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一日,迎春归返,诸人自散。
黛玉在贾母及王夫人等人跟前告罪一声,带着紫娟雪雁施施然的往回走。想着迎春那有苦难言的悲楚,那似笑还哭的倦容,黛玉的绝色姿容,如水双眸中尽是掩不住的哀凄,走着走着珠泪便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哎呀我的好姑娘,这今个儿好好的,怎么又掉起泪来。”
紫娟心细,自打出屋后便一直瞅着自家姑娘的神情,这会一见黛玉落泪,可慌了起来。赶紧的上前一步递了帕子,轻声细语的劝解了起来,“刚刚还好好的,今么这一会子姑娘便伤心起来,姑娘可是担心二姑娘?”
“紫娟,我无碍的。”
“我说姑娘啊,你可别想那么多了,前个太医不还交待着要姑娘放开心怀,多玩多笑一些个的吗,怎么这一会子才几天啊,姑娘就又把太医的叮嘱丢到脑后去了。姑娘这般的为难自己,这身子如何能好得了?”
“雪雁你看看这个紫娟,我才说一句,她倒回了一通的话来堵我。”
“紫娟姐姐本来说的就对嘛,姑娘就该要开开心心的嘛。咱们在林家的时侯也不见姑娘这般的瘦呢。”雪雁伸手扶了黛玉,不满的瞪一眼自家姑娘,嘟了嘟嘴,“姑娘要是担心二姑娘的话,咱们以后让老太太请回来就是了。”
“雪雁。”
黛玉的脸色变了变,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却在看到雪雁顽皮的嘟着的嘴时,心底唯余无声一叹,缓缓的看了眼雪雁,“记着,这话以后不可再说。”
“是,姑娘。”
是啊,连粗心的雪雁都看出自己在贾府不如林府开心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儿时失母,几年前失父。如今的林黛玉不再是儿时娇滴滴的被爹妈宠在手心里疼护着的小黛玉,现在的她只是一介孤女,独自一人寄人篱下投身于贾府。府内下人的风声风语,舅妈的冷脸色,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能怎么办?
天下之大,她林黛玉还有何处容身?
“姑娘快别想了,王嬷嬷一会看到可要骂我和雪雁两人不会侍侯姑娘了。”
“紫娟,你先回去吧,我再逛逛。”
“姑娘您就饶了紫娟吧。”一听黛玉此话,紫娟小脸全垮了下来,可怜兮兮的盯着黛玉道,“都忙了一下午了,眼看着就要用膳了,姑娘又不再老太太那吃,又不跟我们回去,难不成真想着让我和雪雁回去挨王嬷嬷的骂?”
“罢了,就饶你们一遭吧。”
看着紫娟和雪雁两人可怜的模样,想着王嬷嬷的唠叨,便是自己都往往禁不住那唠叨而投降,再看看紫娟两人一脸怕怕的神色,又想这贾府也就这几个人真心为着自己了,黛玉不禁唇角一抿,轻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姑娘终于笑了。”
紫娟雪雁两人长舒一口气,自家姑娘总算是看到点笑模样了。
潇湘馆。
刚用过晚膳,黛玉懒懒的倚在绣塌上翻书,房中不曾焚香,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书墨馨香之气。紫娟靠在外屋,籍着烛光随手绣着一个荷包,疏疏淡淡几点梅花,傲然而立,梅香自散。看的雪雁在一旁直大声嚷嚷,“姑娘你快看,紫娟绣的真好看,这样细致精巧的活计我可做不来。以后啊,咱们的紫娟姐夫有福喽。”
“你个死蹄子,才多大,就姐夫姐夫的胡噙,看我不扯你的皮。”
“哎呀呀,姑娘救命。”
“喊姑娘也不成,今个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好紫娟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敢胡说紫娟姐夫了,紫娟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呀,你还胡说。”
紫娟被这几声紫娟姐夫羞的脸通红,跺着脚不依的要捉雪雁。雪雁身子灵活,哪容她捉?一看黛玉不理她们两个,赶紧往一些小丫头子身后连躲,一时间潇湘馆内笑声四溢,倒是恁添几许温馨。
“林妹妹说什么,这般的开心,也说来给我听听。”
“二爷好。”
小丫头子们弯身行礼,紫娟和雪雁也停了嬉闹,转身去端茶。宝玉一袭月牙色长公子衫,风神俊秀如珠玉美石,神采冀冀的大步跨了起来,他的身后,跟着袭人,神色温婉,面容端秀,“林妹妹,今个儿身子可好些了?我可是一回来便巴巴儿的赶了来。一天没见妹妹了,可想死我了。妹妹可想我?”
黛玉变了颜色,袭人眼神一抖。
唯宝玉一副娇憨天真不变,“林妹妹,今个我可是得了一好物件,特特来送给妹妹的。”
“哦,二哥哥得了什么好物件?”
黛玉眉眼低敛了下,声音清幽而空婉,听的宝玉愈发的心动不己,献宝般伸手,手心朝上,一颗鸡蛋般大小,泛着幽幽清光的夜明珠赫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中,“妹妹看看可喜欢,这是今个娘娘晋见时赐下来的,太太给了我,妹妹要是喜欢,便放到你这里赏玩好了。”
“即是娘娘所赐,太太给你,你便该好好收了,何苦拿到这里来。”
“是啊,二爷你看,我就说了林姑娘必是看不入眼的,不让你送来你偏就不听。这会姑娘不收,也该回心了吧。”身后紧紧随着宝玉的袭人一听黛玉的话,眼中神色一动,特特的上前两步,拉了宝玉的手便想往回走,“二爷这天也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打扰了林姑娘,一会林姑娘又该恼你了。”
“这么好的东西,我都喜欢,妹妹怎么会不喜欢呢。”
宝玉说着话,一把甩开袭人的手,满脸带笑的凑到了黛玉的面前,蓦的拉了她的手把夜明珠递过去,“这鸡蛋般大的珠子好歹也算是个稀罕物,妹妹也当拿着玩玩呢。”
“作死呢,动手动脚的。”
黛玉不防,被他这一吓,手中书啪落在了地下。而宝玉犹不自知的往前递,被黛玉一伸手划了下,啪啦一声脆响,手中宝珠落地,映了一室清辉,倒把个宝玉唬了一跳,抬眼看到黛玉一脸的怒色,不由的惶急中加了两分的恼意,却在抬眼看到黛玉似嗔似嗔,似怒非怒的清颜时,又不觉心底一喜,忙不叠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笑哄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呢,我巴巴的给妹妹送宝贝,你不要也就罢了,偏还生起气来,若是有个一二,岂不是我的不是?”
“是啊,林姑娘你可别怪二爷,二爷可是一心只想着林姑娘的。”袭人脸色难看的看了一眼满是恼意的黛玉,再看眼一旁也有些不忿却只是伏低做小哄人状的宝玉,满脸堆满笑意转身向着黛玉陪不是道,“林姑娘就别恼我家二爷了,我代我家爷给姑娘陪罪了。姑娘不是不知,他还不就这个性子,满打满算一心只想着给姑娘最好的……”
“可打住了,袭人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雪雁因了不待见袭人,一看到他们进来便躲了出去,至紫娟端了茶上来,正觉着自家姑娘脸色怎么有些不对,一下听到袭人这般的一番说词,一下子便恼了起来,脸一板看向了袭人正色道,“袭人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胡话。这样的话被太太听到了,我家姑娘岂不是要冤死?”
“我知道,我哪里知道。我又知道些什么。”
那一侧,黛玉听的袭人一番话本己变了脸色,又听紫话一席话,正正是痛彻心肺,眼圈一红,已经轻声抽泣了起来,又羞又怒间,想起诸日府中谣言,寄人篱下之苦,太太的冷眼以待,与宝玉的一腔情思不得诉,再看看他却今日这个姐姐,明日那个妹妹,平日里又是大小丫头无数,倒是勾起了心中的三分郁闷,七分酸涩,竟是一时连气也喘不顺了,“袭人姑娘是内定的姨娘,二哥哥是贾府的主子,黛玉不过是一介孤女,合着便该让你们这些个人联合起来欺负是吧,我林家的女儿便是死也清清白白的,哪轮的到一个下人说嘴?紫娟,雪雁,快收拾东西,赶明个咱们回江苏去,饿死了也是一个干净。”
“妹妹你要走了,我可怎么活?”
宝玉本是愚顽,正自恼着黛玉的小性子,耳中一却听到黛玉的一句回江苏,不吝于当头炸雷,晴空霹雳,唬的整张脸瞬间白了起来,一把甩了袭人的手,巴巴的凑了过去,“妹妹你不准走。你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
“我自走我的,你玩你的,有什么相干。”
“我不准你走。”
“你不准我走,你凭的什么?”黛玉的小性子上来,抽泣着一把甩了手中的帕子打到了宝玉的脸上,冷笑着道,“你今个姐姐,明个妹妹的,你凭的什么管我?我自走我的,林家的女儿,与你贾府的二爷有什么相干。”
“……”
一时间,潇湘馆闹了个天翻地覆,宝玉死死纂着黛玉的衣袖不放,任凭着袭人紫娟等人怎么拉都拉不开。而黛玉也懒得理他,只坐在绣墩上拿帕子蒙着脸哭个不停。及的紫娟雪雁两人直跺脚,这好好的怎么越说越僵了呢。早有一旁怕耽责任的小丫头子通报了贾母,不一会,贾母,王夫人等忙不叠的来到了潇湘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