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是所有人中动作最慢的,她刚刚从昏睡中苏醒,且又大量失血,自然不可能跑得快。但这反而成了一种幸运,当吸血鬼以一种非常优雅的姿势飘飞到女人面前时,他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动作,而是托起女人的下巴,含情脉脉看了她许久。
“女士,黯王朝伯爵达库拉·菲尔南德斯向您致敬。在长久的睡眠之后,第一眼就能看到像您这样漂亮的女子,实在让我那枯萎的心中充满愉悦。”
言毕,吸血鬼托起安娜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女人目瞪口呆,却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六人之首,刺客威尔斯却是从一开始就没逃跑,他向大家发出逃跑指令,自己却即时半跪下,手中钢弩已经搭上弩箭朝目标看去——威尔斯非常清楚,如果不攻击,让这家伙受点伤的话,六人即使分散了也很难跑掉。但吸血鬼的速度之快还是远远超出他的估计,甚至都无法瞄准,就看见一道烟雾般的影子飘飞,逃跑众人一一倒地。到最后,影子终于停下来,虽然有安娜挡在身前,但威尔斯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咬牙便射出手中弩箭,直朝着对方头颅射去。
他的修炼方向是弩刺客。远程武器杀伤力不足,通常远程弩刺的作战方式都是“打带跑”,用大量失血逐步削弱,以及箭头上涂毒的方式磨死强敌。但威尔斯的锻炼目标却是按照近身匕首刺客的要求:一击必杀。对于射击的准确性,致命度,都有极深钻研,故此即使吸血鬼有意无意用安娜挡住了它大半身体,威尔斯也能够毫不犹豫的射出这一箭,他不怕误伤!
然而那吸血鬼根本不抬头,仍然慢吞吞风度十足的亲吻着女人的手背,但另一只手却仿佛鬼魅般忽然出现在弩箭飞行路线上。箭头黑光只闪了一下,便在那怪物手中消失,此时,威尔斯也恰巧听到那怪物自报姓名,顿时一股凉气冲到头顶。
“达库拉·菲尔南德斯……那个吸血鬼之王,加尔苏德四大亲卫之首!”
巫妖王加尔苏德,大名鼎鼎的黑暗君主,在被光之联军推翻打倒之前,他身边最强有力的首席护卫,便是血族首脑达库拉伯爵。据说这家伙拥有不死之身,无论如何被搓骨扬灰,只要黑夜到来,它就能重生。后来教会牧师们想出一个办法,将它的灵魂和肉身分离,各自囚禁,才终于制服这个怪物。
可现在它居然又被放出来了!威尔斯心头一阵恶寒,毋庸置疑,自己辛辛苦苦抢到手并携带过来的那个卷轴,肯定就是封印着达库拉灵魂的容器了……该死的亡灵法师!根本控制不了的东西放出来做什么,自杀也就算了,还要搭上这一堆人。
但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盗贼西蒙本来已经几乎逃出墓园了,一击不中,立刻遁走,这是刺客行事的基本原则。然而血族的速度已经超过人类极限,这边威尔斯刚刚显示出一点要逃跑的迹象,那吸血鬼已经闪现到他的面前。
“屈服吧,卑贱的人类。”
这才是隐藏在吸血鬼贵族面具后面的真实态度,威尔斯只感到肩头压力猛增,一股巨大的力量迫使他朝地上跪倒。身体的本能告诉他这力量完全无法抵抗,否则连肩胛带脊柱都将被压断。砰的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地面石板上,红衣刺客发出一声惨叫,膝盖也许已经碎裂了。
仅用一根手指便压服对方,吸血鬼满意的抬头四顾,轻轻笑了两声:
“胆敢违抗我的意旨,很多年没有这样的胆大的人了。也罢,送给你们一件小小的礼物——恐惧?痛苦?或者绝望……哦,那就是绝望吧。你们都将成为达库拉伯爵长眠苏醒后的第一批食物,应该感到荣幸才是。不用担心,女士,年轻女孩的血液最是甜美,而最好的总会留到最后,不是么?”
看着安娜惊恐的眼神,吸血鬼达库拉·菲尔南德斯哈哈大笑起来。然而就在他仰头大笑的一刹那,一道黑芒倏然在他下腹部闪过。
“啊…………”
一声拉长的,凄厉的嘶喊声取代了吸血鬼原本的笑声。威尔斯一个跟斗从他面前翻开,手中弓弩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口漆黑的的长匕首。匕首从柄至刃都用黑漆涂抹,但刃锋处依然闪现出极为细密的光芒,显然是一口非同寻常的宝器。
威尔斯呼吸绵密,胸口微微起伏,但眼中的神色却异常坚定。达库拉太大意了,竟敢在他身边摆出那么狂妄的造型——而他是刺客!没有人敢让一个刺客靠在身边那么近,除非他不想活了。
弓弩是威尔斯的长项,但匕首刺杀,却是他赖以保命的绝技!
吸血鬼的肚子上被剖开一条大口子,一直延伸到胸部,但却并没有任何血液流出。从伤口处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脏器早就干枯。但受伤后造成的痛苦似乎并没有减弱,吸血鬼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威尔斯,目光中有惊骇,诧异,但更多是愤怒。
“卑微的虫子,我要活活捏碎你身上每一根骨头!”
威尔斯没有说话,冷笑的目光却落在地面一件器官上,这是刚刚从吸血鬼身上割落下来的,很粗,很长,甚至还蜷曲起来,而且,那还只是干瘪时候的尺寸……
“东西倒是不小……”
刺客嘴里喃喃自语,嘲笑的口吻,居然还隐约带了一份羡慕之意,但对于吸血鬼那可怕的威胁却恍若充耳未闻。
只是下一刻,刺客脸上的神色变的惊恐起来——那东西竟然飞快的风化,瓦解,瞬间化为一滩飞灰,被风吹没了。威尔斯抬起头,这才看见吸血鬼身上的创口竟然也在同时飞快的自动愈合,也就是眨一下眼的功夫,足以让任何人致命的,几乎把吸血鬼肚子完全剖开的一道大口子,竟然完全愈合,消失了。从衣服破口里面显露出来的皮肤洁白娇嫩,比千金大小姐的还要光滑,完全看不出任何疤痕。
“果然……”
果然是杀不死的怪物,速度,力量又是那么恐怖,他还没有展现出魔法能力……威尔斯心中惊恐情绪只是一闪而过,狂怒的吸血鬼已经猛扑过来,就算吸血鬼也追不上。但那怪物却嘬唇吹了一声口哨,他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
十根白惨惨的手指头上,钩爪指甲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威尔斯毫不怀疑那吸血鬼可以空手将他撕碎。但躲是躲不开的,索性合身扑上,拼着让对方利爪洞穿身体,也要再获得一次攻击机会。这一次威尔斯把目标对准了对方的脑袋,他不信有什么生物能在脑子被剖开以后还保持活力。反正一样是死,战死总比虐杀好。兄弟会的亡命徒,绝对不会任人宰割!
他的部下们显然也都抱了同样想法,就在威尔斯扑出的同时,克莱蒙斯的弓矢,西蒙的飞刀都已经先后朝怪物射去,皮特操起大斧头正向这边狂奔过来,就连威廉也挣扎着爬起来,迎面一头撞向吸血鬼——不过马上又再次摔倒。
吸血鬼伯爵达库拉太狂妄了,他大约以为这些人和数百年前,被掳到悬崖古堡中的那些可怜女人一样,除了哀求哭泣,就只能乖乖等待死亡。最多试图逃跑,或者干脆自杀。所以在把人打倒以后并没有加上更多限制,也一个没杀——死人的血是不能喝的。
可这些在他看来只是食物的卑贱人类,竟然胆敢反击,而且还伤了他!虽然身体能够自我恢复,但毕竟要损失不少力量,而且,伤处的痛苦和随后恢复时的麻痒感觉都是无法避免的。这种痛苦夹杂着巨大的耻辱感,一度都令他呆住了。所以在被划伤以后,吸血鬼并没有马上发起反击,而是站在原地,仔细体会着几百年都没有品尝过的疼痛之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愤怒。
但现在他已经恢复过来,被滔天怒意占据了全部心神,那个刺客竟还敢嘲笑他!吸血鬼唇边两根狰狞的长牙直刺出来,但他已经不准备吸血了。四周突然涌现出无数惨绿色阴魂,瞬间都飞扑到西蒙身上,可怜的盗贼只哼了一声,便无声无息软倒在地,浑身颤抖,然后,被一个骷髅兵拖着脚脖子拉了回来。尽管刚刚苏醒的身体,还处于干枯状态的内脏需要大量新鲜血液补充,然而吸血鬼已经决定以最残忍的方法杀死他们。如果吸血的话,猎物将会陷入麻醉和昏迷状态,不会反抗,却也感觉不到痛苦了。
不过那个女人例外,年轻女子的血液最是鲜美,最好还是需要补充一下。另外,女人果然天生怯懦,这些“食物”中,她是唯一没敢出手攻击的,先前好像都没敢逃跑……
当吸血鬼带着满不在乎的心情从安娜身边掠过时,他这才发现自己再次判断失误了。那个女人原本一直双手抱在胸前不停颤抖,但就在吸血鬼距离她最近的一瞬间,女人手上同样闪出一道黑色寒光。达库拉大叫一声,瞬间疾退,但一柄漆黑匕首还是正正插中他的心口。
该死!这也是个刺客!
“干得不错,一击命中。”
威尔斯把女人拉到身边后低声表扬道。安娜这一刀若是刺在人类身上,肯定是一击致命了。但眼下却只起到激怒对手的用处。暴怒的吸血伯爵什么都顾不上了,一爪子把那匕首打飞,另一手爪直接插向女人脑门。胸口的伤势对他影响有限。他不是那些怕大蒜,怕十字架的低级血族,他是达库拉伯爵,吸血鬼之王!就算被真正的木桩插中心口也能承受,更何况区区一柄短匕首。
身后感到一道劲风,有利器朝他后脑劈下来,吸血鬼不得不回手挡开那一斧子。斧头似乎还是不错的利刃,居然把他那可以洞穿金属的指甲都砍掉一截。虽然马上又长出来,但吸血鬼还是皱了皱眉头,这个武士实力有限,可仗着武器好,还不要命的猛攻,一时间竟还不好收拾。
这伙人的配合也很娴熟,武士在前面猛攻,一个游侠在后面不停用长弓狙击。最讨厌的还是那两个刺客和一个贼,只要让他逃到五十步之外,总是在他身前身后转悠,时刻准备摸上来再捅一刀。吸血鬼不怕受伤,但只要情况允许,他还是尽量避免再尝到身体破碎的痛苦。另外,先前被两把匕首刺中的地方都有些麻痒,混蛋们在匕首上涂了毒!虽然毒液对他的身体也没多大效果,但事后要静下来治疗,把身体内的毒性化解掉,终究很麻烦。
七 恶战
游刃有余的在刀光斧影中穿行,手指还不时从那个笨蛋武士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吸血鬼达库拉已经不急于杀死对方,他很有把握:对方没有治疗职业,那个武士也没有盾牌,只能凭着身体硬抗。战斗持续了没多久,他已经遍身浴血,用不了多久武士就会瘫倒,没有了正面牵制的力量,无论刺客,游侠还是盗贼,都是不堪一击。
唯一让吸血鬼感到有些诧异的,乃是周围的情况不大对劲。这里是一片墓园,肯定应该有许多亡灵,骷髅之类四处游荡。吸血鬼天生就有控制亡灵的能力,他已经向周围发出好几次招唤感应,希望招来一些幽魂或者骷髅兵助战。然而却毫无结果,甚至连刚才那个骷髅兵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怎么召都没反应。
威尔斯等人自然更是窘迫,但他们毫无办法。对方的速度,力量,都比他们强大太多了!他们中间力气最大的皮特,用双手大斧招架那怪物两只空手的攻击,也被冲的东倒西歪。其他人更是不堪,每次被爪子弹中,整个人都要飞出去。西蒙在被连续弹飞几次之后索性不再靠近,专心躲在后面放飞刀。
其实几个人中间,远程攻击能力最强的还是威尔斯,但他现在根本无暇去拾起那张弩弓,吸血鬼最痛恨的目标就是他,绝大多数攻击压力也是朝他而来。威尔斯竭尽全力的躲闪,招架,偶尔,寻找机会还击一下。
威尔斯不喜欢近战,但这决不是说他不能打近战,实际上威尔斯的近战能力曾经连一个剑豪都为之赞叹,否则也教不出安娜这样典型的近战型刺客。但现在,无论他近战能力有多强,旁边同伴们多么拼命配合,在绝对恐怖的速度与力量面前,都无济于事。
那一刻的到来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早,战士终于耗尽最后一分力气,被一脚踢翻在地。这次怪物再不留手,一脚踢在皮特肩头,所有人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然而这一脚却激起皮特的狂性,他不顾一切冲上去,用剩下的一只手连同脑袋死死卡住吸血鬼的腿脚。
“大家快……跑……”
这是武士皮特最后的声音,吸血鬼的爪子瞬间插进他的头颅,噗嗤一声,皮特的脑袋像个皮球般被捏爆了,红色,黄色,以及白色的液体四处飞溅。
“皮特!”
后面威廉大叫一声,武士皮特虽然傻乎乎的,人却不错,和他的关系最好。但威廉自己早已身受重伤,双手俱废,无力加入战团。
游侠克莱蒙斯又射出一箭,丢下长弓掉头就跑。盗贼西蒙看了威尔斯一眼,只见后者非但没有逃跑,盗贼逃跑的技能天下无双,反而抓住机会朝吸血鬼扑上去,西蒙叹了口气,扔出手中最后两把飞刀,举着匕首也扑上去。皮特虽然死了,但他的尸体仍然死死抱住目标,吸血鬼一时间还动不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两把匕首同时捅到吸血鬼面前,却听他冷笑一声,一手一个,竟然直接用手握住刀刃。随即用力一扭。盗贼和刺客同时发出一声闷哼,两人手上都是鲜血凌厉,武器顿时脱手。西蒙被一把甩开,砸在石馆上摔了个七荤八素。但威尔斯却在吸血鬼发力以前便主动放弃了武器,一拳捣向对手面门,拳到中途时,护腕上突然弹出一截钢刺,蓝光闪烁,显然也有剧毒。
吸血鬼动作极快,瞬间也丢了匕首,单手将刺客拳头握住,然后便象对付刚才那角斗士一样猛然用力,碎裂声再度响起。吸血鬼脸上显出一丝冷笑,但随即感到不对头——对方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神情,手上感觉捏碎的也不是血肉之躯。
一道蓝光冲天而起,威尔斯右手手臂终于重重从吸血鬼眼前划过,手臂的末端并不是拳头,而是在骨头上接着一截蓝印印的短刃。原本套在外面的是一只铁拳套,作工十分精巧,五根手指都能自由活动,但此刻已经完全变形,脱落在地。
“啊………………”
又是一声更长,更凄厉的惨叫,这一刀把吸血鬼的整个脑袋都给剖开了,一只眼珠子滚落下来。脑壳里面粉嫩的脑浆清晰可见,威尔斯很想抓一把出来,但他再也没机会了——吸血鬼狂暴之下一脚蹬在他胸前,将他整个人蹬的倒飞出去,轰隆轰隆响声不断,连续撞断好几块石头墓碑,最后倒在一颗大树下,再无声息。
只剩下一个安娜,但她已经吓呆了——都已经杀成这样了居然还不死!此时吸血鬼已经完全变了形状,半边脑袋连着面孔都挂落下去,只连一层皮。但这怪物竟然不倒,一只独眼骨碌碌盯着她,一片破嘴唇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安娜紧紧握住匕首,身体却在不停颤抖。仅仅片刻之后,吸血鬼残破的嘴巴里已经能吐出完整音节了。
“哼,厉害,我还从没受过这么沉重的伤呢。可惜,你们这些凡人永远都杀不死我。”
说话的同时,吸血鬼脸部破损的地方,血肉如沸腾般不停翻滚,缓缓向上延伸,骨骼,血肉……一张新的脸正在形成。安娜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但依然坚持着举起手中短匕。
“死吧,怪物!”
安娜咬紧牙关冲上前去,但对手爪子只轻轻一挥,便把她扫得人仰马翻。
“愚蠢的女人,说了没用的。还是想想自己的下场吧,女人,你想要一个什么结局?”
吸血鬼咆哮着,一步步朝安娜逼近过去。女刺客已经完全丧失了力量和勇气,被吸血鬼掐着脖子拎起来。
“女士,我决定宽恕你,赐予你永恒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