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真厉害,他是个很棒的斗牛士!”雷塔纳的手下说道。
“你说错了,他不是。”祖里托说。
马努埃尔站了起来,他左手拿着红布,右手拿着剑,黑暗的观众席上不断地传来掌声,他享受这声音。公牛从地上站了起来,低着头,弓身等待着。
祖里托向队伍里的两个年轻人说了几句,接着两人就拿着披风向马努埃尔跑去,站到他的身后。此时,有四个人站在马努埃尔的身后。赫尔南德兹在他第一次拿着红布上场开始就一直跟着他。富恩提斯站在那儿看着,他高高的身体前挡着披风,神情显得懒洋洋的。这时那两个人跑了过来,赫特南德兹让去两边站着。马努埃尔自己站在前面面对着公牛。
马努埃尔挥了挥手,让后面拿着披风的人向后退,他们小心翼翼地后退,并看到马努埃尔那张苍白的脸在不停地流着汗。
这些人怎么连后退都不知道呢?牛稳定住了,他能够杀它,这时他们还拿着披风站在那儿,还想吸引牛发动攻击吗? 即使他们不在这儿捣乱,他也很闹心了。
公牛四蹄分开静立着。眼睛看着红布。公牛盯着马努埃尔手中舞动的红布。公牛沉重的身体压在它的四肢上。它低下了头,但还是不够低。
马努埃尔向它抬起了红布,公牛还是用眼睛看着,静静地站在那儿。
马努埃尔心想:“这个大铅块!”它的骨架很好,还有一个宽厚的身体,应该能够承受了。
他在使用斗牛术语思考。他有些时候产生某些想法时,脑子里不会有那些特定的术语,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思考吧。他的直觉和知识并不是他有意识地控制着,而是自然地发挥作用,他渐渐地用语言的形式去思考。对于公牛,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根本不必费心去想公牛的问题,把事做好才是他所要做的。他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去关注着周围的情况,这是他身体的本能。要是连这他都要花心思,那结果可想而知了。
此时,他与公牛正面相对,很多事都自然地进入他的脑海。出现在眼前的一对牛角,一个有裂痕,一个锋利无比,转向左面那个角对他最有利,他能把剑迅速、直接地刺入公牛的身体。他为了使公牛低头,把红布放低,这样就能把红布拂过牛角,就可以把剑插到牛脖子的后面,插入鼓起的肩膀上那个五比索硬币大的口子里。这些动作他不仅要完成,还要安全地从牛角中撤出来,他知道这是他一定要完成的。此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就两个字“快、准”。
他脑子里想着“快、准”,手折起了红布。他抽出红布中的剑指向裂开的左牛角,把红布放低直接横档在身前。他右手握剑,同公牛的眼睛在一个高度上,这样,一个十字就出来了。他踮起脚,手里的剑缓缓地下降,直指公牛肩膀那突起的位置。
他快、准地冲向公牛。
他在和公牛碰撞的刹那,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离开了地面。他跳到牛身上用剑向前刺,他摔到地上,剑飞向别处,他的身体正处在公牛的下方。马努埃尔躺在地上,他脚上穿着鞋,用脚去踢牛鼻子,踢着,踹着。公牛在找他。它兴奋地找着,找到了就用头去撞,用角去顶,如此反复着。马努埃尔此时的举动就像脚上有个球,在不断地蹬着,踢着,他就是这样跟公牛抗争的,使它失去准头,没办法去挑他。
马努埃尔感觉身后吹来了股风。有人在用披风吸引公牛,随后它越过他跑了出去,公牛的肚子飞过他的身体,投下了一道阴影。他在那儿躺着,公牛没有踩到他。
马努埃尔站起身,把红布捡了起来。富恩提斯把剑递向他,他把剑接过来一看,剑身已经弯了,那是在他刺牛肩膀时弄弯的。马努埃尔用剑抵着膝盖,把剑给掰直。此时他在一匹死马边上站着。他跑了起来,腋下衣服的破裂处随着奔跑摆动着。
“从那儿弄走它。”马努埃尔向吉普赛人喊道。死马的血腥味被公牛闻到后,它就开始用牛角去挑死马身上的帆布。它冲向富恩提斯的披风,这时裂开的牛角上还挂着帆布,看着这一幕,观众哈哈大笑着。公牛在场上甩着头,想把头上的帆布弄掉。赫尔南德兹从它身后冲上来,猛地抓住帆布的一端将其扯开。
公牛追着帆布跑了起来,但它跑了一半就不跑了,打算采用守势了。马努埃尔握着剑,拿着红布向公牛走去。马努埃尔来到它面前,开始舞动着手里的红布,可公牛看了之后动也不动。
马努埃尔侧身对牛,垂下剑指向要攻击的部位。公牛仍然静静地站着,丝毫不动,像死在那儿了,这种情况没办法攻击。
马努埃尔踮着脚,沿着剑所指的方向刺去。
再次撞击,他感觉牛把他又顶了回去,狠狠地摔在沙地上。这次他踢不到牛了,此时他躺在公牛的正下方。马努埃尔头挨着胳膊躺着,就像个死人。公牛用角顶他的背,他把脸扎在沙子里。弯着的胳膊和沙土形成一道缝隙,牛角扎了进去,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公牛在他的腰处顶着,这时他的脸正在沙土里扎着。他的一个袖子被公牛穿破扯开了。公牛把他挑起来,甩了出去,接着它就向披风追去。
马努埃尔再次爬了起来,把剑和红布找到,把大拇指放在剑上试了试,想看看是不是还那么锋利,接着就向围栏方向跑去,要换一把锋利的剑。
雷塔纳的手下拿出一把剑向围栏外的马努埃尔递去。
“把脸擦擦吧。”他说道。
马努埃尔又跑向了公牛,边跑边擦着脸——脸上溅到了血。祖里托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一直没看到。
斗牛队的人拿着披风走过公牛的身边,在一旁等待着。公牛在这一次交战过后,显得更加笨重,呆呆地在那儿站着。
马努埃尔手持红布向它靠近,然后停下了脚步,开始舞动红布,可公牛却显得无动于衷。他把红布拿到公牛嘴前左右晃动,公牛的双眼盯着红布看,跟着红布的摆动而转动,但身体却站着不动,就在那儿等着马努埃尔。
马努埃尔有些担忧了。此时他只能过去。他保持着快、准的信条侧身向公牛靠去,在身前横着红布就朝它扑去。他刺出剑的同时身体向左快速闪去,躲开了牛角的攻击。公牛擦过他的身体冲了过去,剑向空中飞去,弧光灯把剑身照得闪闪发亮,最终带着红色的剑柄落到地上。
马努埃尔跑过去捡起剑。看到剑弯了,就把它放到膝盖上弄直。他又跑向公牛,这时公牛还是呆呆的样子。赫尔南德兹手里拿着披风,马努埃尔经过他的身边。
“它一身都是骨头。”这个小伙子鼓励着他。
马努埃尔点了下头,又把脸擦了擦,然后把那满是血迹的纸巾放到口袋里。
公牛仍站在离围栏很近的地方。真该死,它身上是不是除了骨头没别的。它身上似乎没有容易刺剑的地方。真是愁人!他今天就是要刺进去,让他们都看看。
尽管他拼命地在舞动红布,可公牛却纹丝不动。马努埃尔已经把红布拿到公牛跟前去晃了,但它就是不动。
他把红布收了起来,拿出剑侧身向牛刺去。在他用尽力气向里扎的过程中,他察觉剑弯了,他浑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剑上向里捅,接着剑又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着掉到观众席上。马努埃尔在剑飞出的刹那,迅速侧身躲向一边。
黑暗中一批坐垫被扔了出来,他没被砸到,很快有一个坐垫扔了过来,砸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脸上满是血迹,就那么抬头看向观众席。一个个抛过来的坐垫落到了沙地上,在较近的观众席上,还有人抛出香槟酒瓶,砸在马努埃尔的脚上。这时又有一个物体扔向他,从他身边擦过,那是他的剑,他低下身把它捡了起来。他在膝盖上把剑弄直后,举起它向观众挥舞了几下。
“谢谢,谢谢啦。”他说道。
哼,一群肮脏的蠢货!该死的蠢货!哦,真该死,这些让人想吐家伙!他在奔跑中被一个坐垫绊了一下。
公牛在那儿站着,与之前相比根本没什么改变。好,你这个该死的、恶心的杂种!
马努埃尔把红布拿到了公牛黝黑的鼻子前面,来回地挥舞着。
公牛仍旧静静地站着。
“没反应,是吧?行!”他向公牛的方向跨了一步,用支撑红布的棍子往那湿乎乎的牛鼻孔里插去。
他插完之后就往回跳,公牛跟着向他扑来,这时脚下的一个坐垫把他绊了一下,接着牛角就刺入了他的腰部。他一边后退一边用两手紧紧地抓住牛角,不让它刺得更深。直到公牛把他甩开,他才得以脱身。公牛走了,他在地上躺着,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站起来身,不停地咳嗽着,感觉身上的骨架都散开了,像死了似的。该死的蠢货!
“把剑拿来,快拿来!他喊道。
富恩提斯拿着红布和剑走了过来。
赫尔南德兹上前抱住他。“伙计,去医疗室吧,别犯傻了!”他说道。
“滚,该死的,滚开。”马努埃尔说道。
他挣开了,赫尔南德兹耸了下肩。马努埃尔跑向公牛。
公牛仍旧在那儿站着,肥大的身体稳稳地站着。“行,你这个蠢货!”马努埃尔把剑从红布中拿出来,接着挥剑指着公牛,向它快速地冲过去。他的剑不断地向里插去,最后碰到了护栏。他的五根手指也跟着进去了,手指上都是热热的鲜血,这时他的身体在牛身上骑着。
他在牛身上向下俯身,这时公牛猛地晃了一下,似乎是要倒下,察觉到这一点他向沙地上跳去。公牛向他这边慢慢地倒下,仰躺着。
他挥手向观众致敬,他的手上满是热热的牛血。
“你这个蠢货,行啊!”他咳嗽着,把他想说的话都阻断了。他感觉热极了,喘不上气。他低头看了下手中的红布,知道自己要到那个该死的主席跟前,向他敬礼。他在地上坐着,似乎在看着什么。公牛在那儿仰躺着,伸出了它那又粗又大的舌头。公牛的肚子和腿下面毛稀疏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该死的牛,该死,该死的!”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他又咳嗽了起来,只能坐下来,咳嗽着。有人向他跑去,扶起他。
他们抬着他向医疗室跑去,跑过了斗牛场,跑过了沙地,跑向大门,这时一头骡子恰好要进门,把他们堵住了。之后他们走过那条黑暗的通道,向楼梯上抬去,这时他们还不停地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最后他被放了下来。
医疗室里有三个人在等着他,一个医生,还有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他被他们抬到桌子上,他的衬衫被剪掉了。马努埃尔感觉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整个胸部火辣辣的,非常不舒服。他又开始咳嗽了,这时他的嘴上被他们放了一个东西。所有的人都在忙着。
他的眼睛被一道强烈的光线刺入,使它不得不闭上。
他听见楼梯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之后他任何声音都听不见了。马上又有杂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是一群人制造出的声音。是的,另一头公牛被别人杀了。他们剪开了他的衬衫,医生微笑地看着他,一旁站着雷塔纳。
“你好啊,雷塔纳!”马努埃尔说道。他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
雷塔纳笑着跟他说了些话,可是马努埃尔什么都听不到。
站在手术台边的祖里托弯下腰,看向医生手术的地方,此时他身上还是长矛手的衣服,没戴帽子。
祖里托和雷塔纳在说话,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笑着把一把剪刀递给了雷塔纳,雷塔纳又把剪刀交给了祖里托,接着祖里托向马努埃尔说了些话,但是他的耳朵仍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个该死的手术台,他过去有好几次躺在了手术台上。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不然的话,现在就应该有神父站在旁边了。
祖里托跟他说完话后就抬起了剪刀。
是的,就是这样!他们要剪他的辫子,他们要剪掉他的辫子。
在手术台上的马努埃尔坐了起来,有人过来抓住他,把他扶好,医生很生气,向后退了去。
“马努斯,你不可以这样。”他说道。
他猛地又能听到声音,清晰地听见祖里托的说话声。“好,我不做,我开玩笑呢。”祖里托说道。
“我做得很好,就是运气不好,是这样的。”马努埃尔说道。
马努埃尔向下躺去。他的脸上被他们放了什么东西,所有的这些他都十分熟悉,他深深地呼吸着,感觉自己疲惫不堪,他真的好累、好累。他脸上的那个东西被他们拿走了。
“我做得很好,我做得非常不错。”马努埃尔软弱无力地说道。
雷塔纳看了看祖里托,然后走向门口。
“我留在这儿陪他。”祖里托说道。
雷塔纳耸了下肩。
马努埃尔睁开了眼睛,向祖里托望去。
“我做得很棒,是不是,马努斯?”他问着,想得到他的肯定。
“是,你做得很好。”祖里托回答道。
医生的助手拿来一个圆柱形的物品,把它朝马努埃尔的脸盖去,他做着深呼吸。祖里托在一边站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