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位于长安城中的皇城西侧,地处偏僻,朱灿三人纵然骑马而行,也是在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才到达王府。
此时,王府中早已聚集了众多文臣武将,除了养伤在家的尉迟恭、外放洛阳的张亮等人,当年名震大唐的秦王府众文武几乎是全部到齐。文有以房杜二人为首的‘十八学士’,武有以程咬金、侯君集为首的王府旧将,可谓是有谋有勇,济济一堂。
近几年以来,因为受到太子党的打压,王府众人已经极少像今日这般相聚过。换句话说,既然今日众人冒着风险前来相聚,那就意味着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日一早,众人已经奉命赶来王府议事,眼下正全部聚集于王府后院。朱灿三人进来的时候,刚好便见到李世民从内室中走出,接着顺势坐在了后院的一座山石之上。
除李世民外,在场只有程咬金、房玄龄、杜如晦等少数人是与朱灿见惯了的,其余大多数人则都是首次与朱灿相见。不过他们大概早已听过朱灿的名字,就算对他还不太了解,但总是知道那门雪中送炭的‘斩马刀’便是此人所献。
只有一些人大概心中感到疑惑,心想以朱灿如此年纪轻轻之人,居然就能够身怀‘斩马刀’这种绝技,并且还曾和程咬金等人有过一番交情?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呵呵,二郎,你来了,这下好了,大伙儿已经算是到齐。”
朱灿一进后院,程咬金便对他咧嘴笑起来,其余房杜二人、秦琼、侯君集等旧相识也都一个个对他点头示意,程处默则是一见自己老爹就大气不敢出一下,急忙跑去站在程咬金背后。
朱灿闻言愣了一愣,诧异道:
“怎么,大家都在等我?这怎么敢当?”
一边说着,朱灿一边对众人微微弯腰行了一礼。他心想在场众人大多都和自己老爹一个辈分,自己礼谦一二倒也不算过分。
果然,众人见到朱灿如此谦逊,也都微微冲他点了点头,毕竟无论如何,李世民的面子是必须给的。
不多时,随意坐在山石上的李世民首先笑起来,话音颇为温和平静:
“二郎,你终于到了,你是刚从尉迟将军那里回来吧,怎样,敬德的伤势可还好吗?”
虽然有祸事临头,但李世民还是放下其他事情不管,首先关心下属的安危,此人实在不愧是一代贤主,也不愧有这么多人誓死跟随他。这是朱灿第二次见李世民,相比前一次相见,此时李世民的眉头已经相对舒展了许多,虽然还是面带忧虑,但是却并不像之前那般愁容死结。
朱灿明白,这是因为昨日一举解除心结的缘故。以秦王李世民的个性,只要不是有心魔作祟,那么纵然有再大的困难,也是会有办法解决的。
当下,朱灿便点头道:
“殿下放心,尉迟叔叔的伤势在昨日便已稳定,只要再精心调养一番,不出半个月便可以下床行走,一月后当可初步恢复了。”
“哦?果真?这可真是太好了!”
闻言,李世民由衷笑起来。
其余程咬金等人也都一个个面露喜色,当下只听房玄龄笑道:“二郎当真是我们秦王府的一枚福星,不但有‘斩马刀’这种绝技相赠,还能在短时间内使得尉迟将军伤势复原,实在是可喜可贺。”
“不错,二郎昨日可是为我们秦王府立下大功的,依我看,这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哈哈!”
一旁的侯君集也随之大笑起来,此言一出,大家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得连连点头。
朱灿此时略感羞愧,急忙道:
“尉迟叔叔的伤势虽然见好,但伤病易治,心病难医,刚才秦王殿下的一纸书信虽然令尉迟叔叔略有心安,但我想接下来的事情才是至关重要的。”
朱灿这话无疑是说到了今天的关键所在,也可算是为李世民提了个醒。
当下,李世民便对朱灿点了点头,随即道:
“好了,既然大家人已到齐,世民便有话直说了。前日敬德伤在齐王手下,这件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今日世民曾想在朝堂之上为敬德讨回一番公道,只可惜——只可惜齐王狡猾,我父皇又多年遭受蒙蔽,所以竟是对此置之不理,反而将世民训斥了一顿。”
说到这里,李世民话音一顿,显然心中苦涩。紧接着才见他神情一凛,继续道:
“当然,事到如今,世民已经是大彻大悟,彻底认清眼下的局势。从今以后,世民绝不会再心存侥幸,对贼人一味摇尾乞怜,若到关键时刻,世民定会当机立断,勇于反抗。这些年来,世民连累诸位为我遭受屈辱,实在是心中有愧,眼下我只希望诸位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给世民一次再度和大家并肩作战的机会。”
话音一落,李世民从山石上站起身来,向众人行了一礼。这是他继昨日之后第二次表明心意,所不同的是,这次乃是面对所有秦王府众人。
当下,所有人无不情绪激动,慷慨激昂,尤其是昨日未曾去过尉迟将军府的众人,更是差点激动得落下泪来。
此时虽然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李世民早已和众人心意相通,无声便是最好的承诺。
片刻后,房玄龄笑着叹息一声道:
“呵呵,殿下不必如此言重,我等早已知晓殿下心意,其实这么多年来大家伙儿等得就是殿下您这一句话罢了,事到如今,我们只有心中窃喜,殿下若有什么吩咐,我等定然誓死追随。”
房玄龄话语中颇多感慨,显然是代表了在场众人的心意。
当下,众人轰然低呼一声道:
“不错,殿下有何吩咐,我等定然誓死追随!”
一句话已然表明众人的心意,李世民见状满脸亢奋,就连朱灿这个外人都有些心中感动,心想秦王府上下一心,这是要吹响反击的冲锋号了吗?
许久后,一向沉稳的秦琼迅速冷静下来,这就问道:
“对了,殿下,今日一早我们便听闻朝中有变,似乎突厥所部又有来犯,这件事可是实情吗?”
谈话终于回归正题,当下,所有人都齐齐望着李世民。
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
“不错,这件事已经确认,大概十几天前,突厥所部大将郁射设率领五万大军入塞,现如今已经进至乌城一带,大军直接威逼我朝的军事补给重镇。其实这件事早在几天前便已经传回朝廷,只不过父皇他一直秘而不发,之后才先后知晓了东宫和齐王府两边,而我和大家一样,也是直到现在才得知的。”
外族入侵,国之大难,而李世民和整个秦王府却直到现在才得知消息,不用说,这又是朝廷内外有许多人暗中遮挡消息,不愿让李世民和众人参与到此事当中。
闻言,众人心中无不憋着一口恶气,不过随即又都冷静下来。乌城对大唐的重要性已经无须多说,现在众人所要考虑的并非战事胜负,而是眼下秦王府所面临的处境。如果说太子和齐王那边竟不利用这次机会进一步对付秦王府的话,只怕所有人都不会相信。
“殿下,那朝廷眼下的意思呢?派谁统军出征?”
片刻后,侯君集问道。
李世民微微沉吟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这件事一直都是父皇在做主,朝中大臣虽多,但能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的也不过只有寥寥数人。目前,从宫中传出的一些消息来看,除了少数人支持我领军出征以外,其他人大多都倾向于太子那边。”
“太子?嘿嘿……”
不约而同地,程咬金等人相视冷笑起来,语气中的轻蔑程度显而易见。侯君集冷冷道:
“殿下,难道皇上竟不明白乌城对我朝的重要性吗?太子之能只属中游,即便仗着东宫里的一些文武官员,只怕也难成大事,如果这次朝廷竟将此事交与太子面对,那胜负之数只怕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错,除非朝廷已经放弃乌城,否则领军主帅的人选别无其他!”
程咬金朗声叫道。
一旁的朱灿暗自咋舌,心想原来从始至终秦王府这些人就没担心过该如何击退突厥大军,他们所担心的就只有如何让李世民坐上主帅的位置。
只可惜,朱灿明白,这件事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李世民站在庭院里沉吟良久,许久都没有说什么,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也是各自皱眉,一言不发。
片刻后,朱灿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不由得低声笑道:
“殿下,或许这件事并没有这么复杂?太子虽然无能,但兴许这点儿自知之明却还是有的吧。”
言下之意,朱灿是在提醒李世民不要自己钻牛角尖,否则就要自己被自己所束缚了。
朱灿的突然说话让人有些意外,不过众人随即一想,似乎又有些明白过来。
“二郎,你的意思是太子他自己也并不想领军出征?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击败突厥大军?”
有些恍悟过来,杜如晦急忙向朱灿问道。
朱灿笑了笑,只好微微点头,道:
“不错,这件事东宫那边应该并不想主动接受,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并无获胜把握。只不过相对而言,太子他更不想让殿下您获得这次出征机会,所以才将这件事拖了下来。”
“嗯?说得有理!”
这下,众人如醍醐灌顶,豁然醒悟,不由得齐齐看向朱灿。
朱灿猛地醒转过来,赶在众人开口询问之前便急忙道:“其实这些都是刚才尉迟将军对我说的,他让我提醒殿下其实这件事的结果可能另有其他可能性。”
“哦?是敬德让你带来这话的?”
李世民这下转过身来,只见他先是饶有意味地看了朱灿一眼,随即笑笑道:
“那么二郎,依你之见,这次朝廷派出领军出征的人会是谁呢?”
说着,李世民双目紧紧盯着朱灿。
朱灿心中哀叹一声,心想罢了,自己刚才的话瞒得过众人,却瞒不过李世民,李世民何等心性,他难道还不知道尉迟恭究竟是不是有那份眼光吗?刚才是自己自作聪明了,一不小心已经向李世民泄露了自己的底细,只不过对方也猜不到他为什么能够有这种见识罢了。
不仅是李世民看透了朱灿,朱灿也在一瞬间看透了李世民。
就在众人纳闷之际,朱灿索性开口笑起来:
“我想,其实对于这件事,秦王殿下应该早就心中有数了吧,否则殿下在刚才给尉迟叔叔的传信中也不会有‘复仇之机顷刻即至’之言,对吗?”
话音一顿,朱灿又笑道:
“太子不想做的事情,同样也不想让殿下您去做,这样一来,这件事的结果就只有最后那一种可能性了。敢问殿下,不知二郎猜得是不是?”
说着,朱灿冲李世民眨了眨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