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的样子落在其他人眼中，亚伯首先回过了头：“你们真的见到过？这么小的小家伙，怎么可能故意去撒谎。再说遇到你们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
还真是说不得。
不过这话没有必要对亚伯说，奥狄斯笑得很洒脱：“你说得对。不过，诺亚的家人是怎么把他弄丢了？亚伯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他的？”
亚伯想了想，非常肯定地说：“在城外的那个湖边那块的大路上。是他拦住我的不是我找到他的。”亚伯的表情同样分外无辜：“他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我只要将他带回来了。他身上的衣服很好，我想也是哪个贵族的孩子。”
何晓垂下眼帘，对这些话似听非听。诺亚说不记得，那就是当真不记得，但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到了当天晚上，就有了答案。
诺亚不肯放弃亚伯，最后亚伯被迫与他一个房间，做小家伙的保姆。结果晚上冥想完毕睁开眼，何晓却看见诺亚正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眼睛中透露着饶有兴致的光。
“你很有趣。”他说，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
“诺亚？”何晓轻声叫，“你想起来了？”
诺亚一笑：“不，不能算是想起来了。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忘记，只不过，白天的时候，记忆会被封印。”他扁了扁嘴，难得地露出小孩子的委屈模样来：“父王说我做错了事，这是对我的惩罚。”
何晓不说话，他转了转眼珠，坐到何晓身边，仰头看着她：“就算你的那个弟弟不找到我，我也有人照顾的。所以，这个是你们自己要帮忙的，不算我欠了你们的人情。”
何晓哭笑不得地说好。诺亚就笑得格外畅快：“我上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非常奇怪。”
何晓侧头看他，就见他一副小大人似的模样，眼中却透露出难得的严肃：“你的年纪应该只有十九岁，但是，你的灵魂却不是。”
这句话让何晓吃了一惊。
灵魂才是她的根本，诺亚这样说，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她的后背紧绷了起来，诺亚歪头看着她，笑微微的：“你在紧张。你的血液流速加快了五分之一，身体散发的气味都在说明，你在防备我。”
“那就是说，你知道你的灵魂与你身体的年龄不一样了。”
何晓觉得，对方这一刻眼中的光芒，似乎剥去了她的伪装，灵魂袒露在他面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是吗？”
“当然。”诺亚很是得意洋洋，“我是所有魔族当中，最擅长灵魂的。”
下一刻，他皱眉：“但是，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我以为你是外来的灵魂占据了这个人的身体，但是，灵魂和身体又契合得非常好。为什么呢？如果不是同一个身体的灵魂，是不会有这样的状况的。”
何晓的身体又一次紧绷起来。诺亚却只是皱着眉，想着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何晓，眨眨眼：“你知道为什么的，对不对？快告诉我。”
摇了摇头，何晓非常肯定坚决地回答：“不，我不知道。”
诺亚瞪着她：“你在撒谎。”他却并没有很生气的模样，可是下一刻，何晓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眼神迷蒙了片刻，再度恢复清明的时候，身上开始散发出浓厚的压迫感来。
背后发麻的何晓下意识地想要远离，对方轻轻地笑。
回响在空中的声音，根本就不是诺亚的声音。
“诺亚说他碰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类，现在看起来，果然是很有意思。”对方说，“就算是玩弄灵魂的魔鬼，也没有办法将一个人的灵魂放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去。你是怎么做到的？”
对方发现了。何晓脑海中掠过这样的想法，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下来。
发现了，又如何。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
“是吗？”她第二次说出了这个词，唇边的笑意却从刚才的心虚变成了坦然自若，“不知道这位大人是……”
“我是诺亚的父亲。”
“哦……魔王大人，您好。”何晓也不起身，直接就保持着刚才冥想的姿势，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礼。
大概是附身在诺亚身上的魔王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你的胆子，倒是非常大。我看你似乎是在冥想吸取空中的魔法元素？你这样的法子，这辈子都是没有办法突破法圣的境界的。”
何晓不置可否：“人的天赋就在这里，就算没有办法突破，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魔王轻笑：“是吗？突破了法圣，你的生命就会多出三百年来，享受三百年的悠闲时光，你不想要？”
“想要。”何晓诚恳地说，“谁不想要多活一些时日呢。人世间美好的东西那么多，多享受一刻也是好的。”
“我能让你突破法圣。”魔王说，“你只是现在冥想的法子不对。”
何晓沉默片刻，轻笑：“那么，魔王陛下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摊了摊手，“我可是什么都没有。”
魔王轻轻地笑起来，声音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回响，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泄露出去。
“不，我不需要得到其他的什么。”魔王说，“我想要的，是你这个人。你有非常优秀的能力，所以，做我的下属吧。”
何晓沉默许久，垂下眼帘：“真的只有如此简单吗，魔王陛下？我呢，从来就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简单轻易的事情呢。等到我成为您的属下，想必我要付出的东西，比我得到的更多吧。”
“当然不，”魔王说，“那对你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何晓沉默不语，听着他继续说下去：“你甚至可以继续生活在人类的地盘内，只需要你行走四方，将各地的风景以及风俗人情告诉我就好。”
魔王说：“魔界那里，实在是有些无趣。偏偏壁垒对我的压制太大，我也只能通过这样的办法到人间来看一看。诺亚太小，很多地方都去不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何晓轻轻地笑：“陛下觉得，我应该答应？听起来还真是轻松简单的事情啊，可惜……”
她垂下眼帘，心中有一丝冷冷的嘲讽——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魔族对人族的野心，那么，必定是何晓。
魔王的这番话，听起来只是想要见识更多的风景，实际上……
分明就是为了战争在收集资料的模样。是了，儿子在这里吃了亏，虽说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对看不起人类的魔族来说，也是侮辱。想要有所报复，也是应该的。
“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事，”魔王似乎是在叹息，“作为一个王，我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没意思了一些。我想看看更多的风景。如果法圣不行，那么，我动手，改善你的身体，让你成为法神如何？人类的力量到了法神就已经是巅峰，再往上一步，就是接近那些神明的地步了，那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并不是外力能达到的。”
“你行走世界的金钱都由我来供给，我会让你过得如同一个贵族一样奢华。不管在哪里，你都能够享受到最好的东西。你学药剂，学魔法，不就是为了过上这样的日子，不被人欺负吗？”
“只要你答应下来，这些，你马上就可以得到。”
魔王这样说着，何晓几乎都要心动。
金钱她不在乎，但是法神的力量……纵然不能带回现世，能够对这种层次的力量有所了解，也是好事。可是……
“你还是药剂师，对吗？我可以提供给你珍惜的原材料，让你能够不用顾忌原材料的限制，畅快地配置药剂。就算你要龙血，我也可以给你弄到手。”魔王这句话一说出来，就感觉到，何晓的心脏猛地加快了。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金钱和力量都没有打动她，结果居然是知识吗？
还真是有意思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魔王几乎已经是在等着她答应了。他可以感受到她身体中的血液散发着的气息，每一丝每一缕都在说，她非常想要。
长久的沉默。
人类终究是要和魔族有一场战争，并差一点被灭绝的。何晓沉默地想着，就算自己答应了，也不会对未来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况且……高层次的力量的使用，对现世的力量进阶，也是非常有用的体悟。
靠着自己的力量，说不定真的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艾丽都没有办法达到法圣。
但是……
何晓在挣扎着。她下意识地就觉得，这样的事情，她有点不想做。
到了这里这几年，她的生命中来来去去的人，或深或浅地，终究是留下了痕迹。她已经不再只是那个将自己认为只是匆匆过客的路人。
现在，她就是艾丽。
“不，我拒绝。”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心中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力量，要靠自己得到才好。”何晓说，“如果魔王陛下想要找这样的人，我想，很多人都会答应的。只是，不包括我。”
魔王一愣，皱眉看着眼前的人。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大变。眼前这个人变了，那个刚才拒绝自己的灵魂消失了。
那一瞬间，魔王觉得自己似乎看到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挟裹着一点灿烂光辉的灵性破空而去。
只是一眨眼，眼前一片平静。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就在何晓说出那句话，心灵归于平静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巨大力量，她落在了那个空间门内，真正的艾丽站在那里，面色变幻不定。
两个人相遇的那一瞬间，艾丽匆匆地行了一礼，何晓却有些茫然。
自己为什么，忽然就从那个世界离开了。但是，她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匆匆地一指，将艾丽送回了自己的体内，自己也离开了此地。
她在现世的身体，正在发生一些变化。
艾丽回到自己的身体内，感受着自己曾经眼馋无比的，庞大的力量，翻了翻脑海中留下来的，那些有关魔法与药剂的知识，又摸了摸胸前挂着的，被那个占据自己的身体的人称呼为神器的吊坠，只觉得天高海阔，世界无限大地在自己眼前铺开，等着自己去探索。
随后，她妩媚地对着眼前的那个小男孩笑了笑，笑意盈盈地说：“魔王陛下？”
魔王皱眉看着她，对刚才那个消失的灵魂有了十分的兴致。下一刻，他就听到这个新出现的灵魂说：“魔王陛下刚才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如果是她，”魔王说，“可以得到那么多。但是，你得不到。”
“我感兴趣的，更多的是她。”
艾丽咬了咬唇，放低了身段：“那，陛下认为，我可以得到什么？”魔王冷酷地笑了笑，“也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一点天赋的普通人，得到的自然是普通人的待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