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眉眼不抬,小小的身姿挺得笔直,声音十分干脆,“快!”她简短地吐出一字,然后解释道,“出发前我先准备了十封信件,用火漆封好,信封上写上这十人的官职、姓名,再备好打赏的银子,扮作小厮去他们府上送过信后便假意离开,府上下人得了银子,又晓得信件重要,自然用最快的速度入府送信,我便尾随其后,听了下人的称呼见到拆信的人就动手,无需近身,只求一击便中。”
这样确定人身份的法子简单明了,直接却相当有效,然,想象着青天白日在护卫森严的府邸中,大摇大摆地如入无人之境,先尾随、再确认、而后动手杀人、最终安然离开,每个人的心中都不由漏跳了几拍。
就算这种法子他们想得到,难道真的能做得到吗?扪心自问,就算有人告诉他们,他们能做到,他们也不敢这样拿着身家性命开玩笑?哪怕,他们本就是朝不保夕的杀手!
这已不仅是武功和轻功身法的问题了,单是这样的胆识和魄力,试问世间有几人能做得到?况且,还需要执行者算无遗策的谨慎心思!
众人再看向夜问心时,目光全变了,这是个孩子吗?这明明就是个不知畏惧不通人情没有人心的妖孽啊!
议事厅内又恢复了安静,就连穿堂而过的初夏微风似乎都带上了凉意,直到有人提出了新的问题,“那你是如何逃脱的?倘若要找的人不在,你又如何?”被杀的人中有半数自身便是武林高手,其他的,也有高手时时守护,未出事时已是难以接近,出了事自然是风声鹤唳,府邸直接变成铁桶。
“他们在家里往往是最放松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过会有人白日里来刺杀,拆阅信件时更会有一刻的疏忽。而我的轻功,在贵宗门内都无人能察觉,况且是他处?杀人时飞针、吹箭、袖弩、迷药、毒药无所不用其极,尽量不惊动他人,在事情闹出来之前离开那府邸,即使有所怀疑,因为我年幼,送信时又不动用内力,看起来就像不会武功,很少有人想得到。”
“我运气不错,送信时前三人都在府中,路途隔得又不甚远,一日之内,便解决了,第四人等了半日,第五人等了一宿,就又用去一日,所幸这些人相互之间并无瓜葛,不然,后面的三个人就不能用送信的法子了,一见那信就会有所防备。”
这就是问心为何在刚才特地提到的“快”,相比之下,十人之中的最后两人因路途较远,又不属同一国,消息传递缓慢,反而没有这样的顾忌。
这番话问心娓娓道来,语气不急不缓,天时却听得心潮澎湃,自打九岁被宗主收入宗门之后,他虽然也习武,却从未亲自动手杀过人,只是负责宗门内的管理事务,可就如同每个少年心中都有过快意恩仇的梦想一样,身为江湖中人,天时也渴望过仗剑驰骋的那一天。
可随着越来越多地埋首于宗门中的事,他脑海中的梦想,渐渐被枯燥的数字和安排所吞没,直到听到问心这种不啻于在刀尖上跳舞,稍有疏忽和意外便是万劫不复的杀人方式,才让他的心中又升起那种激昂的快感,恨不得亲眼所见或是参与其中才好,就如同迷恋某种艺术的人,发现了有关这种艺术的新的表现形式。
感到自己心中的异动之后,天时连忙收敛心思,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孩子来路不明,目的难测,又给宗主和宗门带来了灭门的灾祸,是敌,不是友!
这时,又有人问,“如此说来,你杀这十一人竟是全身而退?”语气中已满是钦佩,而这种尊敬是问心用自身的实力赢得的。
“可她明明受了伤!别是吹牛的吧?”还是有怀疑的,毕竟,这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
这次,问心的解释十分简单,“杀人时倒还幸运,只是回来时风声紧了,我又急着赶路,有时只能硬闯。”卫国连死八位身份显赫的人物,其中还有朝中重臣,自然是封国禁城大加搜捕,这时候最稳妥聪明的法子,莫过于就地隐藏,就如问心所说的那样,谁能想到这些杀人越货的大事,会和一个稚龄孩童有关?!
可问心要按时回来,就必须日夜兼程快马疾奔,突破重重围堵,想来当初宗主要求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转,也是有意提高难度,借助追杀人的手让问心绝无生路!
于是,当问心那稚嫩清爽的声音落下后,议事厅中便只有一片寂静,有些事、某个人,他们不敢评说。
“你送去的那些信中,留的便是宗门的标识。”天时再度开口,并不是提问,而是把原本的猜测化为了陈述,更让众人心中一凛,对问心刚刚产生的钦佩和同情,化成了因她给宗门带来了灾祸的憎恶。
“嗯……”问心点头应道,目光微闪,到了此时,天时最关心的依然是宗门和宗主。
“大胆!你可知你一时的胡作非为,不单是你自寻死路,还为宗门惹下了泼天的大祸?!”随着一声高喝,宗主终于现身,此时差点就过了相约的申时正了,只是由于问心的讲述,众人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问心随其他人一起站起身来,但并未像其他人那样一同行礼,“不知魏宗主此言何意?”态度语气中不见惶恐,只有淡然,“我留下贵宗标记只因尚未收得款项,以防事后麻烦。”态度不卑不亢,而且,这话也的确挑不毛病来,事实上,就因为问心的这种做法,这十个人的委托人才能那么快地收到消息,并主动将财物送来。
宗主的气势有些弱了,“我宗门标记你未征得同意便私下动用,此为盗,当初你我谈生意时,可有提到让你用本宗标记?”这便有些强词夺理了。
问心寸步不让,“可也并未名言不让我用!况且,那些人毕竟都是贵宗要杀之人,不然,我为何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