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报的丫鬟不禁一怔,有些儿不知所措,她也极明白主子的性子,便也不说话,听着胤禛吩咐。
见黛玉不想去,胤禛便冷声吩咐道:“就这样去回八福晋,什么也不用多说。”
说着给黛玉拢了拢披风,拈起丫鬟端上来的桂花糕掰了一小块塞进黛玉口内,一阵淡淡的桂花香飘溢室中。
嚼着桂花糕,黛玉轻喃道:“四哥,咱们该过些消停日子了罢?”
胤禛听了点点头,柔声笑道:“放心罢,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话虽如此说,可是到底清净日子极难得。
次日晌午,黛玉正在园子中荡着秋千赏桂花,便听到金佳士伦过来通报道:“太子妃和八福晋过来探视姑娘。”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昨儿个推掉了,今儿个却过来了,真个儿让人不清净。”
说着便下了秋千,回房理了理衣裳,方才出去。
果然厅中坐着一个中年美妇与阿穆,皆是雍容华贵,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
黛玉见那美妇圆脸杏眼,语音也是软软的,可是偶尔一闪之间,却是一丝精光闪烁,便知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看到黛玉进来,忙起身过来拉着她手,含笑道:“这位就是八弟妹嘴里说的玉格格了罢?果然生得好模样。”
她原以为各人不过都是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才知道,黛玉比之传说中的,更为倾国倾城。
她活在帝王之家,作为东宫太子的嫡福晋,见惯了勾心斗角,血雨腥风,并没有什么害怕,也觉得理所当然;
却不料,如此清丽如诗的女子,如此淡墨幽雅的女子,竟也要卷入这宫闱之中。
有些儿不忍,有些感叹,不过幸好胤禛没有夺位之心,总是尽职尽责地淡漠生活,不结党营私,也不是自家殿下的威胁。
见太子妃笑容软软的,满是亲近之意,黛玉忙施礼道:“黛玉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拉着黛玉不让她施礼下去,含笑道:“咱们都是一家子的妯娌,你还多礼做什么?我见寻常人家里,妯娌从来都没有像咱们天家里这样繁琐的,多了些束缚,反少了些自在。”
黛玉听了,不禁淡淡一笑,果然也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言谈举止锋芒不露。
阿穆对黛玉笑道:“昨儿个请你去赏桂花,原也是可巧太子妃在我们府里的,很是想见你,谁知你身上不好。”
黛玉轻笑道:“多谢太子妃厚爱了,黛玉身子素来都是两日好三日不好的,前儿个因入秋,又犯了咳疾,不免倒了下去,只在家里静养,推却了八福晋的邀请,还请太子妃见谅才是。”
太子妃拉着黛玉的手,细细打量了一会子,才道:“果然是消瘦得一把骨头似的,好不可怜见的。”
说着又道:“我也恍惚听说了几个月前的事情,妹妹果然是干净利落的人,处置得好。也让人好生钦佩。只是妹妹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咱们这样人家,什么事情是不经过的?为了一个丫头子伤了心又伤了身,竟是傻了。”
黛玉听了,淡然道:“原也是不能姑息养奸,倒也没什么可钦佩之处。”
太子妃满脸生笑,软软地道:“妹妹果然是性情中人,若是我,非得将什么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不可!那个贾府,虽说几个女孩儿都是极灵秀的,可是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学得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阿穆一旁听了,不禁抿嘴一笑,她可不是黛玉,有些事情不太知道,便道:“听太子妃的意思,竟是那元庶福晋不规矩了不成?”元庶福晋有孕在身,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事情,她恍惚前儿个也听说很惹了太子妃不悦。
太子妃果然脸色不悦,道:“原也没什么,殿下是太子,喜欢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我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只是家中的规矩还是要立着的,连八弟妹的府上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太子东宫?因此本分的庶妃侍妾我也不多挑刺,倘若是有狼子野心,竟想逾越了本宫与弘皙的身份去,便是妄想!”
阿穆含笑道:“这话极是,虽然我们家爷不过就是两个侍妾,可在心里也就像是两根刺儿,不过妾就是妾,站着的女人,自然该立下咱们嫡福晋的威,可不能让这些站着的女人逾越了咱们去!”
说着俏脸生笑,亦问道:“听说太子殿下近日倒是很宠爱那元庶福晋,可是因为那贾府孝敬了殿下极多的银钱方才如是?”
太子妃脸上有一层薄红,嗔道:“就是你这张嘴,最是刀子一般割在人心里,偏生消息竟这样灵通。”
黛玉听了两人的话,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太子素性挥霍惯了,俸银自然不够用,康熙赏赐的古董玩意又不能变卖让人笑话,且要打赏宫中一干庶妃侍妾,又要与其外祖家赫舍里氏索额图等人团团结营,又要自个儿吃用,自然皆要下面人孝敬。
阿穆叹道:“我也是恍惚听说贾府里两年竟孝敬了太子殿下八万两白银,心中有些儿好奇罢了,别的都是没什么。”
说着目光如水,静静地看着太子妃,道:“日后太子妃也要多劝劝殿下才是,虽说他不在意,外面知道的人可多着呢!更何况殿下的乳父凌普又是内务府的总管,可见皇阿玛疼爱殿下了,要什么东西只管问凌普要,不过殿下可别恃宠而骄才好,太出格儿了,皇阿玛也是极忌讳的。”
见阿穆竟如此劝太子妃,仿佛两派之间没有嫌隙一般,让黛玉不觉暗暗纳罕。
思索了片刻,不觉明白了,知道这是阿穆教她如何与太子妃以及诸王诸位贝勒福晋打交道,虽说自己懒怠,日后还是少不得要遇到的,多一个福晋感激自己,便是自己日后多了一条路子。
果然这阿穆,才是真正聪明的女人,即使刻薄之极,可是还是能与各位福晋结交得极好。
她如此教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凤凰签,所以宁可给她自己留好这一条后路。
太子妃感激地看着阿穆道:“好妹子,多谢你提点着,这些,我又何尝是不知道的?只是太子脾气也倔强,让人不好劝!”
点了点头,细细思索了半日,才道:“回去很该劝着太子,果然不能太出格了。”
黛玉不耐烦听他们宫中的事情,又素来听闻太子骄奢淫逸,便忙岔开道:“难得太子妃和八福晋到我们这小小的禛贝勒府来,可巧新来了一个江南的厨子,手艺是极好的,园子里桂花也开得好,太子妃和八福晋再多赏一日的桂花景儿也极好。”
太子妃忙笑道:“既然如此,我和八弟妹竟是要好生尝尝这江南的菜肴了!”
黛玉便命人在荷池之畔的那几株桂花旁边设宴,方款款起身,邀了太子妃和八福晋移驾园中。
太子妃一路行来,见禛贝勒府构筑虽朴素,却极落落大方,没有一丝浮华,再见荷池之中莲花已败,荷叶犹碧,莲蓬如拳,莲子饱满,一池荷香衬着池子边几株桂花,更在远远一角有一株千年紫藤,蜿蜒在竹架子上,如伞如盖。
想必等到夏日满池荷花开的时候,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衬着紫藤,才是万紫千红。
太子妃连口称叹不绝,横竖竟也没什么正经事情,倒是赏景闲话多些。
听着太子妃口中每每对元春不满,黛玉虽称奇,却不以为意,阿穆更是不大在意的,只说该当立威警示一番才是。
那太子妃原没什么大事,只因总听说黛玉之名,素知太子殿下又与胤禛交好,且胤禛又不似老八几个总是对皇位虎视眈眈,故而她方亲自来瞧瞧黛玉,闲聊之下,倒是极爱黛玉天真率直,没有宫闱之中的心计,更喜爱了三分。
又见禛贝勒府桂花开得好,酒菜又极佳,太子妃不免多吃了几杯酒,俏面生晕,芳姿不减妙龄少女。
阿穆告辞之时,又恐太子妃回去磕碰着,便亲自送她回了毓庆宫。
太子胤礽虽侍妾成群,却极尊敬这位嫡福晋,故而但凡宫中侧福晋庶福晋侍妾等人,皆不敢崭露头角,夺太子妃之宠。
阿穆见太子妃醉态可掬,不觉也为之失笑,忙吩咐人过来服侍太子妃更衣梳洗,又命取了醒酒汤。
毓庆宫的几个侍妾素怕阿穆之威,又知她极骄纵跋扈,见她如此,皆忙过来服侍,不敢稍有怠慢。
太子妃略略清醒了些,口内含着解酒石笑对阿穆道:“瞧你倒果然是个当家的主母,怪道你们府中不管大小事故,皆管在你手里,老八也不曾抱怨过半分,必定是有条有理的。”
阿穆甩着帕子笑道:“什么当家主母不当家主母的?哪里比得嫂子?将这毓庆宫料理得井井有条。”
目光滴溜溜地在众位姬妾身上一转,众位姬妾皆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