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房产证上减名字居然会是一件那么麻烦的事,尤其是房贷没有还完的情况下,更是难办了许多。
陈启航和安雅丽找到咨询处,听人家讲了半天要走的流程,还有办理时需要准备的各种证明证件。
听得陈启航头都大了,不经意间回头,看到安雅丽一张脸竟然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有心想问她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但想想彼此如今的关系,终于觉得早已没有那个立场,所以还是算了,也免得多添不必要的心思,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看看上午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再去公证处或是银行显然都办不了什么事了。
所以,两人出了咨询处,陈启航就说:“那就麻烦你回家准备一下东西吧。我周三全天都有课,周四和周五上午也都有课,没空出来。其他时候,请你有空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好吗?”
安雅丽听着他彬彬有礼却又礼貌客气的话语,眼里隐隐又有泪光闪烁,半晌才说:“启航,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陈启航微微一怔,别过脸去,避开了她的目光,顿了顿,才说:“雅丽,我的婚期,定在正月初六。”
安雅丽的脸,一下子彻底失去了血色,身子蓦然轻轻晃了一下,吸了口气,半晌才说:“是吗?好啊,恭喜你!”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迅速转身的时候,她的身子再次晃了一下,迈出去的脚步轻飘得仿佛踩着棉花。
陈启航看着她伤心欲绝的背影,一下子就想起了刚刚分手时自己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不料,下一秒就看到安雅丽的身子蓦然一软,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陈启航抢上一步,伸出手去,正好接住了她。
安雅丽软软地倒在他臂弯里,双目紧闭,嘴唇已是一片灰白的颜色。
陈启航吓了一大跳,连忙叫了她几声,可是她却毫无反应,显然已经晕了过去。
他不敢再耽搁,连忙把她打横抱起来,快步下楼。
怀里的人,瘦得吓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那种好似捧着一片树叶一般的感觉,一下子就叫他想起了十七岁那一年午后的那节体育课。
当时,也是这样,全班排着队热身跑步的时候,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然倒了下来。
作为当时离得最近的男生,他毫不犹豫抱起她就往医务室送去。
那时候怀里的她,也是这样,轻得好像一片树叶。
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她,也是这样双目紧闭唇色灰白。
医院急诊科。
一个中年女医生正皱着眉头责问陈启航:“你是她丈夫还是她男朋友,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陈启航瞠目结舌,正想解释,不料医生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接着就又满脸不悦地责备他说:“幸亏来得及时,这样严重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是会引起生命危险的,知道吗?”
她身后,躺在检查台上的安雅丽已经清醒过来,胳臂上输着葡萄糖,脸色却仍旧白得毫无血色。
医生接着便又转向安雅丽问:“以前有这样的症状吗?”
“没有。”安雅丽有气无力地回答。
医生回头看看陈启航,重又回头去看着安雅丽,顿了顿才又问:“是行经期吗?”
安雅丽愣了一下,苍白的脸颊上终于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垂下眼睫,轻声说:“不是。”
医生皱了皱眉,又问:“那你查过孕没有?”
安雅丽脸上红晕更重,半晌才声如蚊蚋地回答:“查过了。差不多快四十天了吧。”
医生露出一脸了然的神情,再回头看到陈启航满眼的讶异时,眼里便又多了许多不悦:“怎么,你也是才知道?我就说你不负责任吧!”
陈启航一下子红了脸,连忙说:“我不是——”
医生却冷冷地哼了一声,打断他说:“不是不负责任?不是不负责任,怎么连人家怀孕快四十天了还不知道?还没结婚吧?光顾自己高兴了,就没发现她最近胃口很差吗?营养不足,脸色都差成这样了,也看不到吗?怎么做人家男朋友的?人都晕倒在你面前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不算不负责任吗?”
陈启航被医生一顿抢白说得张口结舌,竟然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然后,就看到安雅丽一张脸又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更加苍白,低垂着不敢看他的双眼里,全是莹莹的泪光。
陈启航心里突然就是一痛。
看看当下的情形,可以想见,安雅丽跟刘代辉在一起之后,可能一点也不幸福。
医生看见他满眼痛惜的神色之后,脸色倒终于和缓了几分,声音虽仍是冷冷的,但语气却也和缓下来:“看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呢?好了,既然知道她怀孕了,那就赶快做好准备。如果还打算要这个孩子,那么从现在起就要加强营养,该注意的事项也要多了解。如果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别说孩子怎么样了,她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陈启航也懒得再解释什么,便胡乱点了点头。
医生说安雅丽的情况比较严重,所以葡萄糖滴完之后,也不允许她就此回家,而是要求她留院观察几天。
陈启航看看她苍白虚弱的样子,自然无法转身就走。
他只好去替她交了住院押金,办好住院手续,看着她被推到病房里安顿好,这才发觉自己肚子很饿。
看看时间,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难怪了。
而陈启航买来的果汁和面包,安雅丽都只是象征性地动了两口,就不吃了。
陈启航听说低血糖的人尤其不能挨饿,便劝她再吃两口。
安雅丽倒是很听他的话,便又拿起果汁啜了一口,只是接着就立即呕吐起来,倒把刚才吃下去的那一点东西,又都吐了个干净。
陈启航愕然,连忙问安雅丽:“你想吃些什么?我去买。”
安雅丽想了想,说:“‘周记’的馄饨吧。”
“鸡肉馅儿的,不要香菜,是吧?”陈启航脱口而出,然后就愣住了。
病床上的安雅丽抬眸看着他,眼泪蓦然就泄了一脸。
陈启航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转身就走。
可是,到了病房外,他却仿佛整个人都脱力了一般,无力地倚在走廊的墙上,紧紧闭上了眼睛,只觉自己心头痛得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等陈启航买了馄饨回来,安雅丽虽然已经拭干了脸上的泪痕,两只眼睛却都已经红肿。
想来他离开之后,她可能一直在哭,只在听到他进来的时候,才连忙收起了眼泪。
陈启航还是什么话也不敢说,甚至不敢抬眸多看她一眼。
安雅丽也几乎不抬眼看他,低垂着眼睛说了谢谢,就埋头吃那碗馄饨了。
令陈启航惊讶的是,那一份大碗馄饨,她竟然吃得一干二净,连汤都没剩下一点。
要知道,以前的她,每次连一份小碗的馄饨都很勉强才能吃掉。完了还常常不停地埋怨他,说自己又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害她吃多了,这会儿撑死了怎么办。
那时候的陈启航,总是笑着任她埋怨,只拖了她的手,叫她跟自己一起散步消食。
只是,那时候的安雅丽,虽然身材苗条,但脸色却向来红润健康,几曾有过这样苍白瘦弱的模样?
陈启航看着,那份心痛的感觉就又蔓延上来,几乎叫他窒息。
把一次性碗筷都扔进垃圾桶,看安雅丽有些恹恹欲睡的样子,陈启航强忍着尴尬的感觉,硬着头皮问:“他怎么还没来?你没打电话告诉他吗?”
安雅丽这才抬起红肿的眼睛瞥了他一眼,顿了顿才说:“你回家吧。他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再过一会儿就来了。要是给他在这儿遇到你,恐怕——不大好。”
陈启航听到刘代辉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也就放了心,点点头说:“那我先走了。”
微一迟疑,又说:“房子的事,你别着急。等身体好一点,再去准备那些东西吧。”
不是陈启航不急,只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心再催她。
他想,石楠是那样善良的人,应该可以理解他的吧。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陈启航就这样没精打采地走出电梯,往一楼的大厅出口处走去。
离出口还有十来米的距离时,前方突然一片嘈杂。
陈启航这才回过神,抬头看时,就看到好几个医生护士推着一个病人匆匆往急救室跑。
他正打算侧身让道的时候,却惊讶地看到人群中两张熟悉的面孔,竟是叶正和方慧珍夫妇。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众人已从他身边飞一般地跑过。
陈启航在原地怔了一瞬,随即便跟了过去。
等陈启航到急救室门前时,医护人员已经推着病人进了急救室,只余下失魂落魄的叶正夫妇守在门外。
方慧珍把头埋在叶正怀里,身子不停地颤抖着,耸动的肩膀里传出压抑的啜泣。
叶正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低低地劝说着什么。可是他脸色灰败,嘴唇也有些颤抖,显然情绪也很不稳。
陈启航慢慢走过去,轻声打了个招呼:“叶庭长,你好。”
叶正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连忙也对他点头示意:“陈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陈启航说:“有个朋友住院了。你们呢?”
叶正还没说话,方慧珍已经泣不成声地回答了他:“陈老师,佳薇她——她今天突然流了好多鼻血,然后就晕过去了。”
“佳薇?”陈启航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啊——”方慧珍只说了这一句,就哭得说不下去了。
叶正只好重新把她按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一边满脸忧心地说:“佳薇最近情绪一直不稳定。昨天去徐老师那里练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太愉快。今天早晨说不舒服就没去上学,一上午都在自己屋里睡着。中午我们叫她下来吃饭,没想到她下楼的时候,突然就流鼻血了。”
陈启航点点头,安慰了他几句,心里却想起了叶佳薇昨晚给他发的那一大堆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