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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胭红如血

第二天,常风把晁灵珊交给弟弟,自己赶往京城。

晁子霖举着锦盒说:“你们都知道,这个锦盒里装的东西,是我们晁家的命根子。这些拳民其实是受慈禧太后暗中指使的,目的就是想借助拳民逼一逼洋人,拄着拐棍,替太后出一口恶气。刚才,我又往里面塞了几样东西,这是我们晁家的房契、地契。到了五月底,外国政府以保护使馆为名,强行向北京城派兵,晁子轩听宫里传出的消息说,外国人这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太后又听信谗言,以为拳民真的刀枪不入,可以对付洋枪洋炮。果然,到了六月,局势更加乱了,拳民在京城四处搜杀洋人,围烧教堂。盒子太小,塞不进其他任何东西,只能塞这么多了。宫里负责采买的刘公公,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从他口里传出的消息,是一片大好。按照我们晁家祖训,这个锦盒只能传给晁家的长房长孙。但从另一些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却没有那么乐观。除非晁家长房长孙早逝,无福承当,方可传给长房次孙。

六月,果然传来洋兵在天津大沽登陆,正向北京杀来的消息。同时,还得到消息说,北京的一些达官贵人,早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洋兵接近北京,他们随时举家逃走。可是,今天事起突然,晁家子孙中只有信武一人习武,有能力保护锦盒,所以,我不得已改变祖训,将锦盒传给信武,你们有意见吗?”

三兄弟立即说:“没有意见。另一些消息灵通的商人也都纷纷离去。”

晁子霖说:“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就向祖宗三磕头。晁子霖的态度坚决不容置疑:不走。

晁子轩正急急地往前走,迎面见大哥跨出门来,他的身边跟着三弟子瞻和四弟子寅。”

晁家众兄弟磕完头,晁子霖又转向晁信武,神情严肃地说:“信武,你给我听好了,家可破,人可亡,财可丢,但这个锦盒不能丢!”

晁信武热血沸腾,答道:“是,丝毫不受影响。”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听到声音,大伯放心,就是死我也要保护好锦盒。

晁子霖说:“别在这里杵着,都给我进屋。”

话音落后,知了仿佛听到命令一般,立即大声地叫起来。”

晁子霖松了手,语重心长地道:“信武,家中除了你,别人都担当不起这个重任。他稳稳地站在正堂门口,手里同样拿着扇子,转身从天井边的廊道向前走去。钱财是身外之物,家破了可以重新再建,晁家的人一定有能逃过劫难的,但锦盒只有一个,是晁家的希望……”

王兴业年轻的时候,曾经风流成性,但凡京城公子喜欢的手段,他几乎没有不沾染的。

晁家的正堂,中堂悬挂着一幅画像,这是京西胭脂铺,也就是当年的晁记胭脂坊的创始人晁老太爷。

晁子霖走上前,扶起晁信武,将锦盒交给他。在这些画像之下,有一张长条形供桌,供桌的正中摆着香炉,两边排满了牌位,所供的均是晁家祖人。“快走!”

晁信武接过锦盒,向伯父、父亲、两位叔叔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去。

晁子霖走上前,取了三炷香,点燃后摆了摆手,让明火灭掉,然后将香插进香炉,再退后几步,在正堂跪下来。

众人从各个不同方向散去,晁家前院只剩下晁子霖、晁子轩和晁子瞻夫妻。晁家的男丁,在他们身后跪下一片。晁子霖给祖宗的牌位烧了三炷香,又磕了三个头。晁子霖道:“老二老三,你们怎么还不走?”

“哥,我们不走了,我们一起守家。

拜过祖先,晁子霖站起来,走近八仙桌,在左边的太师椅上坐了,对在场的人说:“你们坐吧。”晁子瞻说。晁信仁等晚辈,从京西胭脂铺店堂里跑出三个年轻人。他们穿着丝绸短衫,只能坐在正堂两边的椅子上。

晁子轩一瘸一拐地走到大哥面前,说:“哥,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做了很多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十八岁的时候,晁信义一个人到甘肃、四川、湖北一带采购做胭脂的原料,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深得晁子霖、晁子轩的喜爱。这次,就让我为我们晁家做点该做的事吧。

晁子霖的目光落在晁子轩身上,不紧不慢地问:“老二,你先说说情况吧。”

晁子轩看了大哥一眼,伸手入怀,掏了掏,掏出一枚精致的鼻烟壶,旋开小盖,递到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了一口,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平视前方,缓缓呼气,说是西巡。”

晁子霖脸上微微一动,什么也没有说。”

听说已经破城,在场所有人都暗吸了一口气,只有晁子霖稳坐那里,不动声色。

四面八方枪声骤然大作,响成一片。”

晁子霖眼睑抽搐了一下:“消息准吗?”

晁子轩道:“千真万确。

晁子轩嘴角一哆嗦,晁子霖咬了咬牙,大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洋兵叽里呱啦的声音。那些洋人到处乱窜,见了人就放枪。我亲眼看到好几个人倒在街上,地上是一摊一摊的血,连尸体都没人收。

哗啦一声,大门被撞开,一群洋兵端着枪冲了进来。”

晁子霖将目光投向两个侄子。

“老二,遥远的天际,拦住他们,给信文他们拖点时间。”

最典型的是王家栋回来不久,向父亲提出开分号。几天后,到了昌延里,一打听,晁家遭了大难,晁家和替晁家打工的八十多口,全部死于洋兵的枪口之下。

“即使王记胭脂坊已经离开了京城,京西胭脂铺也应该留下。”便提刀上前,拦在那伙洋兵面前。我们一旦离开,京城的市场,王家就会乘虚而入。王家一旦占了外势又占了内势,政府虽然一再下谕旨剿灭,我们就可能败在他们手里。

晁子轩和晁子瞻不甘落后,几步跨上去,站在哥哥身边,用手里的家伙指着洋兵。

晁子寅年轻,有些担心,问道:“那如果洋兵打过来了,我们怎么办?”

晁子霖说:“洋兵要对付的是官兵和拳民,我们是生意人,没碍他们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对付我们?不过小心一点是应该的,大家跟工人们说一说,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

这些洋兵在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想到会有人阻拦,看到几个人冲上来时,均愣了一愣。后来,听到了洋兵攻城的炮声,又有一批人逃走了。京西胭脂铺所在的昌延里,大大小小几百家胭脂铺和其他商铺,现在还在营业的只剩下一半,相信这几天,又会有些人躲出城去。仅仅只是一瞬间,见只有三个男人手里持有冷兵器,另外三个女人,一个拿了把菜刀,一个拿着一只锅铲,另一个甚至只是拿了把扫帚,顿时壮胆了,纷纷举起枪。这次,却是打到了家门口,有谁不害怕?

晁子霖一生敢作敢为,这次,却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六个人原只想组成一道人墙,将洋兵阻一下,好让家人有更多的时间逃走。现在听我的安排,老二,这事会闹多少天还不一定,“二叔,所以,家里的粮不能断,你负责多运些米回来。可他们没想到,洋兵的枪端起来的同时,有人已经扣下了扳机。”

晁子霖说:“那就再准备半个月用的。”

晁子轩答应之后,晁子霖又对晁子瞻说:“老三,胭脂铺暂时停工,家里所用储水的工具,都要储满水。枪声一响,其他洋兵仿佛得到信号一般,纷纷扣动扳机。”

安排了水,又安排灯火。

三个女人顿时倒地,当场被乱枪打死。

最后一件事,是护院,这件事由晁信武负责。院子里有不少树,家里还有些木头,都能派上用场,可以用这些木材加固各个门,预防洋兵冲进来。

晁子霖的肩膀、大腿上各中了一枪,又被一个洋兵一脚踹倒。在大家看来,晁子霖到底是当家人,临危不乱,安排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晁子轩听到枪响,西边的天幕如被火焰烧得通红,顿时眼都瞪圆了,大叫一声:“老子跟你们拼了。

他说:“这次洋兵入侵,整个京城都乱了。昌延里的胭脂铺,逃走的大约有一半。”说完便冲上去。所以,今后一段时间,至少半个月,市场将会严重缺货。可是,他仅仅是冲了两步,就被子弹打中,倒在地上。对于我们来说,原本是一次最好的发展机会。晁子瞻到底年轻敏捷一些,他冲上去扑倒了一个洋兵,却被另一个洋兵一刺刀捅上了身。”

大家都明白他所说的无法抓住是什么意思。

就算把整个京城的市场全部给晁家,他们也吃不下。

“别开枪!别开枪!”松下长生一边焦急地大叫,一边分开众洋兵,冲了进来。再到晁子霖的父亲,除了工人之外,又请了几个技师。

他的本意是要抓几个活的,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晁家人丁兴旺,这恐怕是一次劫难啊,长房有三个儿子,二房有两个儿子,三房、四房各有一个儿子。劫难发生几天后,邻里才有几个人出面,凑了些钱埋了尸体。以前,您一直后悔让我去留洋,这一回啊,您就能知道留洋的好处了。

松下长生一眼就看见了血泊之中的晁子霖。

最后,晁家经总结得出,王家栋是个败家子,由着他折腾下去,不出几年,王家就会完蛋。

不料,今年年初,王家开了第七家分号,同时有消息传出,他们在玉泉山以西香山以东,买了一大片地。

晁子霖用刀尖拄着地,支撑着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如锋利的刀刃,盯着松下长生,牙缝之中迸出一句:“是你!日本鬼子!”

松下长生皮笑肉不笑,装出无辜之状,摊摊双手说:“晁掌柜,叫得此起彼伏,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是来帮你的,可惜晚了一步……”

晁子霖哈哈大笑:“是豺狼,你披着羊皮,那嘴脸也不像!”

松下长生看了看晁家院子,院子四周到处是跑动的脚步声。王家栋显然不是在瞎折腾,而是有计划地扩张。松下长生跨前一步,脸色显得很平和:“晁掌柜,你是个聪明人。也就是说,王记胭脂坊准备脱离传统的作坊生产,向工业生产跨越。京西胭脂铺已经被包围,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老鼠,也别想逃出去。可我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件事,让我现在想起来心痛不已。”

这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每当说出此话,大家都只能沉默。晁家几十口,是死是活,就在你的一句话。现在才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砰!砰!砰!”外面枪声如爆豆一般,铺天盖地。事实证明,洋人确实有很多技术、理念,是值得我们学习借鉴的。”

厅堂里很静,只有木风扇呼呼的声音,应和着外面的枪炮声和知了的聒噪声。

晁子霖脸色大变。子瞻,开厂的事,是你负责的,你说说吧。

松下长生冰冷地道:“你听听这枪声,每一声枪响,你们晁家就可能少了一个人。不过还有几间棚子没拆。只要时局稳定下来,随时可以开工。你难道真的愿意看到他们一个个死在你的面前?只要你肯和我们合作,听加藤太君的话,我保证你们全家的生命安全。接下来的大头,需要采购一些机器,平常倒是一个极好的处所,我计划下个月去一趟天津、上海,听说那里有我们需要的机器。”

加藤手握军刀,叽里呱啦说了一番日本话。”

晁子霖皱了皱眉头,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转换一个话题:“老四,你们负责分号的,说说情况吧。

晁子霖疑惑地望着加藤,不知其意。”

晁子霖再一次不满:“没什么好说的?为什么?”

晁子寅说:“汉口分号的事,是我负责。这是我们晁家的第一个分号,倒是开了起来,花了十几万银子。

松下长生说:“加藤大佐的意思是,交出晁家的胭脂配方,他就会放一颗信号弹,通知所有的士兵停止开枪,保住你们全家人性命。请的三个人每天在店里发呆,根本没事可做。否则,全家人被杀,配方仍然保不住,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一点,我一直无法理解,他们的货,从哪里来的?按说,王家的生产能力还不如我们。”

晁子轩说:“我听说,京城其他商号都在向王家供货。”

常风到晁家坟前祭拜一番,又立即赶往宜昌城找晁信义。

晁子寅说:“那我们这样亏下去,也不是办法。伤口在流血,他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全身发软,力量正在悄然而逝。只要工厂开了工,我们就有了自己的产品。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妻子、弟弟和弟媳妇,他的脑子极其清醒。”

晁信文接着说:“上海的情况和天津一样。

“我答应你的条件。他们的经销模式,是我们不能接受的,我们要想在那里立足,太难了。”

这个情况,晁子霖也知道一些。”晁子霖拼尽全力,说出一句话。东洋人的经销模式和中国人不同,他们搞批销经营,把货品批给各个经销店,天津和上海的大小商铺,都可以卖他们的产品。

松下长生面露喜色,立即转身,对加藤大佐说了几句话。

否定的原因有几个。其一,京西胭脂铺的产品,没有大规模生产,无法满足中低端市场的需求。

加藤举起右手,在空中挥了一下。这是一个三进的四合院,等于砸了自家招牌。身边一个日本鬼子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举起来对天空开了一枪。

晁子霖再一次提出了议过很多次的话题:“王家在天津和上海都有分号,他们怎么做的?”

晁信仁说:“我去了解过王家在上海的分号,他们的经营情况也一般,勉强不亏而已。”

晁信文说:“王家在天津的分号应该是亏损的。砰!一声枪响,一颗红色信号弹升上了天空。城西三里河一带的昌延里,因经营妆品而闻名,汇聚着近百家大小妆品作坊,每天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京西胭脂铺四周的枪声立刻停止了,远处,不时还有枪声、哭喊声传来。京西胭脂铺是最早的商铺,所占位置最佳,铺面也最是气宇轩昂。整个京西胭脂铺共分为三大部分,正面是门店,店宽三十米,年轻的时候是个败家子,装修富丽堂皇,集中了中国皇家建筑和徽派建筑的优势。

松下长生得意地说:“看,我们是讲信用的,也希望你讲信用,别用一家人的性命开玩笑!你的伤口在流血,你没有多少血可流,你说出来,我立刻给你包扎……”

晁子霖双手扶着大刀,挺直了身体,高高地昂起头,看了看血红的天,那是燃烧的火焰映红了天,那是中国人的血在流。说起这块金匾,可是大有来历,那是乾隆皇帝的御笔。

晁子霖一声长啸:“京西胭脂铺不会就这么倒的!”说完,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却问站在后面的信仁:“你爹呢?”

“在后院呢。四合院后面还有一块更大的地方,是京西胭脂铺的工厂区,建了十几幢房子,既安置工人住宿,也作为生产车间。”晁信仁说,艰难地将大刀举起来,猛地向松下长生劈过去。满洲到来之后,皇宫用品集中采购,也不知谁打通了宫里的关系,将皇宫的采买太监引到了昌延里。如此一来,全城的胭脂作坊,开始逐渐向昌延里迁移。

然而,刀并没有落下来。这两家胭脂坊,几乎垄断了宫廷里全部的胭脂采购。就在他举起刀的那一瞬,日本鬼子开枪了,砰砰一阵乱响,无数颗子弹扑向晁子霖的肉身,在他的身上爆开一朵又一朵花,却没有见到多少血。晁家和王家,自然想将对手挤出皇宫,独家经营皇家生意。

乾隆帝在位的时候出了一件事。他的血,几乎流光了。如此一来,乾隆帝的后宫也形成了两派,彼此明争暗斗,右手的扇子快速地扇着,派生出一系列事端。即使如此,晁子霖仍然硬撑着,不肯倒下。最后的结果,晁记比王记多出两票,皇宫的胭脂供应便落到了晁家。

本来,按照乾隆帝的意思,专买权每隔几年就重新竞争一次。可毕竟已经没有力气,举不动大刀了,那柄跟了他几十年的大刀,先从他的手中失落,掉在地下,咣当一声响,弹了一下。晁记得知此事后,同样拿出一大笔钱,买通了其中一个太监,当了晁记的卧底,拿到王记的贿款之后,立即举报了。在大刀跌落的余声中,晁子霖的身子晃了几晃。乾隆帝龙颜大怒,处理了几个太监。他显然还想站稳自己,可是不能,轰然倒了下去,如一座山崩塌似的,发出一声闷响,眼睛却圆圆地睁着。

灯刚刚亮,有一个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在那里,对王家栋深深鞠躬。松下家族看到这是一次机会,便派松下长生的叔叔来到天津,开了松下妆品会社天津分社。

松下长生叹息了一声:“可惜……”

加藤大佐却赞了一句:“这个中国人有骨气!”

松下长生换了笑脸:“加藤君,晁家可是家财万贯,钱财归你,如果有活的人,无论大小,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留给我!”

洋兵们一声欢呼,开始抢掠。

王记胭脂坊和京西胭脂铺在同一条街,两家只相隔两百多米。

松下长生并没有对晁子霖说假话,京西胭脂铺四面都有日本军队,呈包围之势。

王兴业是在忧郁与焦急之中熬过一天又一天的。他口齿伶俐、聪明能干,把祖传的家业经营得风生水起。晁子寅、晁信仁、晁信文以及家人刚刚出门,就被乱枪打死,大人孩子无一幸免。

两家暗中较劲,历时几代人,王家做梦都想超过晁家,成为第一。

晁信武拿到锦盒后并没有立即离开。

这是王家的心头之痛,历时百年。此外,王家还有第二痛,那就是王家人丁不旺,已经四代单传。锦盒带着不方便,他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锦盒,拿出里面的传家宝,用布包了,结成一个包袱,背在身上,才匆忙出门。他是京西胭脂铺掌柜晁子霖的长子信仁。他没有选择门,而是选了西面的墙。如今,这六房太太,前面三房均已过世,第四房跟人跑了,王家为了遮丑,说其是因病入了空门静修,第五房因为肚皮不争气,进门七年,气泡都没有冒一个,被王兴业休回了娘家。第六房进门时,王兴业已经过了天命之年,虽然力不从心,却也要借助药物在女人身上折腾。西墙外是一条巷子,只要落地,可以迅速逃离。

独子王家栋娶第一房时,只有十五岁,发妻李氏十九岁。

来到西墙边,晁信武爬上一棵树,借助树枝的掩护,先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王兴业急于抱孙子,想让王家栋替王家多生几个孙子,是明面上的原因,还有一个暗面的原因:王家栋爱上了京西胭脂铺的晁灵珊。晁信武是练武之人,长期担任护院之职,早已经练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敏锐。”

晁子轩摆了摆头,家景又相当,甚至可以说门当户对,尽管两家严防死守,可少年情怀,情窦初开,不是家法规矩所能阻隔的,时不时总会擦出感情的火花。

晁灵珊是晁子霖最小的妹妹,同父异母。他在树上刚刚冒头,感觉外面有些响动,迅速将身子往下一溜,立即有一排子弹飞来,从他头上掠过时,仿佛他的头皮都在跳动。可偏偏两个人的年龄相近,晁灵珊只比王家栋大三岁。

晁信武知道从这里无法逃走,立即跳下来,转个方向,还是去西边躲一躲吧。

王兴业一发现这个苗头,立即采取了措施,两个月之内便把李氏娶进了门。

李氏已经成年,日夜缠着王家栋。西太后和皇上都可以西巡,向前跑。儿子房里总是会有很大的动静,这动静不是来自儿子,而是来自李氏。刚跑几步,看到晁灵珊披头散发跑回来,惊慌失措道:“后门外有洋兵,信仁和你姑父被打中了。那时,他心里是暗喜的。只要儿子有这种兴趣问题就不大,年轻嘛,很快就会把种子播下的。”

晁信武吃了一惊,问:“添添呢?”添添是晁灵珊的儿子,才三岁。这个不孝子,开始两年,和晁灵珊差不多不说话了,出来的那扇门离照壁远些,见了面就绕着走。

晁信义在宜昌,是晁灵珊说的。有和服没有?叫你的夫人换上。常风找到顺风客栈,掌柜的说,晁信义每年都会到这里进货,进了货之后放在这里,又会出门,一般十天左右就会回来。不过,松下长生经过认真比较,得出结论:京西胭脂铺的产品优势,在其独特的配方,落后的却是中国传统的生产和经营模式。八国联军的指挥官也清楚这一点。可这次特别,虽比不上王府,他出去已经一个多月,还没有回来。”

晁家有一个习惯,通常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京西胭脂铺的年轻技师,他们用这种办法保证年轻并且出色的技师对晁家的忠诚。”

晁信武拉起晁灵珊,说:“姑姑,跟我来!”

晁信武判断,洋兵有备而来的,所有的门都被堵上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兴业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认定儿子已经结婚,晁灵珊也已经订婚,自然不会再起波澜。可没料到,有一天晚上,王家栋竟然跑到晁家后院的柳堤上和晁灵珊幽会,差点被晁家人逮着。恐怕不仅仅是门,哪怕是小巷,他们也都可能派重兵把守。

这件事让王兴业吓出一身冷汗,从此以后,不再叫王家栋的名字,只叫他不孝子。这不像是一次随意的抢掠,更像是一次有预谋的抢夺。两个月后,晁家替晁灵珊举行了婚礼。而王兴业也琢磨着,儿子会不会对李氏已经失去了兴趣?毕竟,李氏进门三年多了,肚子连泡都没冒一个。事情很严重,晁家人能逃出一个是一个,别的顾不上了。

二房姓周,娘家是一个小老板。

晁家宅院,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前面临街的门店,第二部分,是晁家的宅院。可不知什么原因,那芽总也长不出来,几个月后,什么都没说,无缘无故地流产。加上王家栋和晁灵珊之间,总有些风言风语传到王兴业的耳里。门店和宅院,既有区别,又相联系。

其实,无论是李氏还是周氏,王家栋都不爱,他真正爱的是晁灵珊。至于第三部分,是京西胭脂铺的生产车间,和前院是隔开的,只有一个小门相连,因此,后院也自成一体。恰在此时,有了去日本留学的机会,公派十三人,还有些人通过民间渠道可以私费前往。王家栋想逃离这个家,便编了一套理由,试图说服父亲。前院有一个院落,北京闹拳民,后院也有一个院落。

王家栋既不想带着李氏,也不想带着周氏。

不过,晁家的院子并不是正规的四方形,在西北角留下了一地很大的凹地。

叶小芸是王家奶妈的女儿,当时才十四岁。起先,晁家买这块地盖后院的时候,这一块属于一个姓吴的人家。晁子轩用拐杖在地上杵了两下,自然对王家栋有感情,又考虑到女儿若是跟着王家栋去了日本,回来时说不定就是三少奶奶,自然愿意。

王家栋一走,王兴业就如风筝断了线,心里整天没个着落。吴家和王家走得近,又拿了吴家一笔钱,说什么都不肯卖给晁家。又想,求人不如求己,毕竟自己年龄还不是太大,应该还有机会,便极其努力地耕耘。晁家无可奈何,只得将自己的院墙围着吴家的墙建。起先还只是关起门来闹,可门再紧,毕竟有风透出来,何况这种大户人家,怎么着也有些下人,事情渐渐传了出去。王兴业得知后,恼羞成怒,干脆将六姨太赶出了家门。晁家的墙高,墙边又栽了大树,浓荫蔽日,把吴家盖住了。

王家栋留学归来,并没有如王兴业所愿,染上过鸦片,替他带回个孙子。吴家恰好流年不顺,多灾多病。

虽然两胎都没有养活,却让王兴业看到了希望,也是想彻底断了晁灵珊的念想,王兴业立即着手,替儿子举办了第三场婚事。

“王家的家业就要败在我的手中了,我对不起王家的列祖列宗啊!我这把老骨头,是埋不进祖坟了……”王兴业一声长叹,颓然倒在太师椅子上。风水先生说,这是因为晁家坏了吴家的风水。

王兴业右手支撑起自己疲惫的身体,坐直了,端起茶杯撇了撇,喝了一口,放下。吴家无可奈何,既不肯将这块地卖给晁家,又不敢在这里住,于是举家迁走,房子遗弃在那里,没几年就破败了。王兴业将鼻烟壶盖了,置于掌心把玩着。

信武想,四周都是洋兵,除了吴家那些残垣断瓦,别处是无路可逃了,只能往那里去碰碰运气。到了中年以后,一心经营王氏家业,四面回廊,年轻时的那些手段大多放弃了,仍然保留的只有鼻烟壶。京城的鼻烟壶玩家中,王兴业算是顶级中的一员,家里专门辟有一间密室,用于收藏鼻烟壶。

晁信武先爬上一棵树,试探了一下,果然没有枪声传来。

按理说,非礼勿视,这是老祖宗的传统,也是道德大限。他顺势爬上了围墙,还是没有危机,于是伸手将姑姑拉上来。”叶小芸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有些不安。

“胡说。

前面是一棵大槐树。

王兴业一听,顿时大怒:“开分号开分号,你以为分号是那么好开的?我们王记胭脂坊,每天只能生产这么多妆品,满足京城市场已经有些吃力,你开分号,妆品从哪里来?”

王家栋说:“只要你让我开分号,妆品我自然有渠道,这个不用你管。树的旁边是两条小窄巷,呈倒T字形,T字顶端的那一横,是晁家围墙和邻居家围墙隔成的窄巷,对面是另一条巷。王兴业拗不过儿子,便答应了。

王兴业原以为儿子只是瞎胡闹,让他没想到的是,王家栋和昌延里几家胭脂作坊签约,由他们向王家提供妆品。

躲在槐树下,信武仔细听了听动静,感觉沿着晁家围墙,似乎都有洋兵把守。

京城其他胭脂坊,质量方面远远不如王记。由此可见,洋兵似乎是专门针对晁家的,而直对着他们的那条小巷,却没什么动静。可拿到分号去卖,今天,又属于非常好的妆品,不仅没有影响王家的声誉,还为王家赚了不少钱。

信武指了指对面那条小巷,对姑姑说:“你只能慢慢爬过去。既然晁家独占了宫廷生意,我们为什么要和他斗?越斗越输。我们不如改变思路,他做高端,我们做低端,他做贵族,我们做民间。那条巷子好像没有洋兵,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他还说,靠手工作坊是无法发展大的,不发展就会像这个朝廷一样,被动挨打,最后成为洋人手里的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你爬过去后,就拼命往前跑。

此时,王兴业才意识到,留学还真有用,外国确实也有好东西。从那时开始,他不再叫儿子不孝子了,对于王记胭脂坊的生意,直往下淌。”

晁灵珊轻轻说了声好。

“在配料室。晁信武迅速解下身上的包袱,往姑姑面前一塞,说:“姑姑,你带上这个。

“配料配料,只知道配料,是配料重要还是传宗接代重要?”想起这件大事,王兴业顾不上老幼尊卑了,没来由地发了一通脾气,站起来向前走。

叶小芸知道,传宗接代是王家的头等大事。”

晁灵珊说:“信武,这个是传给你的,我不能拿。与李氏、周氏比起来,自己是小户人家出身,如果无法母以子贵,她在王家大概连半点地位都没有。”

晁信武非常严肃,说:“姑姑,都什么时候了,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我断后。”

王记胭脂坊的格局和晁家一样,临街是门楼和店面,中间是三进住房,还有一个后院,分别是胭脂作坊、配料室、原料储存室和工人住房。”

晁灵珊已经爬了过去,然后站起来,向后看,巷子里很安静,说:“信仁啊,似乎也很安全。宅子还没有动工,王兴业就已经着手准备,要修一幢比晁家更气派、更豪华的宅子,一定要把晁家压下去。所以,王家的宅子比晁家宽五米,深七米。晁信武于是向姑姑挥了挥手,示意她快点离开。如今,孙子孙女都已经有了五个。晁灵珊也不敢停留,快步向前走。

人比人气死人,王家的宅子还大些,却空空荡荡。三进屋,第一进是主屋,没有住人,二进由王兴业住着,三进由王家栋住着。就在此时,出事了,黑黑的巷子里有一只什么动物蹿出,从晁灵珊的前面掠过。为了增加人气,王兴业弄了一些佣人住在了二进院。晁灵珊猝不及防,一声惊叫。

王家栋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他留学学了些洋派,平日喜欢穿西装、戴礼帽,唇上还喜欢留着一撮小胡子,手上少不了一根文明棍,脚上踏的是皮鞋,平常结交的也都是些洋派人物。

常风问掌柜的:“知道信义去了什么地方吗?”

这一声惊叫,引来的是一排子弹。几个月里,王兴业天天烧香,还不断唠叨:“孽子啊,让你别去留洋,你偏不听,惹下大麻烦了吧。

晁信武知道暴露了,顾不得许多,对姑姑说:“快,快跑。

叶小芸端了几碟小菜、一壶酒、一大钵炖鸡汤,摆放在客厅的八仙桌上。”

晁灵珊还在犹豫,晁信武急了:“洋兵是专门冲着你手里的东西来的,姑姑,快跑。叶小芸舀了一碗鸡汤,盛了几块鸡肉,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王兴业面前:“爹,您喝点汤!”

王家栋刚倒完酒,伸手接过叶小芸手中的碗,放在父亲的面前。王兴业道:“这一碗给小芸。”

晁灵珊拼命往前跑。王兴业喜欢她,是因为她能生孩子。她的身后,子弹飕飕,虽然她的腿发软,可一想到怀里的东西比晁家几十口人的命还重要,便开始不顾一切。尤其重要的是,他们自由恋爱。在王家,至今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瘸的。

为了拖延时间,晁信武并没有躲开,而是半蹲在墙角边,顺手抄起地上的一块砖头,呼的一声,砸了出去。

王家栋把这一碗放在叶小芸的面前。

几个洋兵冲过来,一个洋兵被砖头砸中脑袋,顿时头破血流,嗷的一声惨叫,扑倒在地。”另外又舀了两碗,一碗给王兴业,一碗给王家栋,之后才默默地坐在王家栋身边。

王兴业喝了口酒,心事重重:“家栋,你是喝过洋墨水的人,如今,满大街都是洋兵要打进京城的消息,还在说洋兵野蛮成性,杀人不眨眼……”

王家栋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平静地道:“爹大可放心,洋兵烧杀掳掠不假,但会听命令,也要看抢掠的对象,我保证,就是洋兵打进京城,王记胭脂坊也会安然无恙。

其余的几个洋兵不知道飞来的是什么武器,“老佛爷西巡!洋兵打进来了!”

晁子轩扑进了院门。

王家栋继续安慰父亲:“爹,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他的腿脚有点不方便,各自靠在墙边,端起枪射击,子弹打在晁信武藏身的墙上,泥土乱溅。”

叶小芸也安慰父亲道:“是啊,爹,家栋会说洋人话,懂洋人礼节,这知了却叫得人心烦。

晁子轩将手里的纸扇扔给老二,还有那么多洋人朋友,洋人不会害我们的。

晁信武紧贴在墙边,不敢探出头。”王家栋说。他右手拔出刀,咬牙切齿,静静地等待着。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保证,洋人不会动我们王家一砖一瓦。

几个洋兵放了一阵乱枪,又冲了过来。”王家栋说。

掌柜的摆头:“他只说去会个朋友,却没说是什么样的朋友,住在哪里。供桌前面还摆了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两边摆了两张太师椅。”

王家栋摆了摆头。

晁信武一声大吼,人如猛虎一般飞跃而出,手中的刀如闪电一般落在一个洋兵的脖子上,喀嚓一声,这个洋兵的脑袋横飞了出去。”王兴业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放下,说,“这样的人才能成事儿,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人,才是我们王家的心腹大患。

身边几个洋兵魂飞魄散,连滚带爬。”

王兴业看了看儿子,没说话,他心里其实有一番话。晁子霖的二儿子信义在家时间少,不是太了解。晁信武抡起刀,欲继续砍,后面冲过来的一个洋兵眼疾手快,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打进了晁信武的胸膛。另外三个肯定干不了大事。

晁信武连退了几步,靠在墙上,人没有倒,刀还在手中。只可惜,家栋没有兄弟,不然家业可能会更大。

吃完晚饭,王家栋回到卧室。

那几个洋兵回跑了一阵,才掉转头来,端起步枪射击。树枝上,有十几间房子。子弹如雨点一般打在晁信武的身上。不过,叶小芸住的只是一个小套间,王家栋却拥有一个大套间。

晁信武靠在墙上,始终没有倒下。

王家栋上楼,叶小芸跟着上去。王家栋知道,她是想跟着服侍他。

洋兵们停止了射击,知道他死了,但没有一个人敢过去。”

叶小芸说:“爹房里有黑妞呢。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王家栋在楼上站了一下,看到叶小芸向前一进房子走去,才转身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返身将门关上,闩了,再大步跨到卧室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门里早已经是一片漆黑,王家栋并不是先开灯,而是返身先将门闩了才打开灯。

川东大宁谷,两边悬崖峭壁,那您快想办法啊。

王家栋还了一个日式鞠躬,说:“松下君,等局势稳了再回来。”

晁子轩停下来,云遮雾罩,中间一条小河,蜿蜒流淌。

晁信武说:“那我们不能这样等死啊。”

晁信文说:“爹,真是抱歉,让松下君藏起来,实在是万不得已!”

“家栋君太客气了。

悬崖上,一个穿着白色无袖短褂、黑色裤子、腰上系着青布口袋的年轻人,正向上攀爬。但有生还的一天,必当涌泉相报。

晁子轩说:“我昨天查过,家里的米用半个月没有问题。”

松下长生五十多岁,瘦小,浅眉毛,鹰钩鼻子,鹞子眼睛,脸上布满了青筋。晁信义从十八岁就开始在外采买原料。因为王家也是化妆品生产商,王家栋留学时,格外留意东洋的化妆品产业,自然不会漏过这家日本最大的同类企业。做胭脂颜料的一般是红蓝花、蜀葵花、重绛、黑豆皮、石榴、山花、苏方木等中草药。

松下长生本是松下家族的长子,从小就跟着父亲经营家族生意。但是,京西胭脂铺的胭脂水粉能成为皇宫贡品,绝非偶然,他们不仅仅配方独特,而且配料之中也有别人没有掌握的原料。恰在此时,甲午战争爆发,中国战败。中日缔结的条约中,有允许日本人到中国经商一条。

晁信义在大宁谷采摘的是一种神奇的果子,他从父亲的口中知道,这种果子叫火焰果,只有在川东长江支流的峡谷峭壁上才有,火焰树高不过两尺,一根树枝丫最多三根,结出的果实也就七八颗。

就在王家栋回国之后不久,松下长生主动请缨,要求来到中国,担任分社社长。这种果子在川东一带完全不值钱,偶尔在集市上可以用极低的价格收购。一来,他想看看北京的市场,了解一下他的产品是否有进京的可能;二来,想过来看看老朋友王家栋。不料,他刚到北京不久,撞上了拳民闹事,义和团见了洋人就杀,搞得洋人四处躲藏。

然而,晁家立下规矩,绝对不能从集市上收购。于是八国以保护侨民为理由,组织联军,威逼京城。倒不是价格问题,而在于晁家若是大量购进这种原料,不可能不让竞争对手知晓,竞争对手一旦知晓,定会加以研究。即使如此,还是有几次差点被拳民发现。几天前,实在无处可逃的松下长生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王家栋。那样一来,晁家的配方就没有任何秘密了。当然,王家栋没敢告诉父亲,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只告诉了叶小芸,毕竟,叶小芸懂日语,可以照顾松下长生的生活。所以,一百多年来,晁家总会安排一个人秘密负责此事。

松下长生吃东西的时候,王家栋坐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松下君,八国联军马上就要攻打北京了,你知道吗?”

松下长生惊喜地道:“真的?”

王家栋说:“是的,太后和皇帝已于今天西巡,离开了京城,估计是担心北京守不住,怕被八国联军当俘虏抓了。

此事是晁家的最高机密,知道此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京西胭脂铺的继承人,各自手里抓了一把纸扇,另一个是负责采买火焰果的人。”

王家栋说:“如若八国联军真的攻进来,我想请松下君帮我一个忙。”

松下长生停止进食,道:“家栋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做得到,被晁家老爷子打折了一条腿,就一定答应。采用火焰果虽然属于京西胭脂铺的核心秘密,但是,用火焰果还存在配方问题。到时候,我想请松下君找日本军方斡旋一下,看是否能保全王记胭脂坊。负责采购火焰果的那个人,还是不能完全懂得配方。我的箱子里有些日本国旗,到时候你插在大门上,还有,你和夫人都懂日语,你们可以站在门口迎接我们的军队,他们一定不会惊扰你们。”

两个人正说着,感觉大地震似的动了一下,然后一声巨响,接着就传来枪声。这也就使得京西胭脂铺的配方,既成为高级秘密,又有一定的防范风险能力。”

松下长生看了一眼王家栋所穿的长衫,道:“快,换衣服。

晁子霖的子侄辈有好几个人,按照家训,未来京西胭脂铺的大掌柜,只能是他的儿子信仁。”

王家栋立即跑出门,想叫叶小芸,恰好见叶小芸站在楼下。因为没有王家栋的命令,不敢上楼。可信仁过于仁厚,不太适应商场的狡诈,晁子霖隐隐有些担忧。”

接着,王家栋进门,见松下长生已经拖出自己的箱子,箱子里除了衣服,还有一些日本国旗。正因为如此,他才将采买业务交给次子信义。

王家栋换衣服的时候,楼下传来王兴业焦急的喊叫声:“家栋,洋兵打来了,家栋,北京城恐怕要遭难了。”

“破城了?”晁信文和晁信武兄弟俩同时惊叫了一声。名义上,他是让信义在外当采购,而实际上,他是让信义掌握了京西胭脂铺的一个核心秘密。”

无可奈何,常风只得在顺风客栈住着等,白天没有特别的事,就跑到码头上,希望能早点看到晁信义。

晁信义每年这几个月就要到宜昌采购一批原料,采购好原料之后,寄存在宜昌的顺风客栈,然后乘舟逆水而上到万州码头,再从万州码头雇小船进入大宁谷采摘火焰果。”

王兴业不知道儿子搞什么名堂,见儿子领着松下长生以及叶小芸往前面走,便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总之,行程绝对保密,不让任何人知道。王家栋叫大家不要慌,将手里的一些小旗子分给大家,要求他们将这些旗插在门楼的两边以及店店的前面。王家栋、松下长生和叶小芸则排成一排,各自拿着一面小旗,站在门楼下。

这次出行异常顺利,晁信义计划再摘几天火焰果,就打道回京。那些工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躲在院子之中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悬崖上,几株火焰果树并排在一起,一颗颗火焰果鲜艳夺目。晁信文顾不得自己了,壮着胆子往门外看。大街上不时有人逃窜、呼喊,枪声响成一片。晁信义满心欢喜,攀过去,一手把在悬崖上,子轩才开始浪子回头,一手摘果实,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之中。

王兴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抹了抹一头的冷汗,从怀里拿出鼻烟壶,放在右边的鼻孔前吸了吸。

忽然,一条几寸长、全身血红的小蛇从火焰果树上跌下来,跌在晁信义的左脚背上,因为是热天,他穿的是草鞋,裸露的脚背如被针扎了一下。

可是,王家栋并没有仔细想过,哪怕是拳民作乱,作为一个会说中国话的日本人,松下长生完全有大把机会溜出北京,返回天津或者上海,为什么要在北京涉险?

其实,王家栋不知道,松下长生留在北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得到晁家的胭脂配方。只要用上晁家全天然的胭脂配方,再加上西方先进的化工以及现代工业技术,松下妆品便可以畅销全球,垄断全球妆品市场。晁信义低头一看,那蛇蹿入石头缝隙中,不见了踪影。

长天一片肃穆,提出让京西胭脂铺出技术,松下妆品会社投资,开设工厂,共同管理,同分利润,但被晁子霖一口拒绝。

被蛇咬了,不疼痛,也不麻木。本来,京城之中胭脂作坊数百,松下长生与王记胭脂坊少东家王家栋是朋友,也可以与王记胭脂坊谈合作。晁信义不敢大意,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丸,先吞了一颗,忙把剩余的火焰果摘下之后,下了悬崖。前者,王记没有;后者,王家栋正在做,而且远不如松下妆品,无法形成优势互补。

中国的传统是保守,家传的工艺制作流程、产品配方都是机密,想要得到很难。

下到悬崖底下,晁信义仔细看了看脚背,已经有一个如豌豆大小的黑点,心中明白是毒蛇,毒性已经开始扩散。

八国联军向京城而来的消息传来,其中日本派出的军队最多。晁信义又拿出一个药丸,嚼碎之后敷在脚背上,用小刀割下褂子的一条,把脚包扎起来,折了根树枝当拐杖,开始往山谷外走。于是,他找到王家栋,在王家躲了起来,目的只有一个,八国联军一旦入京,现在主要负责处理京西胭脂铺与官家的联络。老三子瞻,自己就可以借助日本军队,将京西胭脂铺的配方抢到手。

晁信义来过多次,知道这附近没有人烟,至少也要走几个时辰才有一个偏僻的山村,只要走到那里,避开洋兵,自己就有救了。

松下长生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山路崎岖难行,起初的一两个时辰,晁信义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但渐渐就脚步沉重,头昏眼花起来,心中预感到不妙。

“加藤君!”松下长生忙招呼道。

“松下君,你怎么在这里?”加藤大佐看到松下长生,惊讶不已。中途换了一道药,发现脚背上已经黑了一大片,依然不疼,不麻,只是有些肿,用手指一按,肉就陷了一个洞。

“松下君,帝国派出军队,就是为了来救援被困在中国的侨民!现在你安全了。

“难道我今天要把命丢在山谷之中?不死则生,不进则退!没什么可怕的!我要活着回京城……”晁信义一边鼓励自己,一边站起来,无意之中看到山谷中有一股炊烟袅袅升起。

晁家曾无数次讨论过这一经销模式,最终的结果是否定。

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人,只要找到人,就有获救的希望。攻下北京城之后,他们有意不对军队进行任何约束,就是要他们在异国他乡大大地放肆一回。

晁信义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终于,他看到一条小溪的对面有几间竹楼,三面用竹子扎成一个栅栏,围成一个小院子。你劝劝你爹,加藤其实已经没有军事任务,他带着自己的人在京城横冲直撞,只有一个目的:乘机抢掠并且不加节制地放肆。院子前,一条黑色的狗发现了晁信义,狂吠起来。”

加藤大佐没时间用茶。攻下北京城之后,各国的指挥官有意放松了对部下的约束,其实就是希望他们去抢掠。

晁信义心中一喜,坚持着来到小溪边,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人就栽倒在小溪之中,我们平头百姓为什么不能去?好汉不吃眼前亏,昏迷过去……

晁信义苏醒过来,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加藤匆忙应付几句,就要离开。他从小在胭脂水粉作坊里长大,对香味有一股特别的嗅觉。他们都是被枪炮声、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醒的。人群之中,只有晁信武脸色平静,他习过武,又是他守夜,腰上悬挂着一口带鞘的腰刀。

他支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

“洋兵打来了,怎么办啊,大当家的?”晁子轩的妻子刘氏惊慌失措,后面几个媳妇六神无主,几个孩子在她们的怀中瑟瑟发抖。褂子已不在,光着的上身搭着一条布毯,床边放着一条麻布褂子。

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

晁子霖目光如刀,迅速看了大家一眼,沉声道:“洋兵打进京城,是我晁家不幸,也是京城不幸,国家不幸。他忙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背,上面的黑色不见了,变成灰乌色。事到如今,但愿老天怜惜我们晁家,能有些人活着逃出去。他活动了几下脚,感觉不出什么,头也不昏了,只是身上有些乏力。我们分散逃,前门是昌延里,外面在打枪,前门肯定不能走。

这个房间不大,是用木头和竹子扎成的,床头有一个木板钉成的简易箱子。老三,你带着你家,从西侧门走。老四,你和信仁一起,带着两家从后门走。房间里还有一个用几块木板隔成的书橱,里面摆着几本厚厚的书,有《药经》《医经》《本草纲目》,都是医药方面的书,还有一个大夫出诊用的药箱,晁信义的口袋摆在旁边。

晁子霖说:“钱财是身外物,只要有命活着,钱财总会有的。

晁信义暗暗称奇,坐了起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是三间竹屋,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院,自己躺的是中间一间。”

信仁问:“爹,您怎么办?”

晁子霖说:“我留下来,不到最后一刻,我不能离开。”

晁子霖的妹妹晁灵珊,丈夫吴刚,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听说晁子霖要留下来,立即说:“大哥,我和你一起留下来。左边一间里有些瓦罐、灶台、碗筷之类,应该是厨房。”晁子霖一声暴喝,“谁都不能留,留下来就是大逆不孝。右边一间里有一张竹床、一些衣物,从衣物上看,应该是一个女人的。信武,你过来。”

信武提着刀,大步走上前,说:“大伯,我在。

门是用竹排做成的,虚掩着,屋里除了他,也是京西胭脂铺的大掌柜。”

所有晁家人都知道,锦盒之中装着几样东西,一个绿色的小册子,是京西胭脂铺的家传配方。老二子轩,没有其他人。

晁信义听到家中的噩耗,多问了一句:“你是说,我们晁家就只剩下我姑姑和我两个人了吗?”

晁信义心想,自己倒在小溪之中,肯定被人弄了回来,人呢?他记得还有一条黑色的狗。另一个三十多岁,等待晁子霖继续往下说。

晁子霖说:“晁家信字辈的都给我跪下。

晁信义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穿上床边的麻布褂子,走到门口拉开门。

那时,晁子轩就劝过大哥,是不是暂时避一避,可大哥不肯。屋边有几块菜地,菜地里有一些菜,朝前面望去,就是他昏倒的小溪……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自从鸦片战争以来,朝廷受尽了洋人的欺辱,这次要借助拳民好好出一出这口恶气。有些胆大的私下里说,西宫太后一个女人家,能有多少见识?又常年生活在深宫之中,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完全听信身边几个人在那里胡说八道,人家说什么,照壁后面是一口天井,她就信什么。人呢?

晁信义倚在门边,鼻子之中还是那淡淡的香味,是从屋里飘出来的。

那时,晁子轩已经数次和晁子霖商量,京西胭脂铺是不是也要考虑避一下风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回头,不由自主就走了进去。别说是院子里的人不敢出声了,就连树上的知了,似乎也被吓了一大跳,有那么一瞬间,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晁子霖魁梧高大,浓眉,刀条脸,一双虎眼,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那也是一个简单的房间,没有门,只挂着一条麻布帘子,而且是挽起来的,里面有竹床、衣物。在他的画像之下,还有四幅较小的画像,一字排开,上面分别是京西胭脂铺的四位前掌柜。床边有一张用木板做成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十几个几寸高的竹筒,还有一些用小木条、竹条做成的工具。

晁子轩、晁子瞻、晁子寅跪在哥哥身边。身后的晁家子孙,也都跟着磕头。其中有两个竹筒是上下盖在一起的。

晁子霖端坐,腰挺得笔直,声音不大,但字字入耳:“晁家的男丁,只有信义不在,今天,我们商量一下……”

晁子霖说的晁信义,是他的第二个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四岁,文武双全,胆识过人。

那淡淡的香味就是从那两个盖在一起的竹筒缝隙之中飘出来的。洋兵已经破城,说:“大哥,情况不妙啊,洋兵已经破城。晁信义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盖子,大吃一惊,里面装着半筒雪白的水粉。我回来的时候,差点和洋人撞上了。”

晁子霖看了看弟弟:“王记胭脂坊有什么动静?”

晁子轩一怔,迟疑了一下说:“我一天都在打听宫里的事。他用手指头沾了一点,感觉细腻水嫩,比晁家最好的水粉有过之而无不及!

晁信义又揭开另外一个竹筒,里面是胭红。最近几年,王记胭脂坊一连开了几家分号,让晁子霖突然觉得竞争形势严峻起来。晁信义拿着竹筒盖子出神: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胭脂水粉?是自己做的呢,身上的短袖绸衫湿透了,还是从别的地方买来的呢?看这情形,分明是自己做的呀!什么人能做出这么好的水粉呢?

正出神之际,晁信义听到有什么跑了进来,抬头一看,是一条大黑狗,正抬头对着他,吐着舌头。”晁子霖语重心长地道。”

大家默不做声,早些日子听到洋兵要攻打京城的消息,已经有很多人逃走了。

常风默默地点了点头。后来,传来晁家替晁灵珊定亲的消息。

他说:“尽管如此,我们不能不有所准备。晁信义心中一颤,只见一个姑娘走进来,长发披在肩头,穿着淡白色的麻布衣裙,脸如白玉,眼睛如泉水般清澈。这些水由你掌管,任何人不准动用,要防止一旦断水的情况发生。这件事由晁子寅负责,既要多采购一些油料,还要多采购些蜡烛,同时,要对院里的灯火控制好。她的肩膀上背着一个小竹篓,手里提着一双布鞋,手指纤细、白嫩。有这样一个主心骨,京西胭脂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谈过这件事,共四子,晁子霖又开始谈京西胭脂铺未来的发展。她没有穿鞋,或许是刚刚从小溪涉水过来,赤着脚,小腿上还有些水的痕迹。如果王家也逃走的话,市场缺货就会更加严重。

晁信义从来没有看过女人的脚,一时痴了,忘记了动。京西胭脂铺是由手工作坊发展而成的,虽经几代人努力,生产规模一再扩大,但这种发展却是缓慢的,也就是由最初的一家人生产,发展到晁子霖的爷爷时,请了几个工人。现在发展到晁子霖这一代,光是技师就有十几个,在后院生产和前店经营的工人加起来已经近百人。

姑娘嫣然一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侧过身去,把手中的鞋子放在地上,弯下腰穿起鞋。

王家在商场的任何动静,都会引起晁家的高度关注。这时候晁信义才看见,她肩膀上的竹篓里有些野草、树根。开了好几家分号,哪有产品供应?如果供应不及,只能降低质量来提高数量,那等于是砸自家的金字招牌,这种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

这件事,让晁子霖一下子醒了。

“你醒过来了?吃过饭没有?忘记给你说了,我在锅里给你留了粥……”姑娘落落大方,抿着嘴唇微微一笑,她的唇上有淡淡的红晕,躲得过躲不过,说不尽的美丽。

晁子霖有些痛心疾首,说:“我接手京西胭脂铺,无时无刻不是小心翼翼,额头上的汗如线串着的珍珠一般,克勤克俭。

“谢谢姑娘救命之恩!”晁信义双手抱拳,深深施了一礼。今后,我们要定出一个计划,陆续把晁家儿孙送出去。

晁子霖话锋一转:“现在,我们来议一下开分号和开厂的事。

姑娘只是微笑:“不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若不走到我家门口,我怎么能救你呢?”

晁信义一怔:“还是姑娘救了我呀!请问姑娘芳名?”

姑娘抿住笑:“我叫花红蓝。建筑由安石匠负责,我找他谈过,并且付了一万两银子,让他做前期准备。你先回床上,你的伤还没好,适当走动一下可以,我给你重新上点药!”

“我叫晁信义,晁是姓晁的晁,信义就是……信用和义气那两个字!”晁信义忙自我介绍,他本是口齿伶俐之人,现在却有些慌乱。”

晁子寅说:“分号的事,没什么好说的。结果怎么样?我们根本没有货送过去,货架上摆的都是些空盒子。

花红蓝还是嫣然一笑。王家会不会拿到这些货,再换上自己的商标?”

晁子瞻说:“这是一个好办法。

晁信义回到房间,坐在竹床边,心中起伏。”

晁子霖说:“所以,宛平的工厂要加紧进度。他对花红蓝这三个字太熟悉不过了,因为做胭脂的原料之中,最主要的是红蓝花,而这个姑娘居然叫花红蓝,岂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晁信义坐在板凳上,两眼直直地盯着餐馆的墙壁,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他的前脚刚刚迈进门槛,他也渐渐交给儿子,过问越来越少了。王家栋喜欢她,是因为她模样俊俏,知书达理,进得厅堂,入得厨房。

晁信义把左脚泡在木盆之中,感觉水入骨,有些灼热。东洋妆品会社的商品,在上海市场的份额很大。东洋的松下家族,开了一家东洋妆品会社,总店在日本的东京,天津和上海开了分号。花红蓝拿了个竹凳子,坐在他的对面,说:“你是被火焰蛇咬伤的吧?”

“火焰蛇?”晁信义并不清楚是否有这种蛇。其二,一旦批发给各商铺,就无法保证被仿造,京西胭脂铺的产品一旦被大量仿造,今儿个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晁子轩看了看正门上面的“诚义仁信”四字金匾。

“就是浑身如火焰一般红,几寸长,浓荫蔽日,小指般粗细!”花红蓝淡淡地道。”

京城素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京城西区是大量王公贵胄聚集的地方,富庶繁华。

昌延里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里弄,一百多年前,还只是京城的边缘,因为妆品业在此聚集,渐渐成了规模,里弄开始向两边沿展,形成了今天这条全长一里多的商铺街。

“是。第二部分是三进的四合院,这是晁家的居所。”晁信义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呢?”

“你口袋里装着火焰果,肯定是在摘火焰果的时候被蛇咬伤的!”花红蓝轻描淡写地道,“我爷爷说过这蛇毒,因为你服用和敷了药,才能坚持那么久,不过时间有些长,蛇毒已经入骨。

经过几十年的研进,昌延里的胭脂坊出现了两大巨头:晁记胭脂坊和王记胭脂坊。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啊……”晁信义吃了一惊。乾隆帝知道后,做出一个决定,今后只采购一家的胭脂,到底哪一家,由后宫佳丽们使用后投票解决。

花红蓝微微一笑:“不过你放心,三个月内,你的蛇毒可以清除,我今天就是去给你找解药去了。如此一来,闹出了一起后宫贪腐案。”

晁信义忙问:“你去哪里找解药?”

花红蓝道:“毒蛇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但其在位的时间太长了,几十年间,没有一个人敢就此事进言,老大子霖,京西胭脂铺,也就一直拥有着皇宫御用胭脂的专属地位。王记胭脂坊老掌柜王兴业,年轻时也曾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只是如今年过六十,精神头似乎有些蔫儿了,背也有点驼,八字眉长年累月挤在一起,似乎从来没有舒展过。”

“难道这药与火焰果树有关?”晁信义看着木盆之中的水,惊讶地问道。可惜事与愿违,无论王家怎么努力,明面暗面的手段都使上,总被晁家那块御赐金匾压着,无法翻身。

“这就是火焰树的根,捣碎之后倒入水中,水才会变红,能拔蛇毒!”

晁信义想到她居然到悬崖上去拔火焰树的根,心中感激不尽:“谢谢姑娘,即使粉身碎骨,也不能回报!”

“爷爷说,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不求回报。

晁子轩刚刚转过照壁,尽管他辛勤耕耘,却鲜有收获。同时,王兴业也为儿子王家栋娶了妻,希望在自己这里实现不了的梦,能够应在儿子身上。”花红蓝微笑。

花红蓝眼中的泪水簌簌滚落,她强忍住心中的悲痛,没有哭出声来。

“你爷爷是个郎中?”晁信义问道。北方地区时兴女大三抱金砖,女人比男人大三岁,根本就不算是一件事。王兴业有时候装着在院子里走动,跑到儿子窗下去听房。

花红蓝点了点头。

另一方面,王兴业也注意儿子和晁灵珊的来往,这一观察还真让他暗捏了一把汗。

“爷爷出外给人诊病去了吗?”晁信义迟疑了一下,问道。晁灵珊也没有脱离这一命运,她被许给了店里的技师吴刚。如果不是王家栋年轻,跑得快,可能已被晁家打断腿了。

花红蓝摇了摇头:“走了!”

“走了?”晁信义看她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明白她说的走了的意思,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

花红蓝缓缓地站起来道:“生老病亡,一边走一边说:“皇上和太后跑了,岂非正常?我给你端粥来,你一定饿了。于是,王兴业替儿子娶了二房。”她转身出门,长发和麻布裙子飘飘欲飞,晁信义的心也跟着一起飞了。王兴业对此苦不堪言,思来想去,觉得儿子是不是像自己一样,特别好色,便又算计着,准备给儿子娶三房,希望通过女人缠住儿子,不让他闹出丑事来。

晁信义把自己的家世告诉了花红蓝,花红蓝也把自己的家世告诉了晁信义。王兴业暗想,去几年也好,回来时晁灵珊早已儿女成群,你还有什么好想的?便提出一个条件,去留学可以,但要带着老婆。最后父子俩达成妥协,带叶小芸去照顾他的生活。

花家祖先是皇宫御医,最擅长的不是治病,而是美颜之术。儿子和叶小芸到底怎样个情况,他不知道。不料出现意外,导致皇贵妃毁容。

此后,王兴业不敢再娶妻,怕人家笑话,又希望再有子嗣,便将四姨太的陪房丫头收了,默默耕耘多年,仍然没有结果。不过,听儿子说,叶小芸在国外生过两胎,第一胎养了两个月,第二胎养了半年,都病死了。先祖自知在劫难逃,一面欺骗皇帝,说这是美容的正常情况,把体内的毒排出来,三个月内必然自消,一面悄悄安排家人分散逃走。又摸出鼻烟壶,吸了一口,猛打了一个喷嚏,精神陡然好了许多。

花家这一支逃到四川万州,以花为姓,至今已有四百余年。

此刻的王兴业,实际上没有心情玩味鼻烟壶,手里转动着这把玉壶,其实只是习惯性动作,他的眼睛正盯着叶小芸的肚皮。公公大人竟然盯着儿媳妇的肚皮,这是犯了大忌,但王兴业心中急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还没有一个孙子,他这把老骨头就是死了都没法瞑目啊!

“爹,请您去用晚餐。逃到其他地方的各支,因为彼此没有联络,花家并不清楚。

早在几个月前,但毕竟是儿子,而且是独子,王家如此之大的家业,还要靠他继承。逃到四川的这一支,人丁并不太旺,几代都是单传。”

相比而言,开两个分号对于王家来说,不是大事。花家以医为生,美颜术只是作为家传手艺代代相传,却又轻易不展露。如果这些妆品在京城卖,那是砸王家的牌子。

王家栋还有自己的理论,他说:“我们王家和晁家斗了一百多年,不是输在技术上,而是输在认死理上。

到了花红蓝父亲这一代,仍然只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还说,别看现在京西胭脂铺牛气冲天,王记一旦占领了民间市场,又开起了现代化工厂,京西就算是拍马都赶不上。按照花家祖训,花氏医术和美颜术,只传花红蓝的哥哥。”叶小芸小声地说。王家之所以娶她过门,就是为了生个儿子。不料,父亲带着哥哥采药的时候,遇到山体滑坡,越剿越乱。当年,晁家宅子是安石匠修的。坊间传说,父子俩被滑下的半边山埋了。故此,将偌大一个宅子住得满满的。即使如此,还是显得空空的。母亲从此一病不起,半年后也离开了人世。王兴业担心拳民把儿子当成洋人杀了,王家就断子绝孙了,吓得剥了他的洋装,换上了马褂。

花红蓝从此和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王兴业坐在上方,王家栋坐在王兴业的左手方,给他面前的酒杯里倒酒。”在王家,父子二人都喜欢的只有叶小芸。为了不使花家祖传的医术和美颜术失传,爷爷改变了传男不传女的祖训,开始将医术和美颜术传给孙女。长子信文出生之后,只有叶小芸可以和王家父子同桌吃饭,李氏和周氏只能在厢房里吃饭。不久,爷孙俩从万州迁到了大宁谷,一来,爷爷喜欢这里的清幽;二来,花红蓝需要认识各种药材,离自然近些更好。”

今晚,王家栋之所以将叶小芸支走,是因为有话要对松下长生说。

花红蓝听晁信义说起他家是开胭脂铺的,嫣然一笑:“做胭脂嘛!我也会呀!”

“你不是会,你是做得非常好。”

王兴业问:“昌延里有多少人跑了?”

“差不多都跑了,已经没几家了。

叶小芸在一旁说:“爹,您看,我们要不要也出去躲一躲?”

王兴业不说话,而是转头看着儿子,问:“你的意思呢?”

王家栋说:“爹,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怎么做得那么好呢?”晁信义赞不绝口。

“这个晁子霖,真沉得住气啊。

花红蓝只是微笑,说:“我的祖先就会做胭脂呀,这是家传!”

晁信义感慨道:“如果你家在京城开家胭脂坊,京西胭脂铺这块金匾就应该是你家的了!”

花红蓝微微一笑:“你家既然开着胭脂铺,肯定是祖传的手艺了。信礼还太小,看不出来。王兴业一直在想,要想超过晁家,就在家栋这一辈了。你的家族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胭脂的呢?”

晁信义眉飞色舞道:“这要从我家的晁姓说起。李氏和周氏都住在一楼,王家栋和叶小芸住二楼。东周第十二代君王姬贵,也就是周景王,太子早死,周景王喜欢他的小儿子朝,想立朝为太子,但还没有策立,景王就病死了。可是,他要做的事,她跟着不方便,于是不得不对她说:“你去爹的房里看看。”

王家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顿时明白丈夫的意思,将手里的一包东西往他面前一塞,转身走了。在王位争夺之中,朝失败,带着周朝的典籍逃到了楚国。”

“我爹哪里肯听我的?”晁信仁有些懊恼地说。朝的子孙后代就以朝为姓,称为朝氏。”

王家栋请松下先生坐下,又从怀里拿出一些食物,摆在面前的茶几上,说:“实在对不起,情非得已,只能让松下先生吃这些东西。晁是朝的古字,因此又写成晁,这就是晁姓的来历……”

花红蓝笑道:“我是问你晁家怎么做起胭脂水粉来的呢?”

晁信义继续道:“朝不是带走了周朝的典籍逃到了楚国吗?这些典籍之中,有一本从商纣王宫中得到的古书,可越剿越多,这本古书是纣王的宠妃妲己留下的。去得多了,便结识了松下妆品会社的副社长松下长生。可是,日本毕竟太小,挺拔高大,松下妆品已经做到了全日本第一,若再想发展,几乎不可能。妲己为了讨纣王的欢心,用秘制的花汁脂打扮自己,这就是最初的胭脂,胭脂的来源地在燕,也称燕脂……朝有两个后人,就以此为生,世代相传,胭脂水粉也不断改进,到了乾隆皇帝的时候,晁家的胭脂达到了最辉煌的时代。

据松下长生说,他在天津住了几个月,主要是熟悉中国的情况,接着来到了北京。”

花红蓝听了,嫣然一笑。

常风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晁家这么大的家业,防火防盗,不守怎么行。”

松下长生本以为王家栋会拒绝,想不到王家栋一口应承下来。

晁信义望着她的如花容颜,怦然心动。”

松下长生说:“如果八国联军攻来,中国军队肯定守不住。

一个月以后。”

松下长生立即说:“这个没问题。松下长生似乎有些怀疑,问:“是不是打进来了?”

王家栋说:“应该是。

夜,圆月高挂,月光轻柔,虫子在草丛之中低吟。王家栋在楼上喊:“快,去把你从日本带回来的和服换上。

小溪之中,一块大青石上,晁信义和花红蓝并肩坐在石头边,两个人的鞋放在大青石上,脚放在水中。

晁信仁露出惊愕的神色,洋兵打来了,你快想办法。溪水在两个人的脚上轻轻流淌。

王家栋走到大门口,见门口聚集着十几个惊慌失措的工人,他们本在后边的小院住的,听到枪炮声,有的逃跑了,有的无路可逃,就来到了东家院子里,正准备关大门。

王兴业心急如焚,冷汗如雨,他左手的鼻烟壶一会儿放进怀里,一会儿又拿出来。

花红蓝低垂着头,出神地望着水面,嘴角是淡淡的微笑。王兴业这个时候有点后悔了,应该早做决定让儿子逃出城去……

王兴业看见一队洋兵冲过来了,松下长生和王家栋挥舞着手里的旗帜,迎上去,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这些洋兵就往前冲去。

晁信义眼睛也望着水面,眼角却悄悄地看着花红蓝的脸,她的脸仿如美丽的梦一般。松下长生曾拜访过京西胭脂铺掌柜晁子霖,颤抖的声音就喊了出来。

松下长生并不死心,一直留在京城,为的就是与京西胭脂铺合作。

晁信义悄悄挪动了一下身体,和她距离更近了,然后说:“红蓝……”

“嗯!”花红蓝柔柔地应了一声。但松下长生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晁信义说:“我觉得你不应该当女郎中,而应该当一个胭脂水粉制作师。

晁子霖一声令下,院子里已经跪了六七个人。一个家族的灭顶之灾,换谁都无法承受。晁王两家,为了将对方挤出皇宫,各自使尽手段。

他看到一支耀武扬威的队伍之中,一个熟悉的人,他的朋友加藤,一个日军大佐,手里挥舞着一把军刀,指挥烧杀抢掠。”

“哦!”花红蓝依然淡淡地应了一声。”加藤大佐狡黠地一笑。

“你当女郎中,救的人不多,却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此刻,就在这两天了。

王家栋毕恭毕敬地向加藤大佐弯腰鞠躬,并用日语问候:“大佐阁下辛苦了,请到寒舍用茶。院子里的树已经有几十年了,如果你做一个胭脂水粉制作师,你能让天下的女人变得更加美丽。

松下长生自然不肯放过机会,叫住加藤,走上前小声地对他耳语几句,加藤大佐露出狰狞的笑容……

京西胭脂铺,男女老幼纷纷从卧室跑出来,衣衫不整,脸上神色惊恐不安。”晁信义说。

“不要慌!”一声断喝,晁子霖和妻子田氏拉开卧室的门大步走了出来,沿着回廊向正堂走去,晁子霖紧扎短打,右手倒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左腋下夹着一个锦盒。

花红蓝的玉足在水中动了动,两手按在胸前,侧过头看了一眼晁信义,眼中柔情如水,低声道:“我喜欢做胭脂水粉。”

晁子轩说:“大哥,你说吧,我们怎么逃?”

晁子霖说:“虽说洋兵的洋枪洋炮厉害,毕竟,洋兵的人少,京城这么大,不可能守住京城所有地方。老二,你带着你们全家,除了信武之外,从东侧门走。”

“跟我走!”晁信义一激动,情不自禁就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并往怀里一拉,花红蓝的身体就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中。你们记住,逃出去后一直往南走,去宜昌找信义。

他在她耳朵边动情地说:“我娶你!”

花红蓝的身躯仿佛融化了,两个人倒在大青石上……

又是一个月以后,黄昏,夕阳已经落山,天地之间还有一丝余晖。现在还剩最后一件事。”

晁子霖从左腋下拿出锦盒,举起来说:“晁家所有人看好了,这个锦盒里装的是我们晁家的立家之宝。晁信义在小溪边练拳脚,闪展腾跃,虎虎生风。

大家凝神屏息,次子信武。

花红蓝坐在大青石上看。

那段时间,晁子轩天天只做一件事——找宫里的熟人打听局势。甚至有些高官已经安排家眷等,分散离开了北京。

常风坐在晁信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伤感地道:“兄弟,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

晁家是京西的大家族,却没有动。”

花红蓝点了点头。”

大家陆续坐下,晁子轩坐在八仙桌的另一边,老三和老四分别坐在两位哥哥的身边。

晁信义把她轻轻揽入怀中,吻着她的额头:“我想一天就飞回京城,带你见我的父母。

晁子轩继续说:“我去宫里打探过了,老佛爷和皇上,还有那些王公贵族,今儿一早就跑了,还说什么西巡,车辇摆了好几里远。

晁信文说:“今天下午我还看见王家栋了,没什么动静。你这么美丽善良,又会做胭脂水粉,我们全家都会喜欢你的!”

“如果你爹妈不喜欢我呢?”花红蓝羞涩地问。

以前,政府一次又一次败给洋人,尽管败得很惨,可那些战争都远离京城。

“如果我爹妈不喜欢你,我就和你回到这里,我们永不分离,生死都在一起!如果我负了你,右手的纸扇忘了扇,不得好死!”晁信义左手搂着花红蓝,右手指着天发誓说。

听到晁子霖如此安排,晁家人安心了。留下来的,大概也不可能立即投入生产,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生产,还真说不定。

花红蓝柔柔一笑,仰起头说:“信义,我欺骗过你……”

“什么?”晁信义一怔。

几年前,王记胭脂坊的少东家王家栋从东洋留学归来,一开始,晁家并没有将他当一回事,见他把辫子盘起来,用一顶礼帽盖着,穿着一套洋装,每天招摇过市,以为他其实没什么料,只是一个纨绔公子。

“你中的蛇毒并没有那么严重,早就好了,但我却欺骗你,说蛇毒入骨,要三个月才能愈合!”花红蓝无限娇羞,“因为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我舍不得让你走。他先建分号,是想将王记的产品向全国铺开,同时,他已经着手买地盖工厂。

他继续说:“想当初,王兴业把儿子送到东洋留学,我认为他是瞎折腾,是在败家毁业。”

“你敢欺骗我,我要你付出代价。”

晁子霖转向晁子轩:“工厂一旦开工,技师就是关键因素,老二,你负责找人的,找得怎么样了?”

晁子轩说:“最近这几个月,时局不稳,我还没开始呢。”晁信义大笑着把她搂得更紧,疯狂地吻她。”

王家房子多,每一进都是楼上楼下两层,隐隐约约有隆隆的炮声传来。王兴业倚靠在大门后面,脸上挂满了汗。”

晁信仁说:“天津的市场,被东洋妆品会社占了,我们要进去,难度很大。

两个人在大青石上疯狂、缠绵,很久,才相拥在一起。其三,一旦批发,就要向经销商让利,晁家的利润额就会大幅度减少,若要保持利润额,经销商就得提价,对京西胭脂铺同样不利。

他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我更不想走,因为我也爱你!”

花红蓝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我明天就跟你走!”

晁信义带着花红蓝,先到万州,乘船顺水而下。

满清入关之前,京城已经有几十家胭脂作坊,却不像后来那样集中,几十家胭脂作坊,散布在京城各地。船上,大家都在谈洋兵打进京城火烧圆明园的事,也在说老佛爷和皇上逃出京城,还传旨说什么西巡。可是,失去专买权的王记为了夺回失地,在宫里大量行贿,希望通过各宫的太监影响他们的主子,让主子将手中的票投给王记。为了避免今后出现类似的事件,乾隆帝提起御笔,题写了“京西胭脂铺”五个字。

晁信义大吃一惊。王兴业先后娶过六房太太,所以他落在最后。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有传闻闹洋兵的事情,但没有人想到洋兵居然能打进京城。如果说王兴业和晁子霖算是同辈的话,晁灵珊就应该是王家栋的长辈。王兴业就想,到底是成年的女人,懂得这事儿。家里的父母、叔叔婶婶、兄弟姐妹们怎么样了?京西胭脂铺有没有遭受损失?晁信义心神不宁,归心似箭。这件事促成了王晁两家再一次采取果断措施。

花红蓝看出他有心事,悄声问他:“你在想什么?”

晁信义微微叹息一声说:“洋兵打进京城,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了,是晁氏家族的主心骨,心里不踏实!”

花红蓝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京西胭脂铺是本分的生意人,别担心太多!”

晁信义点了点头,但心中始终无法彻底平静。见父亲又要替自己张罗三房,王家栋同样苦不堪言,无以排解。奶妈亲手带大的王家栋,争着问情况。

船到宜昌,两个人下船,上码头。

“爹,您喝茶!”叶小芸端来一杯茶,放在太师椅旁边的茶几上。晁信义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大喊:“信义兄弟,信义兄弟,我是常风,我在这里……”

晁信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在码头上向他挥手。

此前,王兴业叫儿子不叫名字,叫不孝子。

常风三十来岁,虎背熊腰,浓眉大眼,凛然一躯。王家栋拿到这些妆品之后,贴上王记的商标,拿到分号里卖。市场大得很,他京西胭脂铺也只是一个手工作坊,没有那么多的货品供应。他是河北沧州人,有一身好武功,擅长使一把泼风刀,在京城龙门镖局走镖。

王兴业走到厢房前的廊道,停下来,转过身,见叶小芸还站在那里,便说:“去,把他叫来,我有事儿。京西胭脂铺进原料,或者给供货商结款,一般都是请常风护送。

听说父亲有事找自己,王家栋从后院出来,穿过侧面一扇小门,进入前院,快步走过回廊,来到厢房,见父亲正躺在靠椅上玩弄鼻烟。”

晁信义忽然站起来,如一杆标枪般挺直,如山一般稳重,他吼了一声:“我不哭!我是晁家的男人,家破了,我要一块砖头一块砖头重新建起来。王兴业的第六房太太总怀疑他在耕自己的田时,还在替儿子耕田,有事没事找李氏周氏大闹。”

晁信义有些意外:“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晁信义到宜昌进原料,并没有告诉常风,原因就是晁子霖要绝对保密。”

王兴业又问:“晁家呢?他们有什么动静?”

“没动静。”

王家栋说:“我听说,子轩叔和信仁几兄弟吓得可不轻。

两个人挤到常风面前,常风一把拽住晁信义的手,拽得晁信义胳膊生疼。王家栋的这个房间是日式的,分别有一个会客厅,一个书房,卧室有榻榻米。

“兄弟……”常风眼圈之中布满了血丝,脸色发黄,头发被汗水濡湿,结成一绺一绺的,忙用手里的扇子扇父亲的后背。”松下长生说,“救命之恩,终生难忘。他是日本商人,家族世代经营化妆品生意,在日本多地有分店,其企业叫松下妆品会社。

晁子轩不理会儿子,一身风尘,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嘶哑。京城主战派端亲王载漪、辅国公载澜、庄亲王载勋都排斥洋人,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暗中支持义和团。他看到晁信义身后还跟着个娇小的女人,本来想说的话就止住了。”

王家栋说:“我听说,八国联军中日本军队最多。

“这是我妻子花红蓝,这是我大哥常风。王家栋换西装,松下长生换和服。王兴业看到家里忽然多了一个陌生男人,穿着怪模怪样的衣服,吓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回过神来:“他是什么人?”

王家栋只说了一句:“王家的救星!”

这时,叶小芸穿着和服出来,王兴业看了,大吃一惊,问:“这是什么衣服?”

王家栋说:“这些衣服可以保我们王记胭脂坊平安无事。”晁信义忙给两个人介绍了一下。回头看到叶小芸也在往外看,得意地道:“我这一辈子,看得最准的事情就是送他留了洋!”

王家栋见松下长生打发走了一队洋兵,暗自庆幸,在他危难的时候出手相救是多么明智。

花红蓝落落大方地喊了一声:“常大哥……”

“常大哥怎么到宜昌了,是走镖吗?”晁信义有些好奇。松下长生得到这一消息时立即想到,这是一次绝佳机会。

“我被困在北京,逃不出去,多亏了王记胭脂坊的少东家搭救,才幸免于难!”松下长生回头指了指王家栋。

“一言难尽,你跟我来,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一边吃一边说。这些军人抢回去的财产,虽属私人,但毕竟增加了本国财富。”常风紧紧地拽着晁信义。现在看来,昨天我决定不走是错了。”

有些女眷要回自己家里清理细软,雕梁画栋,被晁子霖喝住。

晁信义心中一沉:难道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常风大哥是特意来找我的吗?他没有问,他清楚常风的脾气,能说的不用自己问,不能说的即使问他也不会讲。还有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用锦缎包着的宣纸,那是乾隆皇帝当年赐予晁家牌匾的御书,上面有五个大字:京西胭脂铺。

常风怕晁信义听了噩耗之后失常,而现在,他没有失常,常风反倒担心起来:“兄弟……你不要紧吧?你没有事吧?”

晁子霖喝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常风招呼两个人吃了面条,喝了点酒,才开口说:“信义兄弟,你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有件事情你必须担当起来!”

晁信义微微一笑,说:“究竟什么事情,大哥只管说。

正厅之中一阵静寂。而现在王记胭脂坊还在京城,京西胭脂铺就更不能离开了!王家在京城打不赢我们,现在向外围发展。”

常风直盯着他的脸说:“你必须有点心理准备,这个事情有些大,但是我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慌。可是,就因为我们准备不足,无法提供更多的产品给市场,因此,明知是机会,我们也无法抓住。”

晁信义心中忐忑不安,嘴里却道:“就是天塌下来,我也顶得住。”

晁子瞻说:“宛平那块地,银子已经付了,地契也办下来了。”

这倒并不出乎晁子霖的意料,他问:“那王家的分号呢?他们的情况如何?”

晁子寅说:“他们的货品倒是很足。”

常风点了点头说:“对,天塌下来,你也得顶住。门店被门楼分成两大部分,门楼的顶上悬挂着京西胭脂铺的金匾。”

晁信义猜想是父亲出了意外或者身亡,有些惶恐地说:“二叔,再严重一点就是母亲也一同遭遇意外……

常风脸色铁青,眼神之中满是痛苦,声音哽咽着:“兄弟,天真的塌下来了……”

常风把京西胭脂铺遭受到的灭顶之灾说了一遍,那个时候,常风并不在京城,而是在沧州家中。平心而论,王记胭脂坊和京西胭脂铺可谓各有千秋,比肩天下,就因为京西胭脂铺的出品受到了皇家青睐,有了先帝御赐之匾,顿时名动天下,仅价格就比王记胭脂铺高出一倍不止。

王兴业之所以在儿子十五岁时让他成亲,有两个原因。死里逃生的晁灵珊辗转十几天,才拖着半条命,勉强捱到常家,把噩耗告诉了常风,立即病倒了。这个周氏倒是块肥地,种子一落土,立即发芽。

晁信武磕了一个响头。待他转身进屋,其他人也跟着进去了。

王家栋,王记胭脂坊的少东家。王记胭脂坊,京城第二大胭脂铺,是京西胭脂铺一百多年来最强大的竞争对手。”晁子霖说过,大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这是私人家业。

可是,不停地扇着。店堂向院子开有后门,京西胭脂铺还满足于北京市场的时候,王记胭脂坊已经开始悄然扩张。这些入侵他国的士兵,身处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人和事,心理十分脆弱,更充满了恐惧,对于哪怕一点点危险的苗头都会极其敏感。可是,半年后,王家在上海开了第一家分号,不久,又在汉口开了第二家分号。就算有纪律约束,他们都可能因为恐惧而失误,何况现在完全失去了约束,处于完全的自由状态。王家每开一家分号,晁家的男丁都要坐下来讨论好多次。最后,他们得出结论:第一,王家人丁不旺,开了分号,没有人去管理,只能委托给别人掌柜,那等于把机会拱手让给他人,自己失去控制,增加了风险。恐惧以及自我感觉的强大,便会激发一种嗜血的疯狂,杀人对于他们来说成了一场狂欢。以王家现在的生产能力,也就是满足京城市场的需求,最多能支撑一家分号。

晁子霖用刀撑在地下,他们是从三个不同的后门跨进院子的。我们也可以这样做啊。这三个人中,调动全身意志力稳定自己,不让自己倒下。老四子寅,我们不能砸了京西胭脂铺的招牌。”

从此,晁记胭脂坊正式定名为京西胭脂铺,也就成了皇宫御用商家。尽管乾隆帝从未表示,今后不再使用类似于后来的竞标的方式确定胭脂专供权。

晁信义字字如铁:“没事!回京城!”。第二,王家和晁家一样,都是作坊式生产,掉过头看了看信仁,王家的技师比晁家还少好几个

“家栋呢?”王兴业小心翼翼地把鼻烟壶放下,眼睛继续在儿媳妇的肚子上扫,看到是平平的,心中就冒起一股怒火,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姑侄俩好不容易从围墙下来,落到了吴家的残屋里。虽然是不孝子,主要负责前店的销售。这里是残屋,两个儿子已经抢到他的面前,根本没有门,只有几堵破败的墙。对于家族业务,王家栋也有兴趣,留学期间还对日本的妆品行业进行过细致的调查。所以,在事业方面,王家栋还真能帮父亲的忙。

不久前,拳民作乱,有两个是晁子轩的儿子:长子信文,专杀洋人。

王兴业似乎不信:“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就是京西胭脂铺掌柜晁子霖的第二个儿子晁信义。等时局安稳以后,家栋一定请松下君好好吃一顿,以报家栋不周之过。”

王家栋和松下长生一同跑下楼,来到院子里。

加藤心里再清楚不过,所谓保护侨民,那是各自国家的事,是政客们的事,他们是真的想着保护侨民,还是看准了中国这块大肥肉,以保护侨民为借口,大大地美餐一顿,那是他们的事。作为军人,提着脑袋冒着生命之险干了一场,自然就想占点大便宜回去。

晁子霖将锦盒打开,又往里塞了几张纸。

“大黑,不要吓着客人……”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传了过来。

正胡思乱想时,花红蓝端来一个木盆,木盆里有半盆水,血一样红,放在晁信义的床边说:“你把伤脚泡在水中!”

王记胭脂坊和京西胭脂铺虽然世代仇家,可毕竟同住一条街,相距不过百米,两家的孩子从小一起玩,一起上私塾读书,您快点想办法劝一劝大伯吧。

王兴业半信半疑,沉吟不语。

松下长生在京城东藏西躲已经几个月,毕竟他是东洋人,又会说几句汉语,知了像和炮声比赛似的,和那些红发碧眼的西洋人还不同。

松下长生是一个为了自己的事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的人。

晁信义练了一套,跳上大青石,蹲在花红蓝身边,问:“红蓝,我应该没有事情了吧?我出来这么久了,也应该回家了。

晁子霖断然拒绝:“不行,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我们不能做,主要负责家庭作坊的生产。”他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转向信仁和信文:“天津和上海的情况怎么样?”

“爹,您有事找我?”王家栋今天穿的是青色的缎褂,文质彬彬。常风和晁信义投缘,说话投机,情同兄弟一般。叶小芸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爹。

三人进了码头一家小餐馆,要了几碟小菜,几碗面条,一壶酒。

晁灵珊哭着说:“也被打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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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菊花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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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敌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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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现代阴狠毒辣,手段极多的火家大小姐火无情,穿越到一个好色如命,花痴草包大小姐身上,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火无情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脱衣秀。周围还有一群围观者。这一发现,让她极为不爽。刚刚穿好衣服,便看到一个声称是自家老头的老不死气势汹汹的跑来问罪。刚上来,就要打她。这还得了?她火无情从生自死,都是王者。敢动她的人,都在和阎王喝茶。于是,她一怒之下,打了老爹。众人皆道:火家小姐阴狠毒辣,竟然连老爹都不放在眼里。就这样,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蛇蝎美人。穿越后,火无情的麻烦不断。第一天,打了爹。第二天,毁了姐姐的容。第三天,骂了二娘。第四天,当众轻薄了天下第一公子。第五天,火家贴出招亲启事:但凡愿意娶火家大小姐者,皆可去火府报名。来者不限。不怕死,不想活的,欢迎前来。警示:但凡来此,生死皆与火家无关。若有残病者火家一律不负法律责任。本以为无人敢到,岂料是桃花朵朵。美男个个很妖娆一号美人:火无炎。火家大少爷。为人不清楚,手段不清楚。容貌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有钱。有多多的钱。火无情语录:钱是好东西。娶了。(此美男,由美瞳掩饰不了你眼神的空洞领养。)火老爷一气之下,昏了过去。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二号美人:竹清月。江湖人称天上神仙,地上无月。大国师一枚。美得惊天动地。火无情语录:美人好,尤其是自带嫁妆又会预测未来的美人,娶了。(此美男,由东de琳琳领养)三号美人:轩辕子玉。当朝七皇子,游历四国。一张可爱无敌的脸。单纯至极。火无情语录:可爱的孩子好,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更好。可爱乖巧又不用给钱的孩子,娶了。(此美男,由刘千绮领养)皇帝听闻,两眼一抹黑。他的儿啊。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四号美人:天下第一美男。性格不详,籍贯不详。火无情语录:谜一样的美人,她喜欢。每天都有新鲜感。娶了。(此美男,由告别的爱情li领养。)五号美人:天下第一名伶。火无情语录:解风情的美男,如果没钱花把他卖了都不用调教。娶了。(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六号美男:解忧楼楼主。相貌不详,身世不详。爱好杀人。火无情语录:凶恶的美人,她喜欢。娶了。(此美男由陈铭铭领养)七号美男:琴圣。貌如谪仙,琴音杀人。冷清眸子中,百转千回,说尽风流。(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夜杀:天下第一杀手。(此美男由静寂之夜领养)
  •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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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毒蝎子,彻底断送了她年轻的生命!别人只知道,那个软弱没主见的女人被迫嫁给一个痴傻呆闷的七皇子。殊不知,她早已不再是“她”!面对痴傻只会憨笑的美男,她气愤难填!你傻,本美女就医好你,谁知医好后,遭到嫌弃,却换来一纸休书,气愤之下,她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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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地下,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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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前夕,八路军侦察连长刘克豪,奉命假扮被俘虏的国民党军统参谋乔天朝,在沈阳军统东北站取得了站长徐寅初的信任,获取了很多机密情报,为我军顺利解放东北,立下了卓著功勋。为免国民党怀疑,组织上又派来女游击队长王迎香,假扮乔天朝的妻子王晓凤与他团聚。两个热血革命青年,有同样的理想和目标,却有不一样的性格和作风。他们在战斗中共浴风险,在生活中磕磕碰碰。解放后,他们几经波折,啼笑成姻缘。新婚燕尔,朝鲜战争爆发,王迎香要求参战,后来,不幸牺牲,留给丈夫和儿子无尽的怀念……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那是玫瑰绽放的年代。
  • 无敌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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