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诗曰:“汤盘孔鼎有述作,今无其器存其辞。”讲的就是商周时代那些承载着重要而丰富的历史信息的青铜器,大多数都随着岁月的变迁而丢失亡佚了,给后人留下了无限的惋惜和遗憾。正因为如此,商周时期的历史才如此的扑朔迷离、难窥其详。所以出现一件刻有长篇铭文的青铜器,能使我们更加清晰地了解商周社会的面貌,其意义和价值都是非同一般的。散氏盘就是其中一例,它所蕴含的历史内容无比重要,意义特殊。先说散氏盘的定名就颇具纷争。清乾隆时期的金石学家吴玉搢在其所著《金石存》中根据铭文里“辰在乙卯”一句,以时间为定名标准将此盘名为“乙卯盘”。而嘉定学者钱大昕在《潜研堂金石文跋尾》中依据铭文有“西宫”这一地名,便名其为“西宫盘”。这两种分别以时间和地点为标准的命名方法都是不科学的,不符合青铜器应当以器主之名来定名的原则。后来乾嘉时期的大学问家阮元在其名著《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中将此盘定名为“散氏盘”,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可,王国维也曾撰文考证其名。近现代学者刘心源、郭沫若又根据铭文中出现与散人有土地纠纷的夨人,故定名为“夨人盘”。从铭文内容上来看,散人与夨人的土地讼案中,散人取得了胜利,获胜方以此事书契铭记之,符合历史逻辑。所以还是叫“散氏盘”为宜,现在学术界通行此名。
散氏盘通高20.6厘米,腹深9.8厘米,口径54.6厘米,底径41.4厘米,重21.312千克。双附耳,高圈足,腹部饰夔龙纹,圈足饰兽面纹,纹饰满器,平面浮雕,外形端庄尊贵,简约典雅。盘内底上铸有铭文19行,357字,铭记的内容是一份西周晚期夨国与散邑勘定土地疆界的契约书,这样的内容在商周青铜器铭文中是十分罕见的。西周时期的夨国在渭水支流汧水流域,现在的千阳、陇县一带;散邑在其南,今大散关附近,与之接壤。夨国经常侵犯散邑的领土,掠夺土地和财物,散人诉之周天子,周王派史正仲农作证调停,夨国派出15名官员、散邑派出10名官员进行议和。夨国同意将眉田和井邑两处土地赔偿给散人,并且发誓将土地划予散人后绝不毁约,否则就照田价支付罚金。铭文中详细标注了赔偿土地的区域和具体的疆界,细致记述了各个封界的地标,双方勘定地界的官员姓名也都一一备案,最后在王朝派出的史正仲农监督下完成契约。从铭文最后“左执要”一词可以看出,该契约一式两份,散人所持为左券,夨人持右券。散人为了永久保存这份证据,将这次缔约的全过程铸在盘上,以示纪念。散氏盘的铭文包含了很多层面的历史信息:夨国并非周王朝所封之国,其君主亦可称王,是个独立的邦国。它虽然侵吞了散邑土地,但是仍要接受周天子的命令和制约,接受天子派来的使臣的调解,说明周王朝对畿内的诸侯和邦国控制力还是很强的。在周朝缔结契约时,需要有监督者,还要盟誓,契约也要文字化进行备案,这些特征一直保留到近世。铭文中在勘界时要“封”,即以树为标志确定疆界,这种行为称之为“封埒”。凡此种种,可以看出散氏盘的历史价值非同一般,绝无仅有。
作为稀世奇珍的散氏盘,它的命运也是颇具戏剧性。有关散氏盘现世的情况就有两种说法:根据张廷济的《清仪阁题跋》等资料记载,散氏盘在康熙年间出土于陕西凤翔县,嘉庆年间盐政额勒布花重金购得此盘,趁嘉庆五十寿辰献给皇帝,最后藏于清廷内宫。而阮元曾考证散氏盘是在乾隆年间出土于陕西凤翔县,先是被扬州的江翰林收藏,期间曾翻砂铸造过两件仿品,一件被卖到日本,另一件不知所终。后来湖南巡抚阿保林在嘉庆十五年(1810年)从江南的一位盐商手中购得此盘,也是在嘉庆五十寿诞之日作为贺礼献于皇帝,藏于内府。然而嘉庆并不像他父亲那样爱好古物,散氏盘的纹饰造型并不出众,所以入藏宫内就备受冷落,经历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数朝竟无人问津,去向不明,以至于有传言说散氏盘曾毁于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兵燹之中。直到1924年末代皇帝溥仪被驱逐出宫前,清查内府财物,在核查养心殿的陈设时,于库房中发现了沉睡百年的散氏盘。但是关于散氏盘存在着或为伪造,或失于战火等传闻,故而一时不敢确认其真伪。后拿内府所藏散氏盘拓本对照,方知其真。溥仪随即制作了50份拓本,分赠旧日臣属,一时洛阳纸贵,震动学林商海,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溥仪出宫后,散氏盘移交给北平故宫博物院珍藏。1949年初,散氏盘被运往台湾,现藏于台北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