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一下一下,洛轻尘只觉脚下大地都在震动,握住发簪的手里已经沁出湿意,她双眸清亮地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只见一个硕大的黑影从杂草绰绰的树林中走了出来,他有头有手脚……怎么肩膀上有两个脑袋?
这次出现的难道真是鬼?
他走到空旷之地,洛轻尘这才看清楚,哪里是什么两个头?另一个圆咕隆咚的是他扛在肩头的一只大铜锤。
这家伙脑袋就够大了,那铜锤比他脑袋还大一圈,在月色下发着幽幽的暗光。
微凉月色正在他的头顶,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是那毛茸茸的脑袋,那比洛轻尘几乎高处一半的身体,缓慢的动作,就像是只站立行走的巨熊!
这“熊”站住,耸耸鼻子闻闻,将头准确无误地转向洛轻尘,目光相遇,两边都是一片安静。
与“熊”如此毫无阻碍的对视,洛轻尘反而一点惧意都没有,先前是不想被发现,想着如何在危险来临之前脱身。
现在已经相遇,就不用多想了,大不了就是拼死一搏!洛轻尘紧盯着那“熊”握着铜锤的那只手,只要他稍有异动,她已经想好就往右侧的小树林里钻。
那片小树林对于身材小巧的她来说可以起到很好的掩护作用,这身躯庞大的“熊”就算这稀疏的小树林阻挡不住他的脚步,可是他不易在树林中树木中穿行,必须得铲除那些树木才行,这样洛轻尘就能赢得宝贵的脱身时机。
那“熊”迈开步子,并不着急,一步步很沉稳带着好像要把大地踏穿的震颤向洛轻尘走了过来。
“你是谁?想干什么?”洛轻尘将手中银簪尖利的那一段对准了“熊”,“熊”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弯下腰。
乱蓬蓬的头发,一双大的象铜铃般的眼珠,一身布衣,露在衣服外的看不到光滑的皮肤,只有在夜风中轻轻倒伏的寸许长的黑毛。
他微微偏头,看向洛轻尘手中的发簪,又看看她警惕的表情,似乎对于她的举动不解。
然后他伸出同样手背上都是黑毛的蒲扇般大手……洛轻尘明明看着他的动作不快,可是没等她施行刚才在脑中已经预演过几遍的逃生计划,手中一股强大的力,拽的她手臂发麻,不由松手。
那银制的发簪已经被“熊”抓在了手中,大手一揉,再松开手掌,银簪已经变成了一块不齐整的银块。
这气力太骇人了。
“你——”洛轻尘还想交涉,那“熊”一扬手将那银块抛得远远地,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然后一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洛轻尘奋力挣扎,只听得那“熊”瓮声道:“不……走……”
洛轻尘的身体随着他的话飞了起来,天旋地转地,等到她一把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自己的身体时,发现已经坐在了“熊”的肩头。
“熊”转身,象来时那样一步步往回走去,虽然他迈步不快,但是一步抵得上别人三五步,所以速度说起来也不慢。
洛轻尘慢慢稳定心神,发现这“熊”对她并无恶意,刚才那一抓,看起来吓人,用的力气却是恰到好处,她的肩膀一点不疼。
“不。”“熊”晃了一下脑袋说。
洛轻尘忙放开刚才无意间一把抓住的那一把乱草样的头发,将手搭在那大铜锤上,只听得“熊”又瓮声道:“不。”
这长得有六分像熊的人,看起来可宝贝他的大铜锤,不喜欢洛轻尘碰。
虽然他走的稳,可是洛轻尘手上没有东西可抓,还是有些摇晃,觉得身体不稳。
洛轻尘看看他的耳朵,脖子……最后将手轻轻搭在“熊”的肩头。
他的脚步一顿,这次终于没有再说话继续往前走去。
当“熊”在后门处把洛轻尘放下来时,洛轻尘猜想他的第一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不要害怕,我带你走出去。”
果然,“熊”拨开了门栓,那门栓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开启过了,一阵灰扑扑的尘埃落下。“熊”“咯吱吱”推开一道仅容洛轻尘侧身寄出去的缝:“走。”
他说话显得很费力,每次洛轻尘都会听到他喉咙里咯咯作响一阵,才能从舌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别说他说话,就是听的人也觉得很费力。
好在洛轻尘觉得想要理解他的话并不难,整整衣衫道:“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谢谢你。”
“熊”偏了一下头,似乎又在想怎么回答,而后道:“熊。”
他不会真叫“熊”吧?
不过他这么说,洛轻尘也不再追问,微笑道:“你住在这里?”
“熊”慢慢点头,忽然又摇头,而后垂下头,似乎有些不安,指着门,不说话。
洛轻尘看出来这“熊”不是单纯的不会撒谎,就是脑子慢半拍,所以说他找到洛轻尘送她出来,必定是有人交待他这么做的。
洛轻尘一试就试出来了。
不过人家不露面就是不想报答,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向“熊”告别出门。
走出门来,洛轻尘故意拐上了大道,不一会就有巡夜的官兵发现了她,而武威镖局已经报案,正为洛轻尘失踪一事闹的人人坐卧不宁。
人是在镖局失踪的,沈坚自责不已,恼怒地命人将还沉睡不醒的沈路用水给泼醒了,将儿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沈路刚醒过来还迷糊着,就被沈坚好一通骂,终于在一众镖师的提醒下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急的爬起来就往外跑,差点撞上得到消息急急赶来的张氏。
“沈镖头,轻尘被人掳去,这不怪阿路。你先别忙着生气,赶快派人出去找轻尘吧。这孩子在京城里除了你们谁都不认识,别说被人掳去,就是她一个姑娘家半夜在外面,我也着急啊。”张氏急得掉泪道。
“张夫人别急,我这就去衙门报官,不找到轻尘,决不回来见你们。”沈路带了几个镖师急匆匆地出门前往衙门而去。
沈坚也分派镖局里的弟子四下寻找。
大厅中只剩下张氏和沈坚,他搓手愧疚道:“张夫人,真是对不起,都是我那孽子……他平日不会醉成这样,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人从他房里不见了,他还能呼呼大睡,看他回来我不揍死他。”
“沈镖头,轻尘不见了,我已经难过的受不了,你要是再把阿路怎么样,你要我怎么过意的去?要不是你们好心收留,我和轻尘现在还不知道寻没寻到落脚处,你们都是好人。”张氏恳切地说。
自从带着洛轻尘四处漂泊,她还从来没过过这样安心的生活。
沈坚更不好意思了,道:“你们要是不嫌弃尽管住,我这里人多事杂,就怕你们嫌吵。”
两人一边为洛轻尘担心一边说些闲话来缓解心中不安,本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是看在有些人眼里就不正常了。
听得外面闹哄哄的,汤华芬也被吵醒了,派了丫鬟去打听,听说洛轻尘半夜被人掳走,她哈一声笑了出来,马上又知道自己太过了,掩饰地打个呵欠道:“又不是咱镖局的人,又不姓沈,值得这么折腾吗?害得我这个觉睡了半截……你们都回去睡吧,找人的事情还轮不到咱们。”
但是,接着她听说沈坚就守在大厅,等着各路消息的回报,刚刚准备躺下去,立时精神的跳了起来:“不过说来这人也是在咱们家里丟的,将来要是传出去可不大好听。不行,我得去帮沈大哥出出主意。”
于是汤华芬特意打扮一番,那衣衫穿的比平日艳了衣领儿比白天又要开的往下了些,特意在镜子前,左看右瞧满意了,才往大厅而来。
满心欢喜的汤华芬走到大厅门口却听到沈坚和张氏在说话,她心里那个酸啊。
沈坚从来就没有这样单独和汤华芬说过话,而且每次汤华芬打扮的漂漂亮亮,找了充分的理由去见沈坚,每次他看都没有仔细看过,就急匆匆地一边说话一边急着往外跑。
可是,他居然大半夜和张氏在一起,还孤男寡女情意绵绵的……
可恶,她守在这里那么多年,耽误了青春,耽误了婚嫁,眼看要到手的肥肉可不能就这么着让野狗给叼走了。
汤华芬恨恨地想着,揉揉脸,换上一副关切的神色迈步进门:“哎哟,妹子,这是怎么闹的呢?轻尘有没有消息呀?”
说着,她故意挤进沈坚和张氏中间,拉着张氏的手,还悲切地用帕子擦擦眼睛,显得竟比张氏这个亲娘还要伤心了。
沈坚见她这做作样,索性走得远远地坐下说:“你看这像是有消息的样子吗?你们着急也没有用,都回去歇着吧,轻尘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们的。
张氏哪里舍得走?如果不是大家拦着,她恨不得自己都跟着出去找。
而汤华芬就不想走了,怎么,刚才他们两个在这里就说的热火朝天,她一来沈坚就要赶人走?要不要做的这么明显这么绝?
汤华芬心中升起熊熊妒火,谁也别想抢走她心爱的东西,什么轻尘张氏,想和她抢?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