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胤禛的话,黛玉不禁嫣然笑道:“越是如此的人,越是头脑清楚明白,自然知道跟谁有出息。虽说如今年家风头正盛,可是兵权却也不容小觑,年家这个玉慧小姐,未必没有人想娶了去的,只是人家一心一意想进了你的禛贝勒府呢!”
那一笑,如诗如画,那言语,如银铃,似玉珠,满是娇俏,越显得玲珑。
不过话说的,却是实话,年家的兵权,绝对是人人觊觎的。
倘若是别府欲娶了年玉慧去,岂不是皆大欢喜?
年羹尧的智谋,不会因为年玉慧嫁了给谁,他便跟谁。
胤禛点头道:“不错,昨日那年羹尧曾来给我请安,愿意以我马首是瞻,大有投靠依附之意。”
黛玉听了这话,想了想,才道:“他倒是有些见识的,也有魄力,四哥用他,培植些朝野上的兵权势力,是极好之事。只不过,倘若他要是以此为要挟,让四哥娶他们家的年玉慧,玉儿可要跟你翻脸!”
哼哼,要先防着一些,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变了心意!
未曾受伤的手指戳了戳胤禛的肩,不满地嘟着嘴道:“四哥,你是不是常常出去抛媚眼?”
说得胤禛一怔,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单手拢着她小小的手掌,道:“这是什么话?什么抛媚眼?”
黛玉酸酸地道:“若不是你出去抛媚眼,干嘛一个个都要嫁了给你?”
“你也太高看了你的四哥,忙都忙不过来了,还抛什么媚眼?什么一个个的?我竟不知道!”
胤禛闲散地说着,又看了看碗里的细粥,道:“这粥里可没有放醋的,怎么一屋子都是酸味?”
黛玉瞪了他一眼,红着脸道:“去,谁吃醋了!”
红红的脸颊,如嫩桃子一般,几乎沁得出水意来。
胤禛心中含笑,道:“好,咱们家的小玉儿不曾吃醋的!是四哥闻错了!”
黛玉瞪着他,再睁得大一些,再瞪他,心中却掩不住浓浓的喜悦。
贾府忙着元春省亲之事,年家忙着为年玉慧寻医问药,薛家虽有心攀上南宫家和禛贝勒府,偏生此时毕竟暂住贾府,薛姨妈只得帮衬着王夫人盘算着一些使费,宝钗便带着宝玉探春湘云等人以针黹女工为主,倒也是十分乐业。
唯独那宝玉,心心念念只有一个黛玉,缠了贾母好些时候,贾母始终不允去接黛玉过来玩耍。
宝玉自是闷闷不乐,茶饭不思,因一根毛线头也要跟丫鬟生一顿气。
其大丫鬟袭人自是小心翼翼百般讨好,又忙忙请了宝钗与湘云来陪宝玉玩笑,方解他一点闷气。
展眼已是秋尽冬至,黄花寥落,落叶堆积,或有冰雪包裹枯枝败叶,皆如琉璃雕就,晶莹中平添了一丝萧瑟。
整个贾府里,倒是惜春房中寂寞冷清,丫鬟们除了入画,皆已跑出去玩耍去了。
如今贾府繁忙,凤姐等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前后左右都是要操心,自是对下人略松了一些,也没精神去管各位姑娘房中的事情,如此一来,入画虽为姑娘不满,惜春却不以为意,依旧作画为业,或看一两卷经书。
因天气寒冷,惜春又左右无事,便去李纨房中跟李纨商议,想去瞧瞧黛玉去。
李纨不觉为之莞尔,含笑道:“我又不管家,你来问我做什么?”
惜春逗了贾兰玩耍一会子,才冷笑道:“你虽不管家,可好歹是贾府正经的嫡长孙媳妇,我不问你问谁去?”
“你原该打发人跟凤丫头说一声去,如今到底她才是管家奶奶呢!”李纨听了惜春的话,轻轻叹息一声。
惜春看着贾兰骨碌碌的双眼,捏了捏他粉嘟嘟的脸颊,笑道:“兰哥儿,姑姑带你去找玉姑姑和环叔好不好?”
贾兰年纪尚幼,虽幼年老成,可是却也因不见了贾环,闷闷不乐了几日,听了这话,忙拍手道:“要去!要去!”
李纨听了无奈,吩咐丫鬟给贾兰换了出门的衣裳,又给姑侄两个预备了些拜礼,及赏丫头的东西,方遣人去跟凤姐说了一声,自吩咐人预备了车轿,亲自送惜春和贾兰出了房门。
不巧才出了房门,便见宝钗等人飘然而来,含笑道:“这是做什么的?竟像是出门的模样。”
李纨虽不喜她们,却只得堆着笑脸道:“不过就是四姑娘带着兰儿出去逛一会子,并没有什么。”
湘云好奇地上前问道:“这是去哪里的?怎么也不叫我们一块去?在家里,成天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烦都烦死了!”
惜春听了这话,又看了宝钗一眼,便知不是偶然过来,冷笑道:“这可奇了?你们什么时候竟是我贾府的管家的奶奶了?纵然是管家奶奶,姑娘要出门,也就给我听着,什么都给我预备齐全了,问前问后做什么?”
听惜春这话着实凌厉,湘云登时沉下脸来,不过倒也素知惜春生性冷僻,便不说什么了,只对惜春扮了个鬼脸。
“去,你爱出去便出去罢,我才不要多问呢!一会儿,我们也要出去!”
惜春听了,便先让奶娘将贾兰抱上了车,自己方扶着丫鬟的手上去,在放下帘子之前,冷笑道:“你们爱去哪里,我也不管,我去哪里,你们也别多事,别以为在了贾家,就是正经的主子了,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外三门外的亲戚!”
一句话说得湘云面红耳赤,宝钗神色不变,探春却瞪了惜春一眼,略有责备之色。
李纨忙上前对惜春道:“瞧你一张嘴,偏生这样尖利。路上仔细一些儿,出门的婆子也都是极妥当的。”
惜春听了,笑嘻嘻地拉着贾兰的小胖手,才道:“大嫂子你就放心罢,我可拐不走你的兰儿!”
说着便不理会宝钗等人,吩咐婆子抬了车出了二门,方笼上了车轮和马,径自从角门出去了。
因胤禛如今极繁忙,朝中越是到冬日,事务反而多了起来,还要照应着各处年年的雪崩之灾,故而黛玉正在家里烦闷,做什么都不得头绪,听外头说惜春带着贾兰过来拜会,忙喜得大叫道:“快请进来,我正一个人烦闷着呢!”
也不等丫鬟们出去请了进来,黛玉已经掀了帘子跑到了偏厅中。
见到惜春和贾兰,黛玉笑盈盈地道:“难不成,竟是心有灵犀的?我才烦闷着,你们就来了。”
惜春却笑道:“可别说什么和我们有什么心有灵犀的,便是一点通,也是你和四爷心有灵犀。”
一句话打趣得黛玉登时红透了脸,嗔道:“真真一个四丫头,才过来就打趣我!”
说着摸了摸贾兰的头,柔声笑问道:“兰儿这些时候可乖不乖?你娘在家里可还好罢?”
贾兰忙给黛玉先行了大礼,才道:“回玉姑姑的话,娘在家里一色都是极好的,娘还叫我来,替娘跟玉姑姑问好。”
看到贾兰如此知书达礼,且文雅清秀,黛玉心中甚喜,叹道:“有兰儿此子,珠大哥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惜春听了这话,也不觉红了眼眶,道:“何尝不是这么说?满大家子里瞧来,也唯独兰儿有些出息。”
左右张望了一会子,才问道:“环儿呢?怎么不见?这些日子也还好罢?”
黛玉一面带着两人到自己房中,一面笑道:“他如今跟着影哥哥,武艺已经大进了,偏生今儿个出门去了,原也是要磨练磨练才成,故而你们多住几日,或者也可见得一两面。”
听得贾兰大为神往,道:“侄儿天天只知道读书认字,原也是该学些武艺才好。”
说得黛玉一笑,惜春却道:“这有什么?等你长得大些了,环儿武功也大进了,让他教你一些也无不可。”
贾兰不解地看着惜春,问道:“娘常常夸赞玉姑姑是有本事的人,为什么不让玉姑姑给我聘个武功师傅呢?”
黛玉淡淡一笑,惜春道:“说你傻,定然是书读得多了,脑子也笨了,很该松快几日!”
说着方语重心长地道:“虽然话如此说,到底何必让你玉姑姑和贾府又有什么瓜葛?给你聘个师傅倒是小事,怕的就是咱们府中那么个德行,还不知道怎么算计呢!”
贾兰听了若有所思,忙点头称是,不敢再提此事了。
才进了黛玉房中,便有一股温香拂面,一股暖暖的气流,似乎将整个身心都包裹起来似的,暖意盎然。
室内摆设极其清新淡丽,东西虽不多,却件件是精品,窗下梳妆台上更有一只玉瓶,插着一枝虬曲如画的素梅。
再看黛玉妆饰,依然是家常素装打扮,天然一段风流袅娜,不是那枝素梅,又是什么?
贾兰忍不住嗅了一口气,心中大为畅快,道:“除了兰儿和娘住的地方不熏香之外,别的屋子里总是熏着香烟袅袅,虽有平心静气之功,却未免烟熏火燎,莫若玉姑姑这房子好,虽有淡雅幽香,却不是那刺鼻的味道,好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