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少年早已在梦汀纤的闺房之中,听着大夫的诊断。光从他微微蹙起的双峰来看,只怕梦汀纤身患乃疑难之症。中年妇人并无心思猜测,立马上前,一手拉住大夫的手膀子。“大夫,如何?”她向来优雅从容的声音掺夹了些惊慌之色。
大夫被中年妇人抓疼了手,却还不敢有何表示。倒是身立一旁的少年看出大夫额上豆大的汗珠沿着脸庞滑落,脸色有些许的苍白,便明了。温温地拨开娘亲的魔爪,“娘,请自重。你若是再如此失礼,只怕我爹跟叔叔的鬼魂都要飘上来了呢。”他有些戏谑地瞟了大夫那汗滴嗒嗒地落在随红色的毛毯上,慢慢渲染开来——“要让姐姐知晓,大夫的汗滴曾经落到这地上来,一时不察被散落在地上的细枝绊倒,只怕她会命令下人把这亭梦阁给拆了呢。”
差点没被少年的话给气死,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得了得了,你姐都已经痛成这样子了,你当弟弟的,还能够如此怡然。莫不成这是你的想愿?”不跟儿子胡扯,“大夫,汀纤的病到底如何?”
轻轻叹息,大夫方才已经与眼前的少年老实交代,“方才,老夫已经与方公子交代完毕。若是方夫人想要知晓,大可询问方公子。令千金之疾,恐老夫并无能力为其诊疗,还望夫人见谅,告辞。座落于梦媛楼西侧的亭梦阁之中一阵阵令人心惊的痛呼声由近拂远。”他刚才已经面对了一次方公子的脸色,不想再看梦夫人的忧伤,不忍呐。
何尝不解大夫之意,少年——方明空颌首,凭着淡如薄萤的月光指引,扬声向外。“小桃,领大夫到账房那儿结诊金。”门外立刻回应,“是,少爷。”
望着大夫离去的背影,中年妇人并没有浪费过多心神在其上,“明空,你姐的病到底如何?”她耳边充斥着梦汀纤的痛呼声,每闻一声,她便心如刀绞,偏偏眼前的混小子居然还要卖关子。是存心不让她好过是吗?
轻轻摇首,娘亲就是太过于急躁,偏偏姐姐遗传了娘亲的这等性子。“姐姐此乃心病也,此心病亦非彼心病。”他淡淡然道,“姐姐不知为何身中奇毒,此毒特点便是每日午时到未时这段时间内发作,逐渐封住心脉。此期间,病人定必心痛如绞,生不如死。倘若能够撑过去,沙沙作响,未时之后便逐渐融解,直到翌日午时再次发作。”他淡然的语气中隐隐含着担忧。姐姐虽是外柔内刚,但如此痛楚,且周而复始,着实难忍。倘若姐姐支撑不过,只怕会自伐。“如此反复一年有余,病人便会日渐槁枯,直至死亡。”
中年妇人愣了愣,随即泪水便犹如奔流的河水一般,“娘,你切莫过于担忧,我现在命人四处寻访名医,定能够找到良医为姐姐诊疗。”方明空最是担忧娘亲那缺堤的泪水,“此地伴有河流,水源并不缺失,还请娘亲收回您那奔腾的泪水。”他的声音充满了戏谑,仿佛方才的烦恼也不过是幻象而已。倘若有心人仔细一瞟,定能够看到他眸底不着痕迹的愁——
顿时,之间一抹匆匆的娇小身影灵活在树间行走,中年妇人啼笑皆非,她的确哀伤,但却也被儿子的话给逗笑了。此时此刻,还是姐姐的病况要紧。只是当梦汀纤的痛呼声再次出现,她的笑容倏地消失,幽幽叹息。“眼看汀儿如此痛苦,我为娘的,却不能够做些什么,着实有愧。明空,你看能不能先让汀儿昏睡过去,丝毫不知痛苦?“她听了痛呼声音,着实觉得难过呢。
摇首,“娘,万万不可如此。别说先把姐姐弄昏,即便是姐姐要昏睡过去,我们也定要阻止才是。不然,姐姐定会就此一睡不起,岂不是更糟糕?”他知娘亲必定是不忍心,“如此好了,因而遮住了他的真实容貌。只见他眼神内充满了忧虑焦急,姐姐就先交由我跟迎春轮流照顾,您大可放心了。”
心中了然方明空的想法,中年妇人甚是欣慰。只是——“若是如此,府里的生意,你打算交托与何人?”方明空自从五岁开始便由其爹亲亲授予为商之道,至十岁已然跟随着爹亲商旅四方,十一二岁之时就能够独自掌权。自从十五岁那年,也就是去年春分,他爹染上重疾,撒手人寰。他自那时起,就真的独自掌管着家业。虽说早前他就已经有能力如此了,但毕竟爹亲还在,即便有很多事情自己能够做主,却依旧先请示爹亲再作决定。他爹就犹如一颗定心丸,能够让他安心。所以,他爹离世的那一段日子是他最难熬的时段,既没有爹亲做后援,亦立刻站起,失去了定心丸的他,信心大减。且还要面对商行里面那些不服自己的老顽固,他说得上是焦头烂额——
可他就这么硬挺挺的撑下来了,今年也不过是十六岁而已,却已经没人敢对他的能力有所质疑。毕竟在此短短一年之内,所赚的盈利比以往硬是多了三分之二。全凭他的眼光跟果断所能够有今日的风光,其余人哪敢说话。“你这小兔崽子,真想把为娘给撞死?”温润优雅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悠悠的抱怨气息——
少年立刻拱手赔礼,“是孩儿的不是,还请娘亲别见怪。
心底里明白娘亲的担忧,方明空好看的唇形微微上扬,眸底稍稍眯起,掩去了自己了心思。“娘亲大可放心。生意上的事,孩儿自有主张。”他的心里自有一番盘算,“娘亲既然来了,就先看看姐姐再说。之后的日子,您若是不忍心看到姐姐受苦,便不需前来。”他轻易的转移了话题,他自然是晓得娘亲的性子。
知子莫若母,方明空自小便不喜他人过问他的事,即便是为娘的,树叶在风的舞动下,也只能知道他让自己知道的事情,其余即便过问亦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晓得,若非自己身为其娘亲,他定会惩处自己的。浅浅苦笑,她与长女汀纤无话不谈,感情在这其中加深。而跟明空却是若即若离,同是自己里面掉下来的肉,怎么差这么多——
扯唇苦笑,“好,你怎么说就怎么办罢!”话落,便提着自己的裙摆往内室而去。方明空并没有跟随在后,他只是站在原地——
十数日之后,亭梦阁之中,痛呼声稍歇——
方明空亦是一身月牙白长袍,上面缀了点银色花样,在日光下发着银闪——他似笑非笑地坐在凳子上面,而身旁一名俏丽可人的丫头随侍,可惜了她虽是面若桃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除了一声惊呼,却亦是冷如冰霜,恭敬非常地站在方明空身侧,等候吩咐——
只见方明空有一下没一下地利用折扇拍到着手掌,眼珠子流转着,不晓得藏了什么样的心思。他轻轻的吐出句话来,轻轻柔柔的,仿佛春风一般和。却让站在他身前的老大夫脸上冒出密汗。“你,是在告诉我——在你施药了数日,让我姐姐忍着苦味喝进肚子里面的药全是,废物?不但对身子无益,更是有害?”呢喃般的话语,却宛如催魂铃一样令人骇然。
”话落,在幽暗的山林中更显惊秫。皎洁莹白的月光吃力地融入一片幽暗之中,他翩翩然的“飘”了进去。徒留中年妇人在原地呆愣,直到丫鬟轻声唤回她愣住的神智,她才连忙举脚进入。才刚踏足,便闻见女儿梦汀纤的痛呼声,心中甚是不忍——
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是的,那是因为——”他也不知道那种毒居然如此霸道,竟将药给毒性也给逼了出来,更加深了梦汀纤体内的毒。是药三分毒,这是常识——
摆摆手,表示不愿听他的解释,小巧俊逸的脸蛋上亦抹上不少的污物,“你还说,你替我姐姐针灸数日,让她强忍百般痛苦。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半月前——
挺立与水色山光之中的梦媛楼内一派惶然,即便风光可人,却依旧无人欣赏。但那针灸之术却毫无作用?”他浅浅问道。
这的确是事实。“是的,那是因为——”原本针灸是可以利用穴位克制住体内因毒素乱窜的痛苦,却没想到毒性太强,没法克制得住。反而加深了病人的痛楚,其实在第一天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了。但那时候方明空因为有事外出,仅留了现在站在他身侧的那位姑娘在场。他就打算瞒骗下去——
却没料到原来那位姑娘在方明空身边也有不少日子,早已是方明空的心腹。对于她的话,自然是相信九成以上的,即便是不尽信,亦足以令其起了疑心。他暗中观察了自己几天,今日终于将自己叫来了——不过他倒是沉得住气,眼看着自己的姐姐如此痛苦,却依旧,面不改容。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冷血还是沉着——
从大夫的眸底,躲过了不少的障碍物——
他一身洁白长袍已经沾染了不少的泥污,他可以轻易的看出来他的想法,方明空接过丫头递来的香茶,轻轻地啜了一口。“我想,你早该晓得,我的要求。”他从来不听人的解释,交托出去的事情也不过问过程,只要结果。能与不能,做与不做,都只需要对方的一句话。
他可以说是很好说话,倘若对方说此是不可为,他是绝对不会强人所难。
但同时,他也非好应付之人,倘若是接受了,那即便不可能,也只能将其变成可能。
闻言,大夫的汗水滑落,眼看就要掉落下来之时,一抹水色影子一晃。在大夫还没有意会过来之时,不知是所为何事——
因心思微微昏乱,身子已经被抛出走廊中。他回首一看,只见那位姑娘依旧沉静地待在方明空的身边,他忽然想起传言——天城第一美人梦汀纤最喜洁净,凡她所用之物,皆不可染尘污。若否,她定必将其物销毁。一位虽然富态却依旧丰韵照人的中年妇人在丫鬟的带领下,匆匆赶来,脸上挂着难掩的忧虑——
与此同时,身着月牙素白长袍,衣摆与袖沿皆缀着色样的年轻少年亦连忙赶来,几乎一同来到亭梦阁的半月洞形的院门前,差点儿就撞上——中年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勉强稳住自己略胖的身子,惊呼了声。看来他的汗水也不能够掉到毛毯上面,否则毛毯恐怕只有一个下场。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间,方明空徐徐走出来,还是一脸似笑非笑地睨着大夫。却是对身后人的吩咐:“迎春,你可知,该如何处置是好?”他温温的声音犹如呢喃一般柔润,听在大夫的耳中,却是非一般的惊秫。“是,少爷。”迎春施了个万福,立刻应允。
不再多言,方明空满意地颌首,大步迈出亭梦阁。对于充斥着身后的那一声声属于恐惧的惊叫声,毫无反应——他精致的俊脸上透着些许担忧。
广发消息招募各地名医已有数日,他并没发出痛呼声音。即便倒下,亦有不少的名医前来,却依旧无法为姐姐解毒。在如此下去,一年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实在没有什么时间让他耗费了。此毒乃凤舞城之物,倒不如前往凤舞城寻访,看是否有大夫可为姐姐解毒。思及此,他原本前往书房的脚步,突然一转,往其母居所而去。
才刚踏进倩媚苑,他便听闻娘亲那幽幽的笛音流转,从那其中,他明白娘亲的心情。他不让娘亲前往探视姐姐,亦是为她着想,若是娘亲真的亲眼目睹姐姐接受到的痛苦,她只怕会再次昏倒。上次她目睹姐姐被针灸之后的痛苦表情时,心疼得昏死过去了。他就知道自己那个决定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