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轻叹了一声,道:“这倒好,朕本来是过来玩玩,哪里知道你们兄弟几个竟一个接着一个都到了江南。”
这中年男子,竟然就是胤禛的父亲,当今的康熙大帝!
胤禛只是冷冷地上前打千儿请安,道:“儿子见过皇阿玛。”却并不回答康熙的话。
黛玉歪着一颗小脑袋,眼珠子乌溜溜地瞅着康熙,听到一个新名词,立刻就学嘴叫道:“阿玛!阿玛!”
康熙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这娃儿好生伶俐,老四,你从谁家拐了来的?人家父母竟不跟你拼命的?”
黛玉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却听懂了“谁家”的意思,立刻大声嚷道:“我家!我家!”
那个中年肥胖面色白皙的就是康熙身边的太监大总管李德全,也笑道:“这娃儿好生伶俐的,当非凡人。”
康熙点点头,看着黛玉因为一阵冷风吹过,便亲昵地缩在胤禛怀里,一点儿也生分。
静谧了半日,辟邪却低鸣了一声,打破了这一点寂静。
康熙看着辟邪,眼中有些深思,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这是上古的神兽,古书有云的,可是真正的却从来没有人见过。都说辟邪乃是龙的第九子,远胜于龙,道行深的,亦可成仙成佛,如何此时竟甘做小娃儿的坐骑?”
胤禛冷冷地道:“既云有缘,便是如此,没有什么为什么!”
康熙苦笑道:“你这孩子,跟朕也摆了好些时候脸色了,今天还不肯跟朕和和气气说句话儿?非得夹枪带棍?”
胤禛敛了些神色,淡淡地道:“儿子要在江南过两年,散散心再回京城。”
康熙看了他半日,眼光突然滴溜溜转到了黛玉身上,笑嘻嘻地道:“娃娃,你家在哪里?”
胤禛手上情不自禁地一紧,黛玉软软的小手已经飞快地从胤禛怀里伸出来,两根小手指指向了桃花深处的林府。
康熙神色微微一变,轻喃道:“这是林如海家的娃儿?朕竟不曾听说她有了女儿。”
胤禛淡淡地道:“老爷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又岂止是这一件的?只不知道老爷怎么有空到了江南来了?难道竟也是相信一些江湖术数,为了那个莫须有的凤女金身来的?”
康熙一愣,随即笑道:“倒是不知道你竟也听说这个了,看来消息也极灵通的。”
说着抚摸着给黛玉拔过的胡须道:“难道你也是为这个来的?还是你真是和朕恼火了?”
胤禛冷冷地道:“我没那么无聊,竟来为太子哥哥找寻什么凤女金身!”
康熙意味深长地道:“这可未必,你瞧你那些年轻的兄弟们,哪一个不是火烧屁股似的奔来江南?”
黛玉在胤禛怀里扭着小身子,叫道:“抓!抓!抓!”
康熙听得有些茫然,问道:“抓什么?这话可难以索解。”
胤禛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口气也仍是薄薄地道:“明日就是玉儿的生日,所以她说的是十三对她耳提面命的抓周。”
康熙听了这才明白,只赞叹道:“到底是如海夫妻,竟生得出这样聪明的娃儿。”
说着便出了水亭,径自就往林家走去,胤禛臭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倒是黛玉叽叽喳喳好不快活。
林如海早得了消息了,忙出来迎接,当着如此人众,亦不能跪拜,只得躬身长揖道:“如海见过老爷。”
康熙呵呵一笑,道:“你们夫妻两个,定居江南是十余年还是二十年了?竟再也不曾回过京城,倒叫朕来了才能见你们。”
说着指着胤禛怀里的黛玉,道:“生了这么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儿,也不给朕一个消息,好送一份礼。”
林如海淡然道:“如海年已四十方得此女,这么些年隐居在此,除了岳母家,在京城中的旧交倒也没人知道。”
康熙笑道:“这娃儿聪明得紧,头一回见了朕也不怕生,还拔了朕的胡须!”
如海不由得吓了一跳,眼睛瞧着黛玉脸色一沉,道:“玉儿,没人跟在身边,谁叫你出去的?还拔了老爷的胡须?”
黛玉可听不懂什么话,只是见如海凶她,她大眼儿也是一凶,嚷道:“四哥!四哥!”
胤禛抚着黛玉,心里倒是知道她想说的意思,道:“好,好好好,玉儿是瞧着老爷与我容貌相似,所以才不怕生的,不然她这样聪敏机灵的小脑袋,怎么会和不认识的人玩耍?辟邪也必定不依的。”
黛玉似懂非懂得只知道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小脑袋,可是实际上大伙儿都知道她根本听不懂大家说什么。
这一日是二月十二,黛玉的周岁生日,打从昨儿起康熙父子三人暂住林家,林家便添了许多热闹。
好在康熙微服私访而至,且胤禛胤祥兄弟自来也不曾在外面露过身份,不然林家就不仅仅以现在的车水马龙而比了。
清晨一大早,窗外已有淡淡的雪气传来,送来了窗台上淡淡的兰花香气。
说来也奇怪,在江南,虽然冬日略有薄雪,可是实际上进了二月的时候雪花已极罕见,但是黛玉出生的时候,桃花带雪,今年周岁的时候,外面依然下着细碎的雪花,宛如碎琼乱玉一样,染得天地间一层淡淡的雪白。
贾敏今日早早就起来了,也是打扮得十分光鲜,穿了一件银红绣着折枝梅花的簇新衣裳,胭脂唇上一点红,柳叶眉上两弯黛,顾盼之间丰姿娇丽,果然不负当年京城第一美人之称。
笑着叫林如海剪了一朵兰花簪在鬓边,贾敏道:“别人家的孩儿都是跟着爹娘或是奶妈子睡,偏就咱们家这个娃儿,都是四爷照应着,便是夜间起来等事,竟也用不着奶妈子和丫鬟了,如今必定他们都起来了罢?”
林如海侧耳听了一会子,才笑道:“只怕早就起来了,听,可不就是十三爷吆喝着打雪仗的声音?”
贾敏忍住笑道:“打雪仗?可别传出去倒叫人家笑话。打雪仗是北方的事情,在咱们江南水乡哪里能有打雪仗的时候?”
林如海道:“听着声音就知道是十三爷手痒痒了,所以带着咱们的玉儿淘气。”
贾敏对着镜子戴上一对玉琢的银杏叶坠子,一面端详了一会,一面方笑道:“玉儿淘气倒好,身子骨也硬朗些儿,也不用担忧她哭泣,只是到底还是个女孩儿家,可别忒淘气了才好。”
林如海却是取了一方面纱给贾敏戴上,贾敏不由得呆了一呆,遂笑道:“我们都是这么大年纪了,你还防备什么?”
林如海笑道:“我们都还年轻着呢,还有好大一截子路要走的,还有好几十年可活的,哪里就是上了年纪的?在我眼里心里,你仍旧是咱们初次见面时候的那个少女,宛若姣花软玉。”
贾敏心里甜甜的甚是欢喜,虽然年已近四十,可是依然感到少女时代的娇羞无限。
夫妻两个携手到了前厅,因为如今康熙父子住在林家里,生恐给他们惹来不便,林如海亦不好下了帖子请素日的旧交来给黛玉庆生,因此林家虽然布置得一片喜气,可是人却寥寥。
康熙今日也穿了崭新的衣裳,更显得风流英俊,只是到底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免略带一些细纹。
胤禛冷冷地陪在康熙身边,黛玉却早跟胤祥在院子里玩得是不亦乐乎。
给康熙见过礼,贾敏方对院子里的黛玉招手道:“玉儿,到娘身边来,娘来抱抱玉儿。”
黛玉听到娘亲叫唤,立刻撇下胤祥就往屋里跑,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宛如一瓣桃花从雪地上飘来似的。
可是林家的门槛子却是极高的,也是代表了一种高贵的身份,黛玉一双小腿是跨不进来的,奋力爬过了门槛子。
因地上皆铺了厚厚的猩猩毡,即使黛玉跌倒了也摔不到她娇嫩的小身子骨。
康熙却是含笑看着,张开双手对着黛玉,道:“娃娃儿,过来,到朕……伯伯这里来,伯伯抱抱!”
黛玉身子还趴在门槛上,一双眼睛瞧了瞧娘亲,然后又瞅了瞅胤禛,最后才看了看康熙,小粉脸儿皱成了一团,似乎不知道该叫谁抱自己才好。
贾敏见状便对林如海笑道:“我们也别想着抱玉儿了,瞧她这张小脸儿上的神色,就知道定然是扑到四爷怀里。”
虽然女儿跟胤禛更亲一些,可是她却依然喜欢,因为她心里也始终都记得那无我大师说过的,黛玉不宜见外人,不宜听见哭声,这一年以来,只有她跟着胤禛的时候才会天天笑口常开,得意得像是个小霸王。
只要自己女儿不像自己身子骨这样薄弱,在她心里,跟着谁更亲一些都无所谓了。
黛玉眼珠子使劲地眨着,淘气地从门槛子上爬下来,然后小身球滚到了林如海跟前,叫道:“爹爹抱!”
林如海不免得意地抱着女儿狠狠亲了两口,笑道:“还是宝贝闺女疼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