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和花婆婆闲扯,顾思晓就瞧见二门外的甬道有人走动。
先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厮快步跑过来,叫道:“官人回来了……”
花婆婆忙起身,又撵顾思晓。
顾思晓笑笑,人虽然退开,却没有离得太远。
不过是小富之家,可偏偏还要装个大户人家的气派,顾永大摇大摆地晃进二门,跟着他的长随却是停在了二门外头,只有这个还不算成人的小厮跟在左右侍候。
瞅准了时机,顾思晓猛地自花树后冲了出去,冲得太猛,差点撞到在前面开跌小厮身上。
不远处的花婆婆又惊又怒,瞪着顾思晓想要骂人,却双顾忌顾永。
“哪冒出来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比顾思晓大不了什么的小厮开口呵斥。
顾思晓却不理他,直接扑到顾永身前,大声叫道:“官人,求你救救彩衣姐姐吧!她、她——好惨啊!”
听到熟悉的名字,顾永皱眉看了过来。
“你是……”已经记不起名字了,但看模样,“哦,是后书房里的丫头——你刚说彩衣怎么了?”
之前刚尝的鲜肉,新鲜劲还没过去。只不过这两天柳姨娘那儿有些个花样儿,他一时也没时间理睬那个后书房的丫头。
这是——打发小丫头来截他了?!
这府里的女人啊,一个个的,还真是花样百出……
心里如是想着,顾永很有些得意,颇有点皇帝宠幸妃嫔的感觉。
顾思晓可不知道顾永心里在想什么,低垂着头,她只是哀求:“官人,前个儿许妈妈带人打了彩衣姐姐,说是、说是——她犯了错,不该那个……”
吞吞吐吐的,好像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似的,抬头偷偷瞧着皱眉的顾永,她只是哀求:“官人,求你去看看彩衣姐姐吧!彩衣姐姐说她好想官人您呢!”
原本皱眉的顾永展眉一笑,自觉风流潇洒,可垂下头去的顾思晓却只觉得猥琐。
“嗯,就先去后书房一趟——小豆子,去正院说一声,就说我晚一会过去陪娘子进饭……”
吩咐一句,顾永笑着挥了挥手,示意顾思晓带路。
可能因为心情好,表情就很是温和,顾思晓感激似地笑了笑,顾永不觉目光微闪。
盯了两眼,顾永暗道这批进府的丫头还真是不错,这小丫头虽然有点黑黄,可这眉眼却生得极好,要是再长开点,白点……
心里打着主意,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往顾思晓身上溜去……
只看了一眼,他就皱起眉来。
豆芽菜似的,又瘦又小,看起来像个八、九岁的孩子,胸还是平的,真是倒胃口。
皱着眉,顾永板着脸,在进了后书房院里时立刻往东厢走去。
“官人,彩衣姐姐在后面……”
“后面?”被引到后面耳房,顾永不由皱眉。
“怎么搬到耳房来了?又阴又暗的……”
捂着鼻子,顾永隐隐觉得这屋里还有股怪味。
对这耳房太过嫌弃,以至于顾永没有在第一时间看清趴在床上的彩衣。
“官人……”彩衣涩声叫着,眼带期盼,很是动情。
顾永头一扭,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床上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
“啊——”骇了一跳,顾永往后倒退两步,才认出来床上的那居然是彩衣。
“你、你是彩衣?你搞什么鬼!故意吓唬我?”
“官人,奴婢怎么敢呢?”捋了捋头发,彩衣强撑着身,想要起身,却又身子一歪倒在床上。
双目含泪,脸上带忧,彩衣一副病西施的模样,楚楚可怜。
可惜这个环境,太不衬她的表情,怎么看,这病西施都有那么点怵人。
顾永直接别过脸去,声音里也有了些不耐。
“你到底怎么回事?”
“官人,奴婢身上有伤,不能起身侍候官人,真是天大的过错……”
彩衣娇声低泣,看顾永不往前来,不禁有些急了,一个劲地冲顾思晓使眼色。
有些不快地挑眉,顾思晓却仍尽职尽责地扮演好冒失丫头的角色,“官人,我们彩衣姐姐冤枉啊!许妈妈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彩衣姐姐,您看看,把彩衣姐姐都打成什么样了?”
顾永眉毛一紧,转身上前几步,却仍没有凑到床前,倒是彩衣,伸手来拉顾永。
“官人,你摸摸,我那里都被打坏了……”
指尖一触,光洁如玉,这如凝脂般滑嫩又弹力十足的触感,让顾永心头一荡。
但下一秒,就觉指尖碰到了什么,有些扎手……
“官人,许妈妈好狠,人家这里的伤养了两天还没完全结疤……”
手一抖,顾永慌忙抽手,再看,指尖已经染了一点血渍。
鼻子一抽,顾永忙把手往前伸了伸,“帕、帕子……”
正在撒娇的彩衣一愣,都没反应过来。还是顾思晓反应快,忙抽了搭在一旁的一块帕子过去递上去。
顾永一把夺过帕子,狠狠地擦了两下手,又把帕子一丢,厌恶地骂道:“不知所谓……”
话一说完,连看都不看彩衣,径自转身往外走去。
彩衣傻在当场,直到顾永都出了耳房,才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官人……”
其声之哀,有如杜鹃啼血,可惜却唤不回顾永回头。
顾思晓站在门口,看着顾永直奔大门,还傻乎乎似地道:“官人这是去正院吃午饭了……”
一句话,险些激得彩衣吐血,“官人去正院吃饭?他、他明明知道娘子让许妈妈打了我,一点都不生气?!”
“大概、可能吧?!”顾思晓挺疑惑地偏着头,“彩衣姐姐,是不是娘子骗官人了啊?那个,官人之前不都挺疼你的吗?”
“是啊,官人挺疼我的——让我睡东厢,让我陪他喝酒,日夜欢好——怎么会突然就不喜欢我了呢?”
还真敢说!
顾思晓歪着脑袋,迟疑着慢了半拍,“是说那个陪官人一起睡?这几天,是柳姨娘陪着官人……”
好似被一言点醒,彩衣双眼一亮,人又精神起来,“你说的是,这几天我没陪着官人。嗯,不是官人不喜欢我了,一定是柳姨娘和娘子趁着我身子不好,给官人灌了迷魂汤……”
话说完,她人却还是萎在了床上。
说一千道一万,都抵不过刚才被官人嫌恶的事实。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攀上官人,就此可以在顾家享受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可是现在看,官人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也是,她只是一个丫头!
趴在床上,痛哭失声,彩衣从身到心,只觉苦不堪言。
顾思晓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问:“彩衣姐姐,你还让不让我接替许妈妈了?”
“接替个屁——”抬头凶了顾思晓一声,彩衣抽泣着,可眼泪却渐渐止住了。
是啊!她曾经说过要让画儿接替许妈妈的!她曾经说过,她会很得、很得官人的宠爱,还说过会给官人生老来子,会在顾家说一不二的……
她曾经设想得那么好,怎么可以在一开始就颓靡不振,放弃了那么美好的未来呢?
明明,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明明,她已经付出了清白,明明,她已经开始讨官人的欢心……
哽咽了声,彩衣看着顾思晓,沉声道:“我说过的话当然算数了!你放心,我说过会让你做管事娘子,那就一定会的!只要你好好听我的话,就成了……”
抹了把眼泪,彩衣昂着头,“你别被刚才的官人吓到!你也说了,是那群老女人趁着我病了,骗了官人去。只要我病一好,我有得是本事把官人再抢回来——画儿,你现在要好好照顾我,等我身子一好,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可是就是要彩衣这样充满斗志,事情才会更有趣。
眼睛亮晶晶的,顾思晓盯着彩衣,像是在看神仙,无比地崇拜,俨然是最好的忠仆。
等出了门,脸上的笑就敛了去,又回复了淡然的表情。
男人,就是那么回事了。
不管是楚孟生,还是顾永,从骨子里来说都是无情的男人。
彩衣的天真,她曾经的单纯,在男人的冷漠下,都显得那么苍白。
想要依靠男人,那是女人最愚蠢的念头。
漫步走向竹林,顾思晓根本就没有想过像彩衣说的那样去厨房要些补品。
明明已经看到顾永那样的冷漠,彩衣怎么就还傻到以为能从厨房里拿到什么补品呢?没苛扣她们的份例都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目光扫过前面小径,顾思晓停下脚步,悄然往后退了开,下意识地避进了一旁的树后。
是梅香,不知是什么事,居然是拉着绿萝的,两人边走边说,虽然声音不高,却显得很是激动。
更准确的说,是绿萝很是激动,“梅香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能?这样,真的好吗?我有些怕,你看我才进府,而且也不是多好看——福管家真的能看上我?!”
顾福?!
顾思晓皱起眉,竖起耳朵偷听。
特意跑到后花园来避着人说,一定是什么秘密。只是绿萝怎么又和顾福扯上关系了呢?明明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还什么看不看得上的……
扯了扯头,顾思晓暗自好笑。
是她刚才帮着彩衣拉皮条落了毛病,居然这么想别人。
梅香应该不是那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