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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古晋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惦记着申请公司的事,尹正纲便不再耽搁,用了早饭,便跟贺老他们告别,带上赵顺昌、孙进达和冯宝,便要去古晋。

几人来到集市,恰好碰上有古晋过来的卡车要回去,尹正纲塞给司机几块钱,几人坐上车厢,摇摇晃晃地出发。

卡车还是个新鲜东西,但拉者一家就好个新鲜,欧洲那边只要有什么新发明,他们必定会不惜一切地弄来,比如卡车,比如无线电报机,放眼整个南洋,沙捞越都是最早有的。

白色拉者确实是南洋少见的新技术的追捧者,卡车也实实在在地给沙捞越的居民带来了好处,不过,沙捞越的路,却让尹正纲一行不敢恭维。在车上颠簸一整天,就连孙进达这样的身体都差点支持不住,更不用说其他人。

“这不是前年刚完工的路吗,怎么这么快就烂成这样?”尹正纲一年多没来过,对沙捞越的的情况还真不了解。

“塌了,你看这路面。”孙进达趴在车厢板上,指着随处可见的坑坑洼洼。

“这一路全是沼泽地,地基没夯牢实,就是这样。”毕竟在教区做事,还经常有报纸可看,赵顺昌知道得多一些。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尹正纲只得跟三人一起忍着,心想好在胡香秋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上,该没这么辛苦。

这样一路颠簸,到了晚上,卡车终于进入古晋。五人下车,找到旅馆,简单地吃了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早,五人来到王朝商务部,递交申请公司的文书,尹正纲听说按正常程序,要批下来起码得等一个月,于是悄悄给主办的英国人管事塞了一大把英镑,那管事立马拍胸脯保证,一个礼拜之内给他办下来。

尹正纲一听这话急了,自己哪里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

“尹,你是个诚实的商人,我也不能欺骗你,我们有我们的办事条例,每一步都得按条例来,一个礼拜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新任的商务部大臣是拉者的第三个儿子,这位小王子可比他的前任厉害多了,你得理解我。”管事看来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贪官,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看来的确是没别的办法,那就只有等下去。从商务部出来,尹正纲找到电报局,给胡修文去了封电报续假,接着便要孙进达带他去市场和码头看看。

对古晋孙进达并不陌生,因为负责村里余粮的售卖,这一年多时间,这个城市他也来往过两三回。

“这里是沙捞越最大的市场,专批黑白胡椒、西谷米、椰肉干、燕窝和树桐,不过这些东西买进卖出都握在拉者手里,旁人是沾不到边的,我们只能把东西卖给拉者。”因为之前来古晋时都留意过,所以逛市场的时候,孙进达还能给众人讲解一番。

“没橡胶?”尹正纲现下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橡胶没什么人种,只有那些土著每年都割些野生胶来卖。”赵顺昌答道。

这倒是个好消息,什么生意头一份总是最能赚钱的。陈嘉瑜给他制定的在沙捞越本地开厂的计划,从这里的情形来看,的确很对路子的。

查尔斯能制定一个霸道的原料进出口关税制度,把所有原材料买卖全掌握在布鲁克家族手里,却无法、也不敢对工业成品进行同样控制,否则,别说其他欧洲国家,便是他们奉为宗主国的英国也饶不了他们,再说,工业成品,他们也没那么大胃口吃下来。

看来,陈嘉瑜是对的,在沙捞越种橡胶开工厂,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且不说原材料价格便宜,便是种橡胶的地、日常护理、割胶的工人,也不用花一分钱。

布鲁克家族为了吸引移民前来开垦地广人稀的沙捞越,实行土地配给政策,凡来到沙捞越定居开荒的移民,每人免费配给一到两英亩土地,这些土地为开垦者终生拥有。尤其让人对沙捞越趋之若鹜的是,拉者家族不对这些土地和种地的人征收任何赋税。

这么说,就算以后要扩张橡胶园规模,只需要从国内拉来一批移民就可以了?

这笔帐一算,尹正纲顿时心情大好。

“走,去码头看看。”他挥手笑道。

古晋港是沙捞越唯一的海运港口,可以停靠千吨以上的货轮,可这个沙捞越唯一的港口的现状,却让尹正纲大感失望。

码头太小,设施太少,引航一片混乱,毫无秩序可言。一眼望去,码头上百分之九十都是几百吨的小船,甚至还有不少渔船、舢舨,千吨以上的轮船只有两三艘,两千吨以上的一艘都没有。

不过,就这港口的条件而言,两千吨以上的船,怕也停不了。

“这也叫港口!”胡香秋连连摇头。

“报纸上说还要在拉让江口新建一个。”赵顺昌道。

“拉让江口?”尹正纲心下一动,那个地方他知道,天然的深水良港,要是真在那里建码头,未来的橡胶成品,就可以直接走拉让江出海。

“可能是因为咱们华人移民越来越多的缘故,拉者要在诗巫设立行政区,港口就由行政区负责筹划,不过要修起来,估计也是四五年后的事了。”这个事情赵顺昌也是从报纸上看到的,详细情形他并不清楚,他现在也懊恼,早知道尹正纲这位新老板这么在意这事,就去跟两位牧师仔细打听打听。

“听说陈树声牧师以后会在行政区官府任职。”末了,他又补充道。

“哈哈!”听了这话,孙进达和冯宝一起笑出声来。

七天的等待,五人过得也很充实,尹正纲每天都带着他们在古晋的大街小巷转悠,到哪都要给赵顺昌他们三个指点一番,七天下来,三人学到不少东西。

至于胡香秋,她显然对古晋街上琳琅满目的土特产更感兴趣,到了街上,不管四个男人聊什么,她只自顾自地大肆采购,也不怕东西多了没人拿,四个壮劳力随时伺候着呢,怕什么?

这样下来,尽管尹正纲连话都没顾得上和她说几句,她却也过得很惬意。

七天一过,尹正纲一行又来到商务部。

那位管事是个守信的人,拿了尹正纲的钱,果然按时把新公司执照办了下来。

公司的名字是胡香秋起的,叫“新华橡胶公司”,取的乃诗巫是华人新家园之意,这个名字尹正纲也很赞同。新华橡胶公司股东共有三方,一方是尹正纲,占七成股份,一方是陈嘉瑜,占两成股份,另一方,是诗巫教区,占一成股份。

这也是尹正纲和两位牧师商议后的结果,一是他们以教区的名义向移民收购原胶,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另一个,两位牧师以及之前的黄牧师筚路蓝缕的艰辛,尹正纲再清楚不过,他希望当橡胶公司开始赚钱时,能为教区解决他们一直都很头痛的资金问题。

事情办好,五人又搭了趟顺风车回诗巫。

在教区的教堂里,尹正纲和方兴国、陈树声签订了原胶收购合同,然后又给赵顺昌、孙进达、冯宝分配了职事。

办好这些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气。

“以后再划地,一定要先勘验了才签合同。”对这次拿到几万亩橡胶地的事,陈树声仍是耿耿于怀。

“是啊,一定要稻田搭橡胶地。”很显然,孙进达和这位牧师想的完全是两码事。

“还要橡胶地?”方兴国听得一瞪眼。

“当然要,种水稻能赚几个钱,那玩意儿够吃就行了。”冯宝没有觉察到牧师的神色。

尹正纲赶紧干咳一声,止住冯宝的话头,又移开话题,说到这次拉者查尔斯给垦区划的地上来。

白色拉者王朝一直对千里迢迢来到沙捞越开荒种地的华人有好感,想必这次他把橡胶地划给只种水稻的华人垦区并非刻意刁难,怕是因为拉让江中游这一片已经没有像样的水稻良田,不得已之下才把那一片处于丘陵地带的橡胶地拿出来凑数。

只是众人也都知道,拉让江中游没有良田,并不代表拉让江两岸就不再有良田,下游那片广袤肥沃的土地,不正是最好的良田么。可偏偏就是那片地,却是查尔斯的禁脔,陈树声方兴国曾提过好多次往下游划地,都被他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他的意思很明白:除了拉让江下游那方圆几百里,整个沙捞越可以随他们挑。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我们去动他的发财宝地。”方兴国一语道破。

拉者查尔斯之所以不愿意把拉让江下游划给垦区,全是因为那片广袤肥沃的平原是黑胡椒和白胡椒的产地,查尔斯担心钟爱粮食的华人拿到那片土地,会带动原来种胡椒的土著居民也跟着种水稻。虽然胡椒比稻米值钱,可填不饱肚子啊,对那些饥一顿饱一顿的土著居民来说,胡椒的诱惑力绝不如水稻。

可见这查尔斯也是个不会算帐的人,那么大片地方,胡椒地才多少,荒地又有多少?这么因噎废食的事他都做得出来,怪不得以沙捞越这么好的条件,却一直发展不大。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查尔斯。

在国内过够了没饭吃的日子,来到诗巫的华人移民全都疯了似的种地存粮,即便是一年收获的粮食全家五年都吃不完,他们也舍不得拿半亩地去种一些可以卖更多钱的作物,试想,这样一来,查尔斯怎么还敢把那块盛产胡椒的土地划给华人?

但是有了这次水稻田搭配橡胶地的经验,众人集思广益,居然想出一个让查尔斯答应把下游划给垦区的办法来——九英亩水稻田搭配一英亩胡椒地,这样不仅可以种水稻,还为查尔斯扩张了胡椒种植面积,皆大欢喜的事情,不信他不答应。

“这样一来,拉让江就让咱们包圆啦!”陈树声兴奋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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