒潮可以猜测到她的身世了。

“对,那个老太太待我很好,还专门给我请了一个奶娘。戏团出于同情收留下了我,因为我是从子夜殿里捡来的,所以他们给我起名叫兰若,你读过聊斋吗?”

“小时候看过。”

“聊斋故事里有一篇《聂小倩》,这故事发生在一个叫兰若寺的地方。他们说我是从子夜殿里捡来的鬼孩子,和兰若寺里的女鬼聂小倩一样,所以我就叫了兰若这个名字。”

周寒潮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这么认为?”

“这里的人都很迷信的,尤其是对于这片荒凉的海岸,和这山顶上的子夜殿。不过,我自己很喜欢兰若这个名字,你觉得呢?”

“当然,其实这名字很好听。”周寒潮踱了几步,忽然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终于明白了,兰若。因为你的奇特身世,所以戏团里的人看不起你,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是吗?”

兰若显得有些忧伤,她转过了身子,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是一个弃婴,一个耻辱的印记,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这子夜殿里。也许,我的生命里包含有她的一部分。”

说着,她把手指向了那尊美丽的雕像。

“她?”看着那尊宛如生人的雕像,周寒潮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惧,他忽然拉着兰若的手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客栈吧,别被他们发现了。”

兰若点了点头,便与他一起跑下了客栈。

他们回到客栈里的时候,大家都还没有起床,周寒潮偷偷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而兰若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三楼。

那天周寒潮提心吊胆的,害怕自己会被洪队长看出来。但是,洪队长在白天和夜晚判若两人,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此后的几天,洪队长并没有来找兰若,周寒潮这才把心放了下来,也许是洪队长良心未泯吧。但是,客栈里却产生了关于兰若的流言蜚语,当地人传说这美丽的戏子是女鬼附身,害得那些小伙子一个个跳楼自杀。流言很快就蔓延了开来,让幽灵客栈里的空气越来越紧张。除了周寒潮以外,再也没有人敢和兰若说话,人们每次见到她,就像是碰到了瘟神似的逃开了。

周寒潮和兰若都感到很苦闷,但他们又不敢公开地在一起,只能偷偷摸摸地在清晨相会。直到有一天,幽灵客栈里发生一桩大事。

洪队长死了。

周寒潮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清晨,他从睡梦中被一声女人的尖叫惊醒。那可怕的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他和一群小伙子冲上了三楼,看到原本演女主角的那个女人从房间里跑出来,她的样子惊恐万分,好像见了鬼似的。周寒潮他们冲进了那个房间,只见兰若蜷缩在房间的一角,地上还躺着一个男人——洪队长。

他们摸了摸洪队长的脸,才发现他已经断气了……

同类推荐
  • 纸孔雀

    纸孔雀

    吴文君,女,浙江海宁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上海首届作家研究生班学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作品发表在《北京文学》、《大家》、《收获》、《上海文学》、《中国作家》、《钟山》、《山花》等多家文学期刊。
  • 一诺千命

    一诺千命

    从而陷入到历史的“罗生门”中,在真相与假象之间徘徊,曾经鲜活生动的著名人物,变得众说纷纭,或者由于别有用心者的篡改修饰,莫衷一是;变得扑朔迷离,或者由于岁月的风吹雨打,真假莫辩……,曾经脉络清晰的重大事件
  • 水往高处流

    水往高处流

    罗伟章, 1967年生于四川宣汉县,毕业于重庆师范大学中文系、上海作家研究生班。曾获人民文学奖、小说选刊奖、中篇小说选刊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四川文学奖等,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被有关专家称为“活跃的同辈当中分量最重、最突出、最值得关注的作家之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成都。
  • 右手出拳,左手挥拍

    右手出拳,左手挥拍

    李东文, 70后。1999年开始学习写作,以小说及情感专栏为主,曾在《天涯》《长城》《十月》《西湖》《长江文艺》等杂志发表小说,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读者》等转载。
  • 电梯魅影

    电梯魅影

    这是一部短篇悬疑小说集。大城市的人们,尤其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们,总有着或多或少的“电梯情缘”,或因电梯太慢而迟到,或因电梯故障而受困,或在电梯里邂逅浪漫恋情……只要你留意听,即便是“植物人”也有很多故事。一对夫妻,旅游回来,妻子觉得丈夫已经死去,丈夫觉得妻子是个妖怪……
热门推荐
  • 在北大听到的24堂修心课

    在北大听到的24堂修心课

    挖掘、撷取了很多北大先哲、当代北大人和各界精英的哲思妙语,并根据写作需要加入了相应的经典案例,当然也不乏作者的一点儿管窥之见,希图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感染更多的读者。阅读《在北大听到的24堂修心课》,让北大精神在每一个读者心中延续她的辉煌。
  • 遥望你的星光

    遥望你的星光

    不完整旧文,勿戳,勿戳,勿戳!完结文推荐:《笑忘欢颜》
  • 怎样有逻辑地说服他人

    怎样有逻辑地说服他人

    本书将为你带来一场头脑风暴,作者纵观古今中外说客、政治家、销售精英和商业巨头等人的亲身经历,解读他们如何运用手段去引导他人的思维,有效说服对方,从而改变世界的。身在职场,总要会点攻心术,作者运用心理学、社会学、营销学等方面的知识,让我们在谈判桌上,激烈的竞争中不断改变思维,调整自己的位置,水涨船高。书中巧妙的攻心策略,犀利的透析放大效果,无异于一场思维上的饕餮盛宴。
  • 古龙文集:名剑风流(中)

    古龙文集:名剑风流(中)

    江湖名门“先天无极派”掌门人俞放鹤于家中遭人毒手,其子俞佩玉亲眼目睹父亲惨死却无力相助;后遇未婚妻林黛羽才得知父亲的好友也一一被人杀害。而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就在同一天晚上,这些人却又奇迹般的“起死回生”。是有人恶意的玩笑,还是这“复生”背后隐藏了不为人知的阴谋?
  • 嫡女棣王妃

    嫡女棣王妃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 夫君快上钩

    夫君快上钩

    她,现代杀手,醒来竟成为一国郡主!什么?暗杀?欺侮她不会武功?找死!皇恩浩荡?不屑!恶意中伤?她忍!瞧不起她?滚!姐还看不上你呢!男人算什么?就是用来被利用的!你强,她以柔克刚你弱,她以静制动。攻?可以,她反攻。腹黑?OK,没问题,她反腹黑*天下人皆知,娴德郡主深受荣宠,但无娴无德,名声不堪10岁,兴建藏青楼,放言要网罗天下美男同年,一道圣旨将天下第一乐师,风国皇子赐予了她12岁,出游带回了神医叶茹13岁,初见明月国唯一的异姓王爷惊为天人,垂涎其美色一朝穿越,现代杀手成为人人唾骂的娴德郡主且看她如何斗智斗勇,大放异彩功臣良将之女,又为何弑父?弃兄?真相又是如何?星辰、明月,旭日三国,谁能称霸天下宫斗,权斗,鹿死谁手群雄并起,你争我夺,谁能问鼎江湖机关算计,谁才是幕后黑手【一】“慕容玉宛,是你被别人下毒了,还是你对我下毒了,为什么我会腹痛难忍。”慕容玉宛一听,惊讶之后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好意思,是我葵水了。”某人一听,脸色大红,无语问苍天。凭什么,凭什么你来葵水还要让我和你感同身受。【二】“奕君,不要告诉哥哥,好不好……”奕君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紧抿着唇,不愿开口。“答应我!奕君!”不禁加重了语气,胸口也剧烈起伏了起伏,咳嗽不止。“好!好!好!”见她情绪开始波动,奕君连忙开口答应。听到他的应答,凤凌瑄这才算稳下了心神,深深地望了一眼奕君,这个男人她欠了太多,这么多年无怨无悔的守候好不容易有了结果却转眼成空……“奕君,我果真到死都没有等到你那——三——个——字——”深感讲话已经越来越吃力了,看来真的是气数已尽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不要死!瑄!”冰冷的泪水打在凤凌瑄的脸上,凄然一笑,疲惫地合上了双眼……【成长型女强文,爱情+腹黑+宫斗+江湖,美男多多!】小家剧情党,本文情节跌宕,厚积薄发,跳坑慎重,不要拿收藏的数字,打击我幼小的心灵╮(╯▽╰)╭女主:凤凌瑄由【xielilixi】抱走男角:外冷内热,沉稳温柔——慕容玉德由【zhangxiujun81】抱走俊逸潇洒,心狠手辣——司徒凌澈由【kimiy】抱走爽朗豁达,真诚可爱——楚千冥由【kimiy】抱走儒雅俊秀,淡漠疏离——冷天幽由【corrine886】抱走美玉无瑕,翩若惊鸿——上官陶由【lsqwwxy150】抱走
  • 嫡女棣王妃

    嫡女棣王妃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 雷电之神

    雷电之神

    元气大陆,强者为尊;修炼元气,力决身份。残酷大陆,不断杀戮;没有实力,会被欺负。生活在充满元气的天地中,人们可以吸纳元气修炼。但吸纳元气修炼却有两个选择:一是用元气来淬体,成为拥有强悍身体的元气武者;二是吸纳元气来靠双手结印引发天地间的元气,产生强大的攻击。
  • 重生之封神演义

    重生之封神演义

    定海神针任他千江万流,岿然不动;混沌钟一声轻吟,万籁俱寂;翻天印能把天砸出一个窟窿;谁能想到世上还有背生双翅的可爱铜钱,竟是落尽天下法宝的凶残煞星?这是封神的世界!且看重生而来的李燕北,如何在封神榜之中啸傲神州!***********************书友群:285527046,欢迎喜欢本书的朋友加群。
  • 隐身草的秘密

    隐身草的秘密

    放暑假的第一天,罗奕奕迎来了他的堂妹豌豆妹妹。豌豆妹妹的大名叫做罗琬琬,不过每个人都叫她“豌豆妹妹”,因为豌豆是她最喜欢的蔬菜。豌豆妹妹离不开豌豆,就像熊猫离不开箭竹,兔子离不开青草。绿蘑菇状的叶片可以隐身,青樱桃状的果实可以现身。叶片是甜的,果实是苦的。一次偶然的发现,奕奕和豌豆妹妹掌握了用隐身草隐身的诀窍,这可比玩具战斗机、捉迷藏和之前玩过的任何游戏都要刺激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