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小蝶门也不敲,突然破门而入时,江坤舆着实有点惊愕。他正坐在洁白的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在看护的侍侯下喝水吃药。
“什么人?走错房间了吧?快出去!”老陈立刻警惕地上前赶她。
“我是柳青的女儿,江小蝶,你也要赶走吗?”江小蝶平心静气地开门见山。
江坤舆拿着水杯的手登时一晃,热水荡出杯外,烫着了他的手犹不自觉。他激动万分地望向江小蝶,昏浊的眼眸顿时蒙起一层水雾。
“你们,先出去。”江坤舆果决地吩咐。
老陈早已明白,招呼着其他两名特别看护一同出去,体贴地将门轻轻关上。
江小蝶环顾了一眼房间,冷笑:“有钱人果然不一样。连病房都可以住得像电视里看到的总统套房似的。像我们这种人,却只能和别人挤一间病房。”
这又酸又辣的话如一把利箭,狠狠射中江坤舆的心脏,他难受极了。
“对不起,小蝶,是爸爸的错,是我让你们受苦了。可,可当时我并不知道柳青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我……”
“江总裁,你搞错了吧?我说我是柳青的女儿,可没说我是你的女儿。我妈妈可是什么都没告诉我。纯粹就是我的同学宋喜告诉我的。我妈就是一个傻女人。她若不傻,能吃这么多年的苦吗?但是,不得不说,我妈也是一个拥有满身傲骨的女人,我想她也许并不傻,只是不屑说吧。不屑用我的存在换取你的同情,对吗?”江小蝶侃侃而谈,完全不愿去顾及江坤舆的感受。
江坤舆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嗓音艰涩无比:“是,她就是太傻,也太傲了!当年若是早告诉我,若不是怀着你悄然离开,我是不舍得的,一定会让你们过好日子的。”
江小蝶傲然而立,沉着俏脸,铁着心说道:“你舍不得她离开也好,她舍不得拖累你也罢,这都是你们之间的感情折磨,与我无关。我今天,只和你谈你未尽的父亲职责。你该用什么来补偿?”
“补偿?”江坤舆有点愣住,随即点头道,“对!对对对,是该补偿!小蝶,只要你原谅爸爸,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你可以叫我一声‘爸爸’吗?”
江坤舆因病痛而略显憔悴苍白的脸近在眼前,那额前眉梢的皱纹是那么深邃,那眸底的渴盼是那么强烈,那鬓边的花白,颤动的嗓音,都让江小蝶的心揪得紧紧的。
这就是‘爸爸’啊!她心底企盼的父亲,像山一样的父亲。
可是……可是……
江小蝶仰起头,将眼眸里不经意迸出的泪花再硬生生逼回眸底去,她咬着牙将心凝得如铁一般冷硬:“我当然可以叫你一声‘爸爸’,叫你一声‘爸爸’我又不吃亏。可是,一声‘爸爸’值二十万,你给吗?”
江坤舆愣住了。心底剧烈疼痛起来,苦涩噎满喉头,老泪潸然。
他艰难地点头道:“好,我给!只要你高兴,我给!这么多年,我从未尽过父亲的职责,就当给你的教育费,都不止这个数。我给!”
江小蝶因强忍哀伤而撇了撇唇角,咬牙道:“谢谢你,爸爸!”
“好!好!好!”江坤舆迭声道好,他颤着手伸向了她,“爸爸可以抱抱你吗?”
江小蝶向后瑟缩了半步,冷然道:“不!不行!这个拥抱,可是比一声‘爸爸’更加昂贵,你可得想好了再提要求。如今,我已经叫了,你现在马上兑现承诺,给我二十万现金吧。现在!立刻!马上!”
江坤舆怔忡地看着神情漠然的江小蝶,饶是他纵横商场数十年,见多识广,却没见过江小蝶这样冷心如铁的怪女生。美则美矣,可是,难道他和柳青生出来的女儿,会是这样物质的拜金女孩?
江坤舆止不住略微失望,她对他的病情,竟然问也不问一句,只关心她的二十万。
“好,老陈,你进来。”江坤舆扬声喊话。
老陈立刻开门闪了进来,躬身敬问:“老爷子,有什么吩咐?”
江坤舆抖索着进到卧室,拿出一张银联卡,递给老陈:“现在立刻去取出二十万现金,密码你知道的。马上拿回来!”
“这——”老陈为难道,“可现在是晚上,银行门没开呀。这样吧,可否转帐?”
“不行!我就要现金!而且现在就要!多一分不许,少一分也不准!”
江小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纯粹想为难这个失踪了二十二年的“爸爸”一下了。
“老陈,去找宋珍妮,那丫头能干着,她会有办法的!”江坤舆听着江小蝶的语气,阅人无数的他也有点悟出来了,怎么着也要在女儿面前表现一把。
老陈应声而去。
在等待老陈回来的过程中,江坤舆不断招呼江小蝶坐,江小蝶终算勉强坐在了沙发上,却是不看他一眼,也不再说一句话。
江坤舆面对失而复得的女儿,却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有一度,俩人就尴尬地坐着,无话可说,直至李主任亲自上楼来,通知江坤舆明天早上做化疗的事情,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江坤舆一边胡乱应着,一边斜瞥着江小蝶的反应。他如愿以偿地察觉江小蝶的脸色似乎隐隐流露出悲怆之意,心情立刻如阳光般灿烂起来。
“李主任,其实化疗无非是拖延些寿命罢了。但我江坤舆这一生,已是名利皆收。也不在乎是否多活个一年半载了。我但求妻贤子孝,儿女一个都不少地陪在身边,就足够了。”
这番感慨分明就是特意说给江小蝶听的。江小蝶不由得低下了头。
正在感慨之际,老陈提了一个黑袋子匆匆回来。
“给她吧。”江坤舆并不接过老陈递过来的黑袋子,用眼神示意交给江小蝶。江小蝶倒是毫不客气,接过黑袋子,也不道别,匆匆夺门而出。留下满屋子愕然不解的人。江坤舆则是满心痛凄,一脸悲苦。
江小蝶乘电梯直下到一楼,走出电梯间才打了手机给宋喜和苏染,让他们到医院门口等。
宋喜和苏染赶到之后,江小蝶随即招了辆计程车,三人塞进计程车后,宋喜观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小蝶,你没事吧?你今天真的睡了一天,我,我可什么都没告诉柳姨,你,你打算怎么着,能不能先告诉我们一声……”
“闭嘴!啰嗦!”江小蝶断然厉喝,宋喜立刻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