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过晚饭后,我找到一个与杰姆逊单独相处的机会开始谈论案情。
“杰姆逊先生,依我看来,昨天的侦讯没什么意义,只是把已知的事实写成了摘要。不过,史都华医生的说辞应该除外。但他自己若是不说,侦讯压根就问不出来。”我说。
“瑞秋小姐,侦讯只是一种必须要履行的程序而已。要知道所有的案件都不可能是公开进行的,因此案情尚未查清的时候,侦讯的作用仅限于收集目击者的证据。过不了多久,警方就会插手此事。我们都很明白一点,许多重要的事情还处于不明朗的状态。比如,死者之前是如何进门的问题。他身上明明没有钥匙,可葛奇尔德小姐坚持说自己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门接下来就打开了。还有史都华医生提供的证据,这些都需要我们小心谨慎地处理。医生口中所说的那个穿着丧服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无疑是个神秘人物。之后,这位好心肠的医生在路上碰到一向以流氓、无赖著称的小阿姆斯特朗正在跟一个女子吵架。还十分肯定地说,这个女子就是之前的神秘女子,因为她身上还穿着丧服。”
“这次侦讯上为何没有见到贝利先生?”
“他的医生证明他身患重病,起不了床。”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身患重病?我从来没有听哈尔斯和葛奇尔德提起过。”
“瑞秋小姐,恐怕有些事情比这个还要令人费解。贝利先生的做法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他从晚报上得知银行将要破产的消息后,决定马上回去投案自首。说实话,我很不相信他。而且我从商人银行的守卫约内斯那里听来了新的说法。在命案发生之前,也就是周四晚上八点半左右,贝利先生回了银行一趟,还是约内斯给他开的门。他看到贝利先生的状态糟糕透了,而且一直工作到很晚才锁上保险库的门离开。门卫还说,因为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古怪,他还琢磨了很长时间。”
“下面,我们可以猜想一下贝利从银行回来的事情。他原打算整理好行李就马上离开,但因为什么原因被耽误了。在我看来,他一定是想在走之前见葛奇尔德小姐一面。之后,当他开枪杀死小阿姆斯特朗时,他知道自己必须遮掩一种罪行。经过再三衡量,他决定以无辜者的身份回来自首。他很聪明,这会撇清那项较重的罪行。”
夜色越来越深。我正准备上床休息时,华生太太来寻找碘酒。当时,她的手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一道很长的红色疤痕延伸到手肘的位置。她告诉我,她的手还是命案发生的那晚弄伤的。之后的一个星期,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我看见她的伤势相当严重,就建议她去找史都华医生。
次日中午,她乘坐十二点的火车去镇上看病。谁知,检查的结果居然是败血症。之后,她住进了医院的急诊处。我原打算亲自去镇上看望她,可是,之后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居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我只是在次日给医院打去了电话,要求院方为她安排一间舒适的病房。
星期一晚上,阿姆斯特朗太太带着丈夫遗体回到了小镇上。死者的追悼仪式定于第二天。他们回来的时候,住进了镇上的那套房子里。星期二早上,露易丝就回家了。临走之前,她来跟我告别,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瑞秋小姐,劳烦你照顾我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一直很信任我,也从不询问我任何问题。过一段时间,我会把事实真相全告诉你。到那时候,你和哈尔斯一定会很看不起我。”
我准备告诉她,自己非常喜欢她,很乐意有她陪伴在身边,可我看得出,她的话没有说完,欲言又止。她跟哈尔斯道别的时候很拘谨。汽车在门口停下时,她总算开口了:“瑞秋小姐,”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假如他们——假如你感到住在这座房子里压力很大,请按照他们的意愿办,我很担心你在这里会有事。”
我很不爱听她的这番话。我觉得,她在警告我。倘若她真的了解事实真相,她应该告诉我实情。哈尔斯是否清白无辜?我在心里暗暗地想。可我现在也是无能为力。
葛奇尔德陪同露易丝一起回到镇上,并一路护送她到家。我们从葛奇尔德口中得知,露易丝和母亲见面的时候,母女二人都很冷淡。另外,葛奇尔德还见到了华克医生,次日的葬礼也是由他负责筹办。
露易丝走了以后,哈尔斯也跑得无影无踪,一直到晚上九点左右,精疲力竭地回来了,他全身上下都弄得很脏。老托马斯满脸沮丧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吃晚餐的时候,我发现他居然在严密监视杰姆逊!看到这种情况,我也不由得开始怀疑托马斯,他一定知道什么内情,而且正在为一件什么事情忧虑。
一切家务事忙完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丽蒂接管了华生太太的工作。她检查完冰箱里的搁架角落后,就回房间休息了。这时,园丁亚历斯也迈着沉重的步子,从螺旋楼梯那边走回了房间。杰姆逊则在认真地查看窗户上的锁。
哈尔斯在起居室的椅子上坐着,他满脸阴沉地看着前方。有一次,他把头抬起来说道:“葛奇尔德,你描述一下那个华克的长相。”
“他个子很高,皮肤有些黑,胡子刮得很干净。公正地说,他长得不丑。”葛奇尔德放下佯装拿起的书本回答道。
哈尔斯非常恼火地踹了几脚茶几。
“这个村子的冬天一定很美。一个女孩将在这里被活埋。”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他的话音刚落,前门传来了重重地叩击声。哈尔斯起身前去开门,他的动作慢慢悠悠的。来人是司机瓦拉。他进来的时候还在大口喘气,而且整张脸上写满了不安。
“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过来打扰你们。可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托马斯出事了。”
“他怎么了?”我连忙问道。
闻声,杰姆逊也赶紧来到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瓦拉。
“他的举动非常奇怪,一动不动地坐在走廊上,嘴里还念叨着自己看见鬼魂了。他的情况看起来糟透了。”
“他很迷信,脑子里装的全是这种东西。哈尔斯,去拿一瓶威士忌,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他走到餐具室取酒,葛奇尔德找了一件披肩给我加上。之后,我们一起朝小木屋走去。由于我夜晚经常在附近走动,所以我非常了解路况。我们赶到的时候,并没有在走廊里看到托马斯,在屋子里也没有见到人。我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那眼神显得意味深长。接着,瓦拉拿了一盏油灯过来。
“他走不远的。我离开的时候,他全身一直在颤抖,站也站不稳。”瓦拉说。
杰姆逊和哈尔斯去小木屋周围四处寻找,还一直大声呼喊托马斯的名字。可托马斯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那个弯腰屈膝,露出两排白牙的老头未作任何回应。我的内心里升腾起一种隐约的不安。葛奇尔德一向不害怕深夜的户外活动。因此,她独自一个人走到大门口,并站在那里四下张望。而我留守在木屋的走廊上。
瓦拉杵在阶梯旁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前面的阶梯,似乎想从这些阶梯上看出事情的原委。
“也许,他慢慢地挪着步子进屋了。不过,他肯定不会在楼上。他究竟去哪里了呢?屋里屋外都没有见到他。”
寻找托马斯的人都回来了,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他的烟斗在扶手旁边摆放着,还是热乎的。他的帽子也放在桌子上,这些迹象都表明托马斯不可能走远。
意识到这一点,我沿着桌子开始环视房间,之后把目光停留在一扇橱门上。当时,也不知道受到什么力量的驱使,我径直走了过去,并伸手扭动门把。由于受到一个重物的压迫,门猛地一下弹开了,接着一个缩成一团的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那正是托马斯!他身上并没有一处伤口,但却已命丧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