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行歌的脸在洞内光源的映照下明显的扯了扯,伸手揽住我的腰间,随着他足下轻点,人便跟着他的身形往外而去,乘着晚风,一跃峭壁,俯身往那黑不见底的崖底冲去。惊的我三魂七魄散了一半,抓着他的衣襟不敢出声。
这……这话本里的唯美情节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惊悚版,很想揍他啊!嗅到他身上有浓重的草药味,我没敢挣扎,要是碰了他的伤口,把我直接丢下悬崖怎么办。
好不容易捱到他落地,我忍着惊恐到有点恶心的胃,离他三丈远,摇手:“就算私奔也不用这么急吧。”
水行歌皱眉看来,末了释怀:“你又想太多了。”
……你妹,大半夜的忍着重伤跑上石壁崖救我下来,竟然又是我自恋了!
水行歌说道:“你不是要面壁一个月么?若真在那狂风凛冽的地方刮三十日,你的脸就毁了。趁着天黑,下山回去找万神医。”
我轻轻摁着脸上纱布不安分的边角:“唔,谢谢,师父他是让我避开龙妙音的风头,并不是真要将我关在这里,大概很快就会放我出去了。”
话没说完,便听见不远处有声响。崖底附近是山门,这个时辰也不是换班放哨,夜深悄然,难道还有人大半夜来访不成?片刻那边便传来师兄的问话声,随后一人的声响熟悉得很,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那人报上大名,我才想起,是路保田,木青的师弟。
“天机门弟子求见林掌门,还请这位师兄通报一声。”
师兄的声音分外不耐烦:“师父已经睡下,你们明日再来吧。”
一人的语调沉稳而深厚,开口便让我精神一震:“在下李沧,有急事要见林掌门。”
李沧的名声在中原绝对是响亮的,在武林大会上大战群豪三天三夜,别人都体力不支口吐白沫退场,他一路赛到最后,接过那盟主朱色旗时,淡定如常。自此名声大噪,想入天机门的弟子也一夜倍增。
“……李……盟主?原来是盟主大驾光临,我五毒山真是蓬荜生辉。请您稍等,我立刻去通报,请问您要喝什么茶?龙井还是碧螺春呀?”
师兄你的气势呢!
听着师兄飞快跑上山的声响,我痛心疾首,堕落了啊堕落了,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不对,我暗暗呸了一声,一不小心把自己也扯进去了。
路保田轻笑一声:“我看这五毒教也不过如此,一听到师父的大名立刻就狗腿了。”
李沧沉声:“你又忘了我对你说的,不可小觑任何一个门派。能在武林生存下来,并发展得如此庞大的门派,总会有自己独到的一面。在这点上,你始终不如木青。”
路保田语气唯诺:“师父教训的是,徒弟铭记于心。”片刻又道,“白日里师兄说那叫柳小扇的女人在山上,还是魔教圣姑,可徒弟确信,那就是龙妙音。她身份奇怪得很,会不会也是五毒教的人?刚才那人说是去通报,久未回来,倒像是要去报信。”
李沧淡声:“即便龙妙音真是五毒教的人,林浩南想继续窝藏她,也不方便。我这一打草惊蛇,龙妙音必然会离开这危险之地,到时我找她便容易多了。就算你认错了人,就当是我来拜访老朋友,左右都无害。”
“师父英明。只是让木师兄知道的话……可能不大好。”
闻得李沧叹了一气,却未说什么。我琢磨着我是龙妙音和木青知道了不大好的因果关系,还是没想明白。倒是一个激灵,回头一想,差点跳了起来。
要是李沧真的上山跟师父提出质问龙妙音在你们山上,以他盟主的身份,师父就算想藏我也藏不住,万一让人知道盗尽天下的妙手观音就在五毒山,那岂不是要引起黑白两道的群殴了。可如果我真的不继续藏山上,到了外面就是我一个人被殴打了。
我恨的直咬牙,龙妙音别让我找到你,找到了立刻打成猪头!身为天下第一盗你竟然让人看见庐山真面目你好意思么!我满怀悲愤的听着师兄跑下来请李沧师徒上去的声响,直至听不见,立刻握紧了拳:“水行歌,不用把我送回去了,我要去找个人,暴打她一顿。”
“龙妙音?”
“嗯。”
“你知道怎么找?”
“不知道……”我微微抬头,用最温柔的神色看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说道,“教主大人可否帮我找找?”
他想了一番,摇头:“若是送你到万神医那里,时日可以预计,我无妨。但找一个神龙不见首尾的人,不知要费多少时间,不行。”
“你来中原不是有一半原因是要找恩人姑娘吗?我可以帮你呀,这边基本五里一澡堂,天再冷一点,大妈大婶小姑娘都去那里搓澡,我一个晚上可以帮你看百来个人哦。”
他狭长的眼眸明显动了动,我凑近了些,软声:“既然是恩人姑娘,就算你的手下再厉害,也不可能到处去扒开人家姑娘的手来看吧。你们教里女的都是西域人吧?能忍受脱光光了在一群女人中为你找人吗?不能吧。”
水行歌这回终于正眼看我,淡笑:“好,成交。我若帮你找人费时三个月,你就去澡堂蹲守三个月。若是只用了三天,那你也只需蹲守三天。如果提前找到了她,那你也就完成了任务。”
这个交易倒是很公平,他也没趁机占便宜。我提手往他左掌拍了拍:“一言为定。”
他末了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们趁着守门师兄领了李沧两人上去,钻空离开山里。离的远了,天色渐明,到了镇上,寻到那摆摊写书信的人,又租用了书生一只鸽子,给师父捎信去,免得他担心。
水行歌略嫌弃的看着我手中毛色不一的鸽子:“我明明有血鸽,你为什么不借?偏用这呆傻鸽子?”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就炸毛了:“它要是再给我来一爪子怎么办!我还要不要嫁人要不要嫁人了?”
水行歌收了收视线,果然理亏了:“血鸽生性凶猛,又常年饮血,见你靠前,一定以为是什么鲜美的肉。”
鲜美……真是找不到话来反驳他这“赞美”,我郁闷的摁了摁厚实的纱布,顶了这张遮住一半的脸,就算我站在那还是贴了满大街的画像前,也没人认得了:“谁说血鸽凶猛,另外一只就很温顺。”我顿生感慨,“而且你知道吗,它会像人一样坐着,眼神贼贱,一脸唯我独尊逆我者死的欠揍表情,下次见了它不如拿来炖药材吧,一定大补……水行歌你怎么走了?喂?”
不知道是怎么得罪水行歌了,一路都爱理不理,我琢磨着难道那只血鸽是他偷偷养的不成,可以他的气度也犯不着为了只鸽子跟我翻脸呀。我边啃着烧饼边嫌弃他,还是堂堂教主呢,为了只鸽子生我闷气,你好意思么,哼。
细想后,我恍然,咽下烧饼,认真道:“那鸽子炖好后我可以分你一半的。”
水行歌脸一僵,随后便展笑,笑得那个如沐春风:“把你炖了也一定很好吃。”
“……我、我继续吃烧饼,鸽子什么的都是浮云。”
现在我总算是想明白了,水行歌是个爱乱还人情、以及是个不爱笑的人,俗称面瘫。但是一旦他笑了,那必然预示了两个动作:他要掀桌,他要砍人。
不笑则已,一笑遭殃。
我为自己悟出这个真相默默的点了个赞,三下五除二啃完烧饼:“好了,告诉我那恩人姑娘的右手有什么特征吧。”
水行歌迟疑许久,才道:“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
“嗯。”我点点头,直视他好看的眉目,一开始不愿意告诉我,是怕我泄漏出去。如今告诉我,是因为相信我了吗?魔教势力那么庞大,他如果让教众去找,也不是难事。可他没有说,至少我可以肯定他没有告诉很多人,可如今我成为其中一个,他这是将我当作可信赖的朋友了么?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我有点小欣喜,更加认真的听他说话。
“她的右手手腕,有一圈棉线大小的红色印记。首尾相连,是与生俱来的胎记。”
我应了一声,下意识再去看了一回自己的手,白白的,别说红圈,就连个红痣也没,只有五毒山弟子特有的红点印记,分外醒目。我拍拍心口:“我记住了,一有空我就会帮你盯着的。”
“嗯。”
“还有……”我轻咳一声,“你要是找到了恩人姑娘,就立刻回西域了吗?”
“如果中原无人能解我身上的毒,找到她后就回去。”
“哦。”难得能跟着个武功高强的人行走江湖,倍有安全感,自从遇见他以后,诸多事情有惊无险,倒也好玩。他说要回去,我倒有点舍不得。
恩人姑娘,要不你晚点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