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了?!
顾思晓看看咬着牙的彩衣,想想不觉勾起嘴角。
不是彩衣傻了,而是彩衣把她看成傻子了。
这个时候,她跑去沐春院堵人,不和虎口夺食一样,被骂被打都算轻的,闹起来说不定也要受顿小家法。
“彩衣姐姐,不管怎么样,还是先给你上药吧!你也不想官人来了,看你这个样子吧?”
“你傻吗?就是要让官人看看我有多惨,也好知道娘子和许妈妈有多狠毒……”
看着彩衣咬牙切齿的模样,顾思晓垂下眼帘,没有作声,径自转身出去打水。
彩衣的性格,就是这样,想出头,想争胜,想一气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样的反应,和顾思晓当初想的一模一样。
就是这样,才好,虽然彩衣现在只是个没名分的丫头,闹起来也不可能真的让顾家鸡犬不宁,但有她在这里头搅和,顾家想过得消停也休想。
打了水转回屋里,顾思晓蘸湿了帕子,虽然手脚已经放轻了,可彩衣仍是尖声叫疼。
“笨得和猪一样,你不能轻点!?”
背着彩衣,顾思晓挑起眉,手放重了三分,“我、我已经很轻了,是顾大娘打得太重了,是真的打开花了——这里、这里,可能要留疤的……”
这个彩衣,还真把她当成侍候她的奴婢了。
帮忙上完药,在彩衣的催促下,顾思晓很痛快地答应了去沐春院里找官人回来看彩衣。
嘴上答应得痛快,可顾思晓出了耳房,特意把院门关得砰砰响,人却根本没出院,而是直奔正书房。
她不是傻子,这时候去沐春院,能见着顾永的面,就出奇了。
这些日子,彩衣把书房看成禁地似的,她根本就没有机会摸进秘室。这会儿彩衣趴在床上下不了地,顾永又没在,不趁此机会进秘室,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点烛光,昏昏然,让这沉溺在夜色中的书房更显冷森。
这里,是她的葬身之所,曾经的幸福回忆,在这深沉的夜晚褪色渐远,只留下那一晚痛苦的挣扎与无边的恐惧。
抚着脖颈,她仿佛又感觉到那种窒息感,那样的痛苦,那样的令人恐惧……
深吸了口气,她抚平狂跳的心脏,踮起脚,扳动书架上的机关。
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黑洞洞的秘室。
顾思晓握紧手,指甲已经陷入掌心嫩肉,刺破皮肤,她尤不自知。
呆立了很久,她才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
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的秘室里,没有尸体,也没有别的东西……
她曾经就这样倒在冰冷的地上,静静地失去生命……
蹲下身,看着面前那一层薄灰。虽然周遭都是灰尘,可是这一片的灰尘却明显的少一些,虽不至于成一个人形,却仍能让人看出这里曾经倒下过什么东西。
合了下眼,顾思晓睁开眼,环顾周遭。
这里空空的,比遭到强盗洗劫更干净。看来,那个杀死她的凶手真的很谨慎。一早就把这里整理干净。
只是,再谨慎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跪倒在地,顾思晓把手中的蜡烛又往前递了递,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才半伏下身。
撅着屁股,伸手进两只柜架之间的缝隙,伸长了手指,却只是碰到一点清凉,根本就够不到那个东西。
喘了口气,顾思晓转身出了秘室,找了根树枝回来,够了半天,才把那物件够了出来。触手微凉,摸索着好似一只圆环似的,举到灯前,看清了,才知这果然是一只玉环,小巧玲珑,应该是坠在玉佩下的坠子或是其他位置上的吊坠。
虽然光线暗,可是这玉环一看就是玉质上佳,做工也是精致绝伦,虽不能估算出来价值多少,但绝对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下意识的,顾思晓就认定了这只玉环属于那个凶手。是在杀她时遗落在这秘室里的?那么谨慎的人,居然也有这样的疏忽——一定是老天爷在帮她!
把玉环紧紧抓在手里,顾思晓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说不定凭借这只玉环,她能查到那个凶手到底是什么人呢!
仔细收好玉环,顾思晓也没往后面耳房去,而是悄悄出了院,往竹林那边去。
才近竹林,就看到昏然的灯光。
虽然暗,却让她觉得心头一暖。
推门而入,她还没说话,躺在躺椅上的顾石头就抬头看过来。
眼神还有些朦胧,“这是什么时辰了?”坐直身,往窗外看看,顾石头低哼道:“都这么黑了,你怎么不等明天再过来呢?”有些生气,老头抱怨道:“还说要好好学,让我等着你,可你瞧瞧自己,就你这个样子,能用心学吗?”
顾思晓也不恼,陪着笑道:“师傅,是我不好,来得迟了。刚院里有些事,耽误了——不管怎样,都是我的错,您别恼。”
“什么事啊?”顾石头的神情缓和了些,又嘀咕:“跟着顾永那家伙,不是什么好差事。”
虽名为主人,可顾石头却根本就瞧不上顾永。
“嗯,就是顾大娘过来罚了彩衣。”顾思晓一笑,没细说,但顾石头却已经明白了。
“这些娘们——”顾石头摇了摇头,“画儿,我可先说清楚了,你可别跟着那个彩衣学,这种事,咱不能掺和进去——唉,从前我们顾家哪儿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啊!”
听着顾石头的感慨,顾思晓只是笑,虽然她信得过石头爷爷,可是有些事,还是不能告诉他。
坐在小凳上,她抓起那杆竹子,只觉得沉甸甸的,不只是手上,还有心里。
“就照我说的,先把这竹子劈断了。”
顾石头吩咐完了,也不指点该怎样劈,甩手就又躺回椅子上了。
举起手中砍柴刀,顾思晓有些迟疑。
虽然知道制扇的程序,可是她还真没有亲手做过,尤其是前面这些工序,更是从没接触过。
迟疑着,她盘算着这竹子是要削成蔑片的,一把扇子该有的长短,大概也就在一尺左右,伸手丈量,量好了尺寸,她狠狠一刀劈下。
别说竹子没断,连她的手都震得发麻。这竹子居然不比木头好砍,她记忆里,好像一踩就能踩碎——是了,能踩碎的,那是已经晒干没有水份的干竹杆。
有些尴尬地转过头,正好对上顾石头带着笑意的眼眸。
“说就说得头头是道,做就有心无力,纸上谈兵,说得就是你这种人。”顾石头哼哼两声,起身走过来,蹲下身用手指点着竹子,“长得精灵样,怎么会这么笨呢?你看哪个人劈竹子专门砍竹结的呢?”
眨巴下眼睛,顾思晓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砍错地方了,面上发烧,却强作镇定,“师傅,那您教我,该怎么砍?”
顾石头白了她一眼,接过砍柴刀,手起刀落,竟是一下就把手下的竹子砍成了两段。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
心里才这样想,顾思晓又摇头。石头爷爷都六十多了,再男人力气大也不比年青人。
蹲下身,她细看刀口,先就发觉这砍的位置是在竹结上方一点,恰好避开了竹结,而且刀口平整光洁,不像她,砍的缺口像狗啃一样,难看得要命。
“这——是因为速度?”低声问着,顾思晓抬起头,看着顾石头在笑,也不觉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师傅,回头我来多砍几根竹子,大概就能掌握到窍门了。”
顾石头眯眼一笑,“这个,可有得年头了。学手艺,可不光是看天赋的,还要看勤奋不勤奋。别的先别说的,你好好砍一阵子竹子吧!砍竹子,削蔑片,什么时候你两样功夫学成了,再学别的细致活,在这之前,你就先看看吧!我怎么做你就怎么看,不许动手,也不许问……”
“嗯,我只看,不动手也不问。”知道师傅是怕她贪多嚼不烂,顾思晓也不讨价还价。
接过砍柴刀,也不去特意量尺,手起刀落,重重砍下。
力气是用到了,可是刀锋却嵌在竹里,废了半天力气才拔出来。
顾思晓不急不恼,拔了刀,再砍下,虽然做不到一刀砍开竹子,可几次砍下,终于还是把竹子砍成两段。
刀口自然还是参差不齐,看着很是难看,顾思晓自嘲地笑笑,举给顾石头看,看他扬起眉不说话,她的笑容却更盛两分。
不说话,她埋下头继续去砍竹子,一下又一下,动作重复而单调,可她却没有半分不耐烦的意思。
看着她,顾石头不觉勾起了嘴角。
不管是什么技艺,从根本上来说,都是单调而无趣,没有耐心,根本没有办法学成。有很多人,就败在这不耐烦上,还没有出师,就已经厌烦了,放弃了。
不知道顾石头的赞赏,顾思晓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只是一下又一下地砍下去。
她不缺耐性,从小学画练书法,虽然远比砍竹子有趣,可也是要经得住寂寞的。
很久以前,她的爹爹,还有哥哥,也都曾这样认真而辛苦地学习。而现在,她也和他们一样……
眨了下眼,她握着竹子的手更紧了几分。
如果不是那恶人,他们顾家……
手中砍柴刀重重落下,只听得一声闷响,手中竹子竟应声而断。
顾思晓呆住,远处的顾石头也转头看来。
凑过来,他拿起那半截竹子,嘴角不觉勾了起来,“不错,居然真能一刀断掉——做到心无旁骛,一刀断竹,不是件简单的事啊!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顾思晓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不是心无旁骛,不是忘却一切,她只是在那一瞬间把手中的竹子当成了是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恶人——或许,这是一个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