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妾听闻此话，果然更是满脸不高兴。
“好好好，明年我一定多捐些钱，让你当，让你当！行了吧？”似乎被小妾缠得没什么办法，冯三只得松口道。
那小妾果然脸上好看了些，也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那貌美小妾才重展笑颜。
冯三搂着小妾的蛮腰站到窗边，正对上了那轿子行到窗下。
人潮又发出一声沸响。
冯三不经意的瞄过去，却又调转了苗头看向阿汐。
“奇怪！”
“奇怪什么？”秦九轻摇折扇，却是不动声色将扇子方向转到阿汐的脸边。
“那娘子虽然美貌，但着实不太像了！要我说啊！”
秦九蹙眉，正要拉起冯三坐下、却已经无法阻止他将话说出口。
“你这个相好到是奇迹般和咱们娘娘有那七八分相像呢！要不然明年你捐个钱，让他扮个女相玩玩！”
“冯三！”秦九轻声呵斥。
却丝毫没发现，身边阿汐脸色正铁一般的青郁！
献完今年首饰出宫之时已近了正午时分，因为昨日的火辣毒日，现下里还是同样一层天高云淡的味道。毫不客气的有种并不舒服的感觉。掠过窗下的日风也不像秋日里那样清清亮亮，而是暑气中含着火辣辣的芯子，吹得人很难受。
“秦家九哥儿，娘娘此刻正在月凉宫偏殿等候呢。”太极宫司珍坊的门口是白衣粉面的内常侍。如女子般细细勾画的眉眼和顺的低垂着，一副安然的模样。
秦九立在白石台阶上，笑眯眯的做了个有劳的动作。
青天白日的光色之中，远处走动的宫人神情看不分明，只有那一双双冷琉璃般的眸子，稍不注意便会偷偷地注视着石阶之上的俊俏珍宝商。
他慢慢步下台阶，脸上是不明就里的醉人笑容，声音更是清亮动人：“烦请公公带路了。”
内常侍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侧首瞄了眼珍宝房，声音已放轻下来却十分清晰：“秦九哥言重了，请随老奴来。”
秦九微笑着回头瞥了眼司珍坊，声音轻飘飘的：“我家小厮还在外面等着……”
“不要紧，娘娘道，只要是您的人，可以带着随意出入呢！”内常侍眼观鼻鼻观心。
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却加重了您的人这三个字发音。
秦九笑了笑，点头同意道。
一重又一重门扉接连打开，次第现出的通路竟好似永无尽头。秦九听到身后的门扇依次沉重关闭的声音，而每一次穿过的长廊，那飞速掠过眼前的景致都好像有所不同――有时候是一群漂浮在半空，鳞色七彩斑斓，却生着长长尾羽的鱼儿，有时候是一株浓荫翠盖，枝头同时绽开着牡丹、桃花和旋转不停小风车的大树。
奢华最是帝王家。
萝月宫廷之内的风景已不是平常百姓所能想能感受出的气度，这是整个天下；帝王后宫之居所。
按照律法来说，已经行了冠礼之后的男子，哪怕是皇家子弟；也不可擅入这大内。只是此时，皇后竟然毫不避讳的将自己引入这里，看来――她做这些事，最终皇帝爷到底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默许的。
随着内常侍回身一躬身的动作，最后一层门扉紧紧地闭合起来，秦九已置身于一个华丽的房间。但是房中别无家俱，只有一座黑底红纹的三叠围屏，屏风静静展开着，光滑乌黑的漆底上细细画着的纹饰。
秦九丝毫没有被传召之人那番惴惴心态，只缓步走到了窗边，左右扫视着这间似乎没怎么启用过的房间。
没等他打量完这一间房间的全貌，安逸而温柔的女音自屏风后传来：“怎么了。本宫的小室有何不妥当么？”
话音落，屏风后转出来一身华贵粉色丝罗衣的皇后，那看来过于活跃的少女衣色，在她着来。却无任何不妥，反而更显得眉目深艳，身姿曼妙。
皇后轻轻的笑了。
秦九这才发现，她的表情与平常所见有着微妙的不同。
“她已经见过孩子了么。”
这是个肯定句。
秦九点了点头道：“他应该见过了吧。”
“那孩子，还是和刚出生一样，满身青紫吧？真是可怜呢！”皇后的眸子深处隐隐闪过一抹淡金流动的光彩，明媚中却又含着小动物般的狡黠之意。
“若不是娘娘仁德，那孩子恐怕早就断气了。”
“是么？”皇后浅笑着理过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缓缓落座。
“赐坐。”
秦九做了个躬腰的姿势，并不敢真的也坐下。
“本宫这么快召你入宫，是有新的任务要你去办。”皇后倚在美人靠上，懒懒比过刚涂好粉色蔻丹的长指。
那未干的花汁液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挥发着，很是沁人心脾，转眼便从鼻腔落入了胸腔。
“但凭娘娘吩咐！”秦九笑眯眯答道。
“以前的大理寺卿谢福来你知道的吧？”皇后随手取其小案上的珐琅彩花金护甲，一根一根的自己戴上。
“是。”
谢福来？那个蠢物么！
竟然明目张胆的活动其他大臣，只为弹劾皇后娘娘要为十四岁太子选其娘家女儿，为新任太子妃么？
真真好笑，这千秋万代也是别人家的千秋万代，干卿底事？
落到最后，却被皇帝亲自下旨贬到了西南医贤小镇做个知事。一时间成为朝中不能言说的笑谈。
“娘娘，他不是犯了事，被贬到……”秦九抬起头做狐疑状，只是垂下的狭长眼尾中却星星点点的显出精烁之光。
“本宫听说今年内帷大选，他送了他女儿。”
想不到这世上妄想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之人竟然会有如此之多！而这次，那些暗里不服从她的人――一定要借着从此机会给他们好好来个杀鸡儆猴！
摘下珐琅彩花金护甲，她轻轻执下。地板上因此发出个不大不小的闷响。
这个闷响，却惊动了旁人。
门瞬间被推开，室内的香气也淡了些。却叫人一眼瞧见那个男人――那是个结合了武士与贵族迥异气质的男人，身上套着玄墨色的深衣，另一边肩膀披着烟青色的铜甲，束成一只松散发辫的长发很随便的垂在左肩。
那男人见室内只余皇后和秦九，到是没有做出什么多余表情。只抱了抱拳便要退下去。
皇后见着这一俊逸一平凡的两位男人会面的样子，却不自主发出会心微笑。
这么多年了！
她凭借自己能力，培养出这样一明一暗的两支力量来。说不得意是假的！但她是上天选中的女人，是帝王之女！这样的能力，她一定是有的！
“妩统领！”秦九率先做了个拱手的姿势，满脸笑眯眯。
那不做声的统领却没有还礼，只朝着秦九的方向再多牢牢看去一眼，那眼风竟似寒冰。
秦九也没生气，只依旧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桀骜不驯，桀骜不驯，果然是好官呢！”
叫妩的统领没有说话，忒自退了下去。
一明一暗的意义就在于，只要其中一个在时，另外一个就一定得消失！
“这次，你依然是要选她么？”皇后无视这个小插曲，只揉了揉有些胀的太阳穴开口道。
这像是一句暗语，但秦九却一点就透。
他笑眯眯的鞠了个躬，慢条斯理道：“娘娘很清楚，他是个极好掌控的人。当然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做搭档了。”
“好掌控？”皇后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轻笑起来。
“是啊，还真的是好掌控。”像是压根就不打算听秦九的回答，她语声轻柔地自顾自叹慰着，白皙如葱的纤纤十指却轻轻在空中划下一道，用意不明的痕迹。
呵！就算她恨得想要天天凌迟，天天鞭笞那个人！却还是得知人善用的留下那人一条命来为自己效劳呢！
她就是要让那些人看看。到底是她这个司空锦，还是那个连名字都不配得到的贱人！究竟谁才是被上天选中的人！
秦九端雅的笑容丝毫未变，瞳孔却静静收缩了起来。
出得月凉宫，回廊的檐前，花瓣轻倩地飘飞着，和檐下的护花铃作着游戏。
秦九伸手接住了几点细碎的花瓣，侧过脸来观望着离宫的方向。却见阿汐正站在宫墙边发呆。
“怎么！在这里等我呢？”秦九悄无声息的走近。却笑眯眯的猛拍了下他的肩膀，唬得正在想什么心思的阿汐一跳。
“夜叉！”
阿汐急吼吼转过身来，眼睛里全是祈求。秦九相信，若是他身后还有只尾巴，此刻尾巴一定在摇：“你要带我去吗？”
秦九摩挲过他的发顶，满脸笑容：“这么想要立功吗？”
阿汐忙不迭的点头。加入秦凉秋为首的暗卫已经整整五年，这五年他逼迫自己争取每一次能够出行的任务。就算他怕血怕到要死，怕杀人怕到要死。
但为了能够让那个女人帮助自己的――这次，他还是必须要争取！
“不累吗？我们刚回来才不到十天呢！这样的行程，我这样有功夫底子的人都觉得有些疲累，你呢？不累吗？”秦九轻问道。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到底倾注了多少温柔。
“没问题！没问题！”阿汐重重点头，忍不住抓住他正在摩挲自己发顶的大手。满脸祈愿。
“为了你儿子，这么不怕辛苦么？”
“夜叉你没有为人父母，所以这种感情，你是觉察不出来的。”阿汐勉强自己扯出个笑容，却怎么也不成功。
“好啦！不戏弄你啦！”秦九蓦然露出个贱兮兮的笑容：“我当然选的是你呀！这些年来，只有你的个性最是捏圆搓扁了！我当然还是选你陪我一起去出任务了！其他人哪有你好欺负啊！”
他抽回自己的手，改为一把揽住阿汐的纤腰：“走走走！我们先去好好吃喝玩乐一番，再上路吧！”
“你”要走路就好好走路啊！掐得他的腰好痛。
“身为伟大的暗卫一员，你还怕啥痛啊！”秦九昂着脑袋，满脸骄傲。
却没有人看见，在秦九的脸孔侧对阿汐之后，那些笑意渐渐消逝了。
他不知道，一个人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才会变得这么快？但他，一定要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
虽然，不见得能保护的了多少。
恰是“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的早秋时节。
从医贤镇内整齐排列的里坊出发，通往城东护城池的条条道路上，榴影桂花织成了灿烂的十里烟罗，彩灯与绣旗从城内一路排到了城外。
两岸的景致，此时就像一副精美阔大的画屏。无数踏青寻芳的人影穿行在花丛里，笑语声、环佩声、鸾铃声响成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