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可以烧 (3)
插天而立的冰峰,数座相连,相互对立,如同雪原中的巨人相互凝视,几乎每座冰峰的另一面都是一道深不可测,难见地底的雪崖,雪崖和雪崖也临壁而立,中间有一雪墙阻隔,深深崖底,一眼望下去只见一个白点,飞鸟难渡不攀,自然更不要说有何动物。残月见烧雪人把自己带到一冰崖上,止不住地问道:“烧雪老爹,你怎么把我带到冰崖上,老师 他老人家呢?”
“崖底!”烧雪人漫不经心地道。“什么!崖……底?这下面能住人吗?”残月闻言一颗心陡然提到嗓子眼。
“为什么不能住人,你老师不是住了七年多嘛!”烧雪人一丁点都不奇怪,缓缓地回答,似乎崖底本来就应该住人,很正常!
“可是……这么深的冰崖,下去后怎么上来?”他显得不安然。
“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什么?让我试试,你不是想我死吧!”“嘿嘿,就是有那么个意思,去死吧!”
残月将烧雪人的话只听了一半在耳里时,猛然觉得有股强大的力量在背后推了一下,想反应已经来不及,等后半句放右手在耳里,心里一凉,骤然意识到烧雪人大抵不怀好意,开始后悔早已经不可能,因为脚下一滑,残月的身子已经陡地飘起来,飘滑雪崖!
飘跌雪崖还不要紧,最可怕的是落滑在空中的残月竟然突地不能动弹,仿佛被绳子捆绑住手脚一样,直觉得数股寒流袭身,如同冰块缚身不散,寒意逼人,且周身发酸,能量不能施放,本想凌空翻起自救,如今连手脚都不可动弹,自由被限,只能像断线的风筝,摩擦着冷空气,惨叫着倒栽崖底。
识人识面不识心,画龙画虎难画骨。何况,别说了解烧雪人的心地,就是连他的面目都没有见过,至于其来路底细,一无所知,反因为他说他和刀魔关系非同寻常,残月就相信了他,如今才感觉到既可笑,又可悲,更可怜!可怜他马上就跌进雪崖谷底,不死也会受伤,纵是不爱伤还是要死,他比谁都清楚飞鸟难渡的雪崖,以人的能量和重量更别想活着出来,那么,唯有一条路——死!
死,当然算是一条路,不过特别的是却是人人都要走的路,走了这条路,什么都不用想了,想也白想。要想,就等着传说中的下一世。
就在残月栽小贝贝克崖谷底的短短时间,他已把烧雪人骂过千万遍,口中骂:“杂碎——你——不——得——好——”死字终没出口,不得好死的恐怕不是烧雪人,而是残月,他在刹那间如箭射进雪窝,他整个人遂地被白雪所淹没,不,是埋没!
躯体强烈地摩擦冰雪所带给神经的痛觉是无法言喻的,当冰凉凉的感觉侵入身体,残月感到神经麻木,大脑陡地一片空白空荡间,他昏了过去。他自己不知道昏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三两天,也许只有半个时辰,但最终他醒了,是被一股奇特的感觉惊醒的,那股冷的感觉来自脸庞,来自嘴巴,来自颈际,像是水泼洒在他面上,但刚刚恢复的感觉又马上让他意识到不是水,倒像是酒,确 浓浓的酒香味,芬香 郁。可是,霎时间清醒的意识让他不敢相信是酒。他想到自己被烧雪人推到崖底,想到自己被冰雪埋没的冰冷和痛苦,想到就是没有被摔死也将要死在雪崖的残酷!
没错,将要活活饿死在雪崖,还要忍受着饥饿的痛苦一寸一寸的死。的确是一件残酷到家,不敢想像的残酷。
与其要活活地饿死雪崖那么残酷,还不如一头栽死雪崖更直接了当,反正都 是死,痛快一点更好!
想一残酷的死,他就恨,仇恨烧雪人:他就悔,后悔轻信别人而给自己送上死路。他就骂,没有睁开眼睛他就开始骂:“烧雪人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操你奶奶!”
还好,踊巴没有摔伤,能痛痛快快地骂烧雪人那个老猪头是他唯一值得庆幸的,但他正在庆幸自己还能骂人之际,突然有人说了一句话,非但让他不安,尽胆俱惊,猛地睁开双眼,而且惊叫着弹坐起来。那人沉沉地阴笑道:“那就等你做了鬼再说吧,死小子!”
雪崖谷底还有人!是什么人?可是说话的声调却像是烧雪人的声音,残月更肯定是烧雪人的声音!烧雪人怎么也到了欲底,他究竟是人是鬼,还是自己死变作了鬼?
顷刻间,就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钢针刺进残月心里,本有的反应让他睁开眼弹跳起来,可是他科没有跳起来,他又后悔了。
他的脑袋“嘭”的一个子撞在乌黑的物体上,额头一阵火热,火辣辣的疼痛直往心里钻,忍不住哀呼大叫,细眼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头顶不知什么时置了一口酒坛,悬到头顶上方的空中,抬头间额头正好撞在酒坛的坛底上。
“哎呀,好痒!小子……额头痒痒也不能往我酒坛子上撞,撞破了酒坛泼了我的酒,让你赔都没有地方买……嘿嘿!”
还是烧雪人的声音,说不清是调侃还是阴笑,反正听在残月耳里极不舒服。残月顺势往边上一滚,翻起来,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衣服的某些地方被剐破,两臂破了两块皮而已。
放眼四周,冰柱林立,一眼难穿,只见自己正置身于一洞口的雪地上,冰洞的洞口俨然就是一个不规则的窟窿,非常大,黑洞洞的看不清洞内的物景,隐隐还有紫烟从洞口冒出似乎洞口内又是一个世界。残月见空中有一酒坛,就是不见人影,酒泉落到空气里就消失了,这种怪象,还好残月很快联想到隐形的老猪头烧雪人,并不奇怪,如果要是有人第一次看见这种怪象,不吓得尿湿裤子,也会抱着脑袋,捂着眼睛做狼叫!
仰目崖上,差不多看不见崖顶,纵是看见,也是苍穹中的一个小小亮点,冰崖横截面冲天频立,宛如撑天柱,和天连接在一起,状观绝境,只是残月乍看到天空就感觉自己忽地变成了井底之蛙,再别出去了。一阵气血攻心,残月便发泄,一脚踹向酒坛,非要把酒坛踢破不可。然而残月的脚刚抬起,就发觉目标倏地飘移,一连踢了好几脚,每一脚都是这样,每当他的脚踢起。目标便更快一步转移,忽左忽右,根本不给他下脚的机会。他哪是烧雪人的对手?
“老猪头,你这个魔鬼,你为什么要害我!”他有些颠疯的大吼。
“我知道了,你想死在这崖底,为了怕死前寂寞,就找我陪葬是不是……”残月气极败坏地嚣叫,可又万般无奈,本来他可以冷静,只是面对死亡,他还是不能完全控制心神不燥。
“你猜对了,哈哈哈……别人都说巴里西帝国的月部主有山塌不惊的定力,我看……纯属瑶传……”烧雪人一边饮酒一边充满讽刺地道,还好看不见身形面孔,那应该是一张布满讥潮阴笑的面目。
静,必须静!心如雪清,霸王不惊……霸王静心诀,自己三岁就开始学习霸天诀,为何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心神,临死不惊?不,必须冷静,只有静下来才能有清醒的思绪,才有力量应运而生,必须冷静!
他在心里命令自己。是烧雪人一句话提醒了他!
默运“霸王静心诀”,果然在短暂的时间内他就冷静下耿,心如雪清。
他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用正常的思绪思虎烧雪人这个人。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到崖底,真的如刚才自己所言那样,他是为了有人给他陪葬?事情应该不是这样……
沉默,两个人的沉默,半响,烧雪人道:“小子,倍葬的滋味不好受吧?”“那又怎样,既来之,测安之,反正连心爱的人都死了。了天牵挂,死就死吧,你别忘了,你同是我的陪葬品!”“嚯!你小子的变化倒是真快,才要死要活,现在不怕了?”“不怕!”“为什么?”“你不会选择这个地方死,以你的力量,用不上这样杀我!”
烧雪人呷了一口酒,轻笑道:“乐观个屁,见到刀魔后恐惧你连哭都来不及……不过话说回来,你还要感谢我推你下来。”
“感谢?哼!我恨不得把你的屁股蛋子踢乱!”“此言差矣,试想我我推你,你小子会下来吗,不下来能见到老魔头吗?”
“什么!你说……说老师他老人家真的就住在这万丈谷底?”残月再次激动起来,眸里又出现波动。
“为什么要骗你!”“那……他老人家是不是就在洞内?”“妈的,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真哆嗦!”烧雪人显得有些不耐。
残月激动的心再次飞起来,直觉告诉他,烧雪人不会欺骗他,更没有必要欺骗他,残月飘飞起来便飞射冒出紫烟的洞口。
“老师——老师!”人未到洞口,残月已大喊大叫,激越的声音在雪崖谷底飞飘回荡,回声震想,余余不绝。
飞身入洞,洞里紫烟缭绕,如云如絮弥漫,云烟飘渺,一眼不能望穿,阔广的洞穴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洞内的气温异常暖和,虽也有冰柱从立,但毕竟有动的东西,烟雾中,有条哗哗流淌的小溪,溪水潺潺,听在耳里仿如动听的歌声,十分悦耳,水流弯弯曲曲,也不知最终要流淌到哪里,绕着冰柱,不知去向。
紫色的烟雾,好像能发出亮光,紫粉色的光芒把洞里照射的昏暗幽深,迷迷蒙蒙。绿色,能在冰天雪地的冰原里看到绿色浊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说是奇迹,而洞壁上,青绿色的苔藓,给人的绿意清爽而富有生机。
残月细细地打量洞里的一切,只是一眼望不穿,烟雾碍眼,尚不洞里还有何变化玄机,直觉得自己一脚便踏进另一世界里,第一感觉就是温暖如春。
“老师——老师!你在哪里?我是残月呀,我来看你来了!”残月充满激情地喊叫,唯是一阵喊叫也没有感觉到人的气息。
“叫个屁呀,往里走,就可以看见你老师了!”烧雪人在洞外发话。
他很听话地往里走,穿过烟雾,才发现烟雾深处还有一洞,洞口呈圆月状,远远可见,残月心里陡地掠起一抹激动的涟猗,心念,洞里应该别有洞天,老师应该就在洞内。
到了洞前,残月才愣在当场,因为,洞顶的六楣上,竟然雕刻了一个大大的“墓”字。墓?既然老师住在冰洞里,为什么要取一个“墓”的名字,好难听!残月正为一个“墓”字而暗暗地感觉到不详,踏步入墓时,放眼洞内,才真正地领悟到“墓”的含意。
残月这回不只是愣在洞口,几乎是骤然像钉子似的被钉在洞口。他果真踏进墓里!洞内的面积并不大,一样紫烟缭绕,也不如外面温暖,相反阴寒无比,乍一踏进来,残月就感觉到森森阴寒的刀气和剑气,满洞的刀剑交纽的气息。
他正因为洞里怎么会有刀气和剑气而疑虑间,他看见两座墓,不,应该说是两座冰玉棺材,高大,透明的冰玉棺材,左右分立,远远便能透视到棺材里的尸体,棺材头上,冰雕着“刀魔之墓”,另一具棺材上雕刻着“天下第一剑之墓”!
墓!原来就是这样的涵意?洞内就是“刀魔”和“天下第一剑”的墓!他的确领悟了墓的含意,同时也领悟了烧雪人的用意。
“师——父!”残月胸里陡地腾起一股悲恸,扑向刀魔的墓。
冰玉棺材里的确是刀魔,他和七年前一样,他还是残月映象里的刀魔,透过晶莹透明 的棺材,可见他的面孔依然冷漠如故,那种就是死了让人见一恨还是冷到心底的冷漠。
冷,好像是刀魔天生的性格。他人已死,而冷漠永远不死!
“老师——”残月的哀呼声已经哽咽,在他清晰地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就是老师刀魔,心里一阵悲惨,双腿止不住一阵颤抖,他靠着棺材的躯体缓缓地跪下去。
泪,是悲哀和伤心的产物。他终于忍不住地流了泪,尽管七年前他就认为老师刀魔遇难仙之山,尽管他现在流的应是七年前就应该流的泪,迟到了七年的泪。
七年过去,当他第一次看见老师的尸体,压抑了七年的泪飞涌而出,清亮的小水滴流在棺材上,仿如他悲哀的心一颗颗地滚落。英雄有泪,但绝对 不会太多,睛止的时候,有坛酒走到他身边。应该说烧雪人走到他耳边更确切。
“没出息,哭什么哭,男儿有泪不轻弹!”是烧雪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